第483章 不能原諒他,大概也不會原諒他
陸寧盯著車前麵的警局大門看了片刻,隨即解了安全帶,淡聲開口:“不用想,我直接去見見就行。”
他如今算是等待宣判的罪犯,警察大概也不會允許他們之間多交流什麽,頂多應該也就見個麵,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宮和澤應了聲“好”,推開車門,跟她一起下車,進警局。
陳警官已經在裏麵等他們了,在帶陸寧去見薄斯年之前,她先做了一番解釋。
“薄先生如今屬於還在審理案件過程中的嫌疑罪犯,很多相關細節還沒確定下來,原則上是隻有委托律師可以探視的。
但他現在躁鬱症有些失控,見陸小姐一麵,或許也能穩定一點,所以我算是破了這個例。”
陸寧低應了聲“謝謝”,陳警官再開口:“您又是受害人,在案件宣判定刑之前,本來是需要回避加害人的。
現在雖說讓您見一麵,但您與薄先生之間,不能有問答式的對話,其他交談也盡量少一些,我隻能給您十分鍾時間。”
宮和澤在外麵等她,陸寧跟著陳警官往裏麵走,點頭應著:“我明白了,我會注意的。”
她被帶進了一個小房間裏,大概就是審理嫌疑人的那種房間。
裏麵一張桌子,兩張椅子,沒有了其他。
薄斯年就坐在桌子的一邊,他雙手放在桌麵上,手銬將他的兩隻手臂拷在桌麵上。
他很沉默的坐在那裏,無聲無息,麵無表情。
在她進去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失控地起身,桌上的手銬被扯動著發出刺耳的聲響。
站在他身後的警察,立刻上前製住了他,將他按回了座椅上。
她聽到他喉嚨裏發出聲音,像是低吼,又像是動物的嗚咽,那聲音扯動得她心裏一陣顫栗。
相比於前些天,他此刻以一個完全不一樣的麵孔,出現在了她麵前。
她記憶裏的那個男人,個性克製溫和,而此刻他麵上的情緒,深刻濃烈如同潑墨。
她手用力抓在掌心裏,有些呼吸不過來,站在門口,邁不動步子進去。
陳警官看向房間裏的那個警察開口:“你先出去吧,我守在這就行。”
那警察點頭離開,陳警官再看向杵在門口的陸寧:“進來吧,十分鍾一秒不能多,很快就過去了。”
陸寧如夢方醒,一步步走進去,坐到了薄斯年對麵的座椅上,不敢抬頭去看他。
此刻的他太陌生了,還有她如今已經得知的一些事情,讓她更不清楚該怎樣去麵對他。
他低而痛苦地叫她:“阿寧,你好嗎?”
她手放在桌子下麵,克製不住地瘋狂打顫,情緒越是竭力去控製,就發現越克製不下來。
她逼自己去抬頭,去看他。
他下巴上有了胡渣,看守所的生活不會好過,他整個人顯得蒼老而憔悴。
陸寧好像已經有些記不清,前些天和她一起朝夕相處的那個男人,是怎樣的一副溫潤麵容。
眼前人的樣子,在將她記憶裏他原有的樣子,一點點往外推,直至變得麵目模糊。
她自以為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原來才是騙她最狠的那一個。
她唇瓣在顫動,逼著自己不去側開視線,逼著自己去直視他。
她看到他手背和手臂上的傷痕,還有脖子上的傷口,那些應該不是在昨天山上受傷的。
他在自殘,這樣的想法在她腦海裏冒出來的時候,她甚至感到不寒而栗。
那個溫和冷靜的男人,怎麽可能會是這個樣子的?
手用力抓在桌子邊緣,她看到他貪婪地將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如同要將她的麵容和眉眼,刻入到腦子裏去。
隔了良久,她才顫聲問了一句:“你有嚴重躁鬱症,真的嗎?”
話剛落,身後的陳警官立刻出聲打斷:“陸小姐,請不要詢問任何問題。”
薄斯年唇角動了動,沒有應聲。
陸寧點頭,眼眸泛紅:“好的,好的,抱歉,我不問。”
她手心不斷用力,看著他,兩相沉默。
不問問題,那又還能說什麽呢?
你過得好嗎,真的騙了我嗎,做這一切為了什麽?
外麵的人,她能相信誰,又不能相信誰,她又該怎麽辦?
這所有的話,都是問題,她都不能說。
那麽,又到底還能說一句什麽呢?
她想了很久,說了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話:“你如果無罪,法律會還你公正的。”
他眸眼猩紅,再低頭,眸光黯淡下去:“不,我有罪,任何宣判都是我罪有應得。”
她手心抓緊,鬆開來再又抓緊,聲音啞了下去:“如果他們所說的都是真的,我想,我是不能原諒你的,大概也是不會原諒你的。”
他指尖在抖,手被困在手銬裏,動彈不得。
她一隻手也放在桌麵上,他看著,很近的距離,卻終究不可能再去觸碰到了。
那短短幾天的時間,他數著分秒,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過,總想著時間能過得慢一些。
可到底也還是過到頭了,可以肆無忌憚地去牽她的手,可以看著她笑,看著她依賴他。
那樣短暫的日子,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身後陳警官出聲道:“還有三分鍾,還有話要說嗎?”
陸寧盯著桌麵看著,再抬眸看向他,和他同時開口。
“你好好的。”
異口同聲的一句話,隨即兩個人都沉默了。
好好的,又有誰還能好好的?
她手抓住桌子邊緣,很費力地站起身來,聲音也淡了:“別多想,順其自然吧。”
薄斯年看向她要離開,強忍住想起身的衝動,顫聲道:“宮先生和宋醫生都是你可以信任的人,要是有什麽事,別一個人扛著,讓他們幫幫你。”
“宋醫生,宋醫生。”她輕笑,重複著他話裏的這個稱呼。
在背對著他往外走時,她眼淚無聲無息滑落下來。
原來不止他的神色性格是假的,哪怕連最簡單的一個名字稱呼,也都是假的。
他看向她的背影,聲音很低:“不敢告訴你我是誰,哪怕你失憶了,也不敢說。因為之前的那個我,真的太讓你厭惡了。”
她步子在門口極短暫的頓住,將顫抖的手放進了大衣口袋裏,再輕聲開口:“我大概隻能,祝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