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複盤
演武場。
蹄聲暴烈,甲騎衝鋒!
高順擐甲持槊,座下是披甲青驄,身後緊隨十二甲騎,奔騰決蕩,氣勢如虹。
噠噠噠
十三騎往來疾馳,漸有濛濛青光奔瀉,與高順一身流散黑氣糾纏,迅速繚繞、侵染、武裝麾下一眾人馬。
轉瞬之間,整支甲騎似化了一頭半青半黑的蛟龍,張牙舞爪,氣象博大,其勢幾可挾泰山超九海!
楊信、楊黥、文陸趴伏在矮凳上,撅腚朝天,整整齊齊地觀看,曬著難得露臉的太陽。
“總算,兩頓打沒有白挨。”楊信凝視一陣,心裏總算平衡了些,“唉,終究是我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沒錯,是兩頓打。
因為在這一次,行刑者得了徐榮吩咐,沒有半點手下留情。若直接一百軍棍下來,楊信、楊黥等人怕是要三魂出竅,原地升天。
故而,徐榮“寬宏大量”,改為兩頓軍棍,間隔五天執行。
兩頓軍棍,雖然避免了當場去世,但加量不加價,自然是雙倍的“快樂”了。
挨了兩頓軍棍,楊信隻剩一種感覺:人還活著,但屁股已經魂歸故裏。
這些時日,他隻能旁觀,也沒法參加練兵。
因為,屁股作為雙腿的上級部門,連它都不聽使喚,兩腿則更是直接放飛自我了。
楊黥艱難頷首,讚歎道:“翼文的‘不腐’配合青驄的‘踏壘’,實在珠聯璧合,相得益彰。”
“嗯,和某匹混吃等死的天馬不同。”楊信忍不住吐槽。
他心中一動,暗道:“不腐?這就是翼文的天賦?名字還真奇怪……若借此追本溯源,就能知道他的天命為何了。”
楊信掏出一本古籍,其上正記載著種種天命,而且,還是圖畫本。
可惜,這時代沒有金某梅……
楊信暗暗遺憾。
他也想通了,不能事事倚仗楊黥,負傷也算一次機緣,趁著動不了,修身養性,專心讀書。
楊信眼神堅毅,已下定決心:改變,從這一刻開始!
從今天起,做一個奮發向上的人,做一個熱情好學的人,做一個勤奮刻苦的人,沒有人,也沒有事能阻止我的一心向學!
帶著滿腔毅力,他翻開第一頁。
一炷香後。
呼呼
楊信伏在矮凳上,鼾聲如雷。
“……”一旁,楊黥滿臉無語,很想大吼一句,“你這個年紀,你怎麽睡得著的?”
……
不多時,趙戩、徐牧二人結伴而來。
“本人已死,有事燒紙,小事招魂,大事挖墳。”楊信一臉沒好氣,不客氣地道。
他實在餘怒未消。
軍中練兵,一般都是五日、十日一練,平常不會集結。故而,楊信等五人偷偷溜出去,若這兩人打好掩護,幾人也不會被發現。
可惜,兩位豬隊友膽子太小,徐榮才剛發現一點不對勁,二人就當場跪了,將他們給賣了個幹幹淨淨。
如此這般,楊信哪能有好臉色?
兩人一臉尷尬。
……
“子誓,我叔叔說了。”趙戩蹲下,出言解釋道,“你們這次偷偷前往,差點就釀下大禍。”
“早料到了。”楊信撇撇嘴,有氣無力道,“說說吧,那幾枚老銀幣背地裏又幹了些啥?”
“田家太自以為是,他們偷偷收購鐵器一事,哪能瞞得過三位太守?”趙戩一臉輕蔑,冷笑著道,“甚至,田家能與魁頭搭上線,都是他們暗中操持的。”
果然如此……
楊信似有所悟,又問道:“不過,魁頭是誰?”
“鮮卑東部四位大人之一,檀石槐的兄子。”楊黥在旁插嘴。
“檀石槐的……”楊信聞言,難以置信道,“這不是資敵麽?”
他實在無法理解。
“這是代價。”趙戩湊近,壓低聲音道,“分化鮮卑人的代價。”
“分化?”楊信皺眉,麵露沉吟。
“到營帳裏說。”趙戩指了指營帳。
“呃,誰來扶一下我。”楊信想起身,表情又有點尷尬。
他很想起身,但他的屁股說:不,你不想!
……
楊信趴在床板上,一臉慵懶。
“檀石槐活不了幾年了。”進了營帳,趙戩一開口,就是一記重磅炸彈。
“什麽?”楊黥聞言一驚,疑惑道,“據我所知,檀石槐才剛滿四十,當正是年富力強之時才對。”
“草原環境惡劣,鮮卑人時常受餓挨凍,又不食五穀,以牛羊為食,壽命本就不長。”趙戩徐徐道來,“而檀石槐南征北戰,滿身舊疾,年年秋冬都要發作,痛不欲生。據可靠消息,各鮮卑大人間多有流言,至多三五年,他就要死了。”
“原來如此。”楊黥了然點頭。
楊信則問道:“這和與魁頭貿易,又有什麽關聯?”
“檀石槐有一子,名為和連,已經成年,是他指定的繼承者。”趙戩繼續道,“但和連貪財好色,才幹和威望都遠不及其父……”
“你們想扶植魁頭爭位,讓鮮卑人內耗?”楊信一點就透。
以夷製夷,分化拉攏,拉一派打一派,這是大漢朝最慣常的手段,內附的南匈奴就是這麽來的。
趙戩頷首道:“家叔說了,鮮卑人多幾幅甲具,甚至多幾張弓弩,那都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個團結的鮮卑!檀石槐雄才大略,一統鮮卑諸部,疆域幅員萬裏,若能傳承維持,將會是我大漢的心腹大患。”
“分裂的鮮卑人,才是好鮮卑人。”楊信恍然。
楊黥也點頭道:“魁頭實力壯大,會引來和連忌憚,必生齟齬。”
“這恐怕隻是第一步,還需還有一係列組合拳。”楊信摩挲下巴,心中很佩服那群老銀幣,“高,實在是高……不過,這些都是機密吧?怎麽能傳達於我?”
“這些,是家叔分析來往情報,推斷而出,故也不算機密。”趙戩灑然一笑,遲疑了下,又道,“此外,家叔說了,你很聰明,卻又不夠聰明,像你這樣的‘聰明人’最容易壞事,所以還是提前告知。”
得,智商被人鄙視了……
楊信有點臉紅,試探地問道:“叔茂,你叔叔是——”
“家叔趙岐,字邠卿。”趙戩一臉傲然。
談及自家叔叔,他的表情和徐牧相差無幾。
“是邠卿先生?”楊黥聞言,當即肅然起敬。
楊信則一臉茫然。
他不學無術,隻記得史書中的名人。
楊信卻不知道,這位名聲雖不顯,卻絕對是位厲害人物。
袁紹與曹操、公孫瓚爭奪冀州時,當聽聞趙岐前來,都是直接停戰,率軍在數百裏外迎接,足見其人不凡。
“有機會,倒是要拜訪一番。”楊信暗暗道。
……
“你呢,找我什麽事?”楊信轉向徐牧。
“阿兄,我知道,這些時日你受苦了。”徐牧終於逮到機會,賠笑道,“所以,我今日準備帶你去城內享受。我已經稟報過叔父,他也已經同意了。”
“又是喝酒?沒意思,不去!”楊信撇嘴,當即拒絕。
他意誌堅定,鐵骨錚錚:我就是餓死,死外邊,從這跳下去,也不會和你們去城裏!
“不是。”徐牧搖搖頭,露出那種“你懂得”笑容,“有幾位三韓來的女妓,肌膚如玉,聲如燕語。”
嗯?你要說這個,我可不困了!
楊·境澤·信雙眼一亮。
徐牧又有些遲疑:“阿兄,就怕你的身體受不了……”
“說的哪裏的話?”楊信身殘誌不殘,聲音洪亮,“扶我起來,我還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