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禽獸(求銀票)
遵化城東北二十裏,有一處劉家村。由於今年自家田裏的收成不錯,村民劉增福不僅從村口的小酒家沽了半斤黃酒,還“奢侈”的買了一包油炸花生米和二兩醬牛肉,想要回家和婆娘以及兩個孩子分享。
可劉增福剛剛走到自己的大門外,便聽到蹄聲陣陣,仿佛腳下的大地,也開始震顫起來。
這時,房門開處,劉增福的妻子李氏疾步走了出來,一見是丈夫,連忙問道:“當家的,可是出了甚麽事?”
劉增福茫然地搖了搖頭,皺眉道:“我也不知道啊,莫非……莫非是朝廷要對哪裏用兵?”
生性膽小怯懦的李氏,一把便將丈夫拉入了房中,隨後連忙上好了門栓,說道:“還是在咱自家躲好,可莫要惹上甚麽禍事。”
劉增福將黃酒和下酒菜放在了破木桌上,笑道:“你這婆娘,怎地就這般膽小。”隨即便喚道:“大成子,紅花,看看爹給你們買甚麽回來了!”
聽到父親呼喊,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便抱將剛剛學會走路的妹妹一把抱起,小跑著來到了桌邊,頓時又驚又喜,道:“炸花生米,醬牛肉!”
劉增福笑罵道:“他娘的,臭小子也不叫你爹,就知道……”然而,劉增福的話隻說到一半,便驟然閉上了口,因為他已察覺到,那成千上萬的蹄聲,竟是朝著劉家村而來,而且聲音越來越近,似乎已是近在咫尺。
還是李氏見機得快,沉聲問道:“莫不是邊關戰事吃緊,朝廷來抓壯丁了?”
劉增福皺眉道:“不能吧,劉家村好歹也算是順天府地界,即便官府當真抓壯丁,也不該來這裏啊。”
李氏卻絲毫不敢托大,拉著丈夫便向寢室走去,說道:“如今這兵荒馬亂的世道,天曉得會怎麽樣,當家的,你還是快去衣櫃裏躲一躲,等官兵們去了再說吧。”
然而與此同時,早就有些破敗的木門,已被人一腳踹開,緊接著,幾個身穿布麵甲,手持長矛的八旗軍便魚貫而入。
夫妻二人見狀大驚,慌忙跑了回去,擋在了兩個孩子的身前。
膽戰心驚的劉增福,此時也顧不得去想八旗軍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便弓著身子,作揖道:“小人家裏沒有甚麽值錢無事,幾位軍爺想拿甚麽便拿吧。”
為首的把總將長矛立在門邊,大刺刺的在桌邊坐了,抄起一塊醬牛肉送入口中後,用不大熟練的漢語說道:“銀子,鐵器,糧食,統統拿來!”
劉增福連忙應道:“是,是!”隨即便小跑著將自家僅有的幾錢銀子、十幾斤白麵以及兩口已經鏽跡斑斑的大鐵鍋捧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說道:“軍爺,小人家中隻有這些了。”
在大成子饞涎欲滴的目光中,那把總將最後一塊牛肉吃了進去,又將壺中的酒喝幹,這才抬眼問道:“你,當真沒有私藏?”
劉增福連連擺手道:“沒有,絕對沒有,小人怎敢……”
可惜的是,劉增福已經沒有機會再說下去了,因為他的喉管,已被那把總的腰刀所隔斷,鮮血瞬時間濺了李氏和兩個孩子一臉。
一聲驚呼過後,李氏便拉著兩個孩子,慌不擇路的朝著門外跑去,然而,房門卻已被八旗兵所堵住。
那把總猛地站起,一把便將驚慌失措的李氏按在了木桌上,可他打量了兩眼後,竟啐了一口,罵道:“想不到明朝的女人也有這麽醜的,真是晦氣!”說著便舉刀將李氏的腦袋砍了下來,盤中的油炸花生米,立時便被浸染成了血紅色。
由於太過年幼,紅花還不大清楚發生了甚麽,隻是望著父母的屍身發呆,突然失去雙親的大成子則撲上前去,抱著母親的無頭屍身哭喊道:“娘!”
一個矮胖八旗軍問道:“將軍,這兩個小明狗怎麽處置?”
那把總伸手打了個哈欠,說道:“聽說明人有曬臘肉臘腸的習俗,咱們也不妨學上一學。”
矮胖八旗軍笑道:“將軍高明!”說完,便提起屠刀,緩緩走向了兩個孩子……
幾個時辰後,薊遼督師袁崇煥率領著兩萬關寧鐵騎,風塵仆仆地趕到了劉家村。
袁誌誠打馬來到了劉增福的院外,隻望了一眼被放幹血後,並排串在一起,又掛在牆頭晾曬的大成子和紅花,便不忍再看,轉過頭去,握緊雙拳質問道:“父親,這就是您想要的麽?”
袁崇煥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誠兒,為父如若不放手一搏,那麽用不了多久,大明各處,都將會出現此種慘象。”
袁誌誠怒道:“可是那多爾袞,當日明明已做出承諾,說此次清軍入關,隻劫掠錢糧,不會濫殺百姓!”
袁崇煥反問道:“你可曾見過信守承諾的禽獸?”
袁誌誠不由將拳頭攥得更加緊了,恨恨道:“父親教導的是,對付來犯的禽獸,隻有一個法子,那便是將其屠戮殆盡!”
這時,一名哨探飛馳至近前,稟道:“啟稟督師,皇太極隻留下了一萬人馬攻打遵化,其餘兩路清軍,則馬不停蹄地朝著京城方向去了。”
袁崇煥問道:“圍攻遵化的清軍,打的是何人旗號?”
哨探答道:“回稟督師,是和碩睿親王。”
袁崇煥頷首道:“知道了,你下去歇息吧。”
待那探子退下後,袁誌誠問道:“難道皇太極竟然沒能看破父親布下的誘敵之計?”
袁崇煥搖頭道:“如果這位大清皇帝連這點本事都沒有,為父早已收複遼東,又何須等到今日。”
袁誌誠奇道:“既然看穿,他直接率三萬清軍繼續南下便是,為何還要攻打遵化,父親在那裏安排了三萬五千守軍,皇太極此舉,豈非是在以卵擊石?”
袁崇煥冷笑道:“勾心鬥角,絕不僅僅是大明的專屬,皇太極是想一箭雙雕,在將計就計,利用為父失策進犯京城的同時,又借刀殺人,除去多爾袞這個心腹大患。”
袁誌誠眼前一亮,問道:“多爾袞腹有良謀且極善用兵,咱們要不要與鎮守遵化的嶽總教頭裏應外合,趁著滿人內鬥之際,除去這個大明的勁敵?”
由於曾數次與多爾袞交戰,袁崇煥自然十分清楚對方的了得,然而他權衡再三後,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歎道:“罷了,此時除去多爾袞,雖然會除去一個勁敵,但同時也為皇太極消除了隱憂,更加重要的是,多爾袞的存在,或許還可以幫思恩侯顛覆滿清。”
袁誌誠道:“孩兒明白了,既然如此,父親不如現下便著人知會嶽總教頭,讓他不可對多爾袞趕盡殺絕。”
袁崇煥點了點頭,道:“不錯。”說著抬頭看了看天色,又道:“你再傳令下去,讓全軍就地休整,半個時辰……不,一個時辰後,再出發追趕皇太極的大軍。”
袁誌誠遲疑道:“父親,皇太極已經走了好幾個時辰,咱們若是再這般拖遝的行軍,清軍怕是就要兵臨京城之下了。”
袁崇煥笑問道:“清軍若不大舉進攻京城,聖上又怎會亂了方寸,又豈能不顧天子顏麵,起複被自己罷官回鄉的恩師?”
袁誌誠恍然道:“原來父親竟還有這般的深遠用意!確是沒有比受命於危難之際再合宜的時機了,而且以孫老大人之能,也定能保得京城無虞。”說到這裏,袁誌誠歎了口氣,黯然道:“隻是如此一來,天子無異於是在自打臉麵,對父親的惱怒甚至是厭棄,可就要更加深厚了。”
袁崇煥笑道:“傻孩子,當今天子、滿清皇帝以及多爾袞等人,皆在按照咱們的計劃行事,你該代為父感到歡喜才是。”
袁誌誠強笑道:“父親說的是。”說著取出水袋看了看,又道:“孩兒去給您打些水來。”
望著借打水之機,偷偷拭去淚水的兒子,袁崇煥的麵上不禁露出了既欣慰又難過的笑容,喃喃自語道:“誠兒還不到弱冠之年,為父便將千鈞重擔交付給了你,當真是對不住了……”
太和殿內,麵色陰沉的崇禎皇帝問道:“平素裏的早朝,皆在太和門進行,今日又不是甚麽重大節日,你等可知朕為何要來此處上朝?”
然而過了半晌,卻仍無一人回答皇帝的話,偌大的太和殿內,除了眾人的呼吸聲外,再無半點聲響。
崇禎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說道:“那便讓朕來回答你們,那個在關外作亂多時,沐猴而冠,自稱為帝的皇太極,已經率大軍長驅直入,朝著朕的紫禁城殺過來了!”
見眾官員仍然垂首不語,崇禎不禁更感惱怒,又道:“上次朕在此臨朝,是皇太極稱帝之時,你等便一籌莫展;今日你們又好像統一了口徑似的,集體緘默;朕想知道,下一次在這裏的早朝,是不是就要改朝換代了!”
聽了這番話,眾人自是不敢再沉默,一齊跪地道:“臣等有罪,請陛下治罪。”
崇禎用力揮了揮手,怒道:“朕不要聽這些,朕要你們思量出退敵之策,平叛良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