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好好待她(二)
那時的寧致遠已經纏綿病榻許久,後來竟異想開的非要讓人去請了洞虛道長來定國公府一趟。
洞虛道長在大周朝的地位之超然,就算是當今皇上也不能一定就能請得動他,也因此,顧青未當裏還暗中嘲諷過寧致遠的不自量力。
卻沒想到,洞虛道長真的來了。
洞虛道長除了有那預知將來事的神奇本領之外,一手醫術也堪稱出神入化。
顧青未原還隻當寧致遠這是要求了洞虛道長救他一命,自然也沒興趣聽他與洞虛道長的談話,借了要替洞虛道長準備茶水的由頭出了門。
隻是,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走到門外的她,卻不受控製地停下了腳步。
那時的寧致遠已經臥病在床了許久,就算是在洞虛道長麵前,話之時也顯得極為虛弱。
“多謝道長能撥冗前來……”寧致遠道。
隻了這麽一句話,他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可見身體之虛弱。
洞虛道長朝著寧致遠淡淡一笑,“貧道與你有緣,就算你不請,亦會自來。”
寧致遠一怔,倒也跟著失笑。
他有些費力地抬頭,“那,道長知曉晚輩請了您過來的用意嗎?”
洞虛道長有些莫測高深地看了寧致遠一眼,“你想求死。”
寧致遠於是一邊咳嗽,一邊笑出了聲。
他雖然久居京城,但在此之前,還真的沒有見過洞虛道長,對洞虛道長的厲害,也隻是從長輩口中得知的而已,就算拿定了主意想請了洞虛道長過來,看看洞虛道長能不能達成他的願望,但心裏其實也仍是帶了些猶豫的。
卻不想,他的目的,竟這般被洞虛道長道明了。
也許,他那個聽著有些荒誕的願望,真的就能實現?
這樣一想,寧致遠那原本黯淡的眼裏立即就多了幾分光亮。
“道長,既然您已經知道晚輩的意思,那,您能幫晚輩實現這個願望嗎?”寧致遠的眼裏帶著幾分祈求,他想著顧青未方才離開之時的淡漠,心裏又忍不住一陣刺痛。
他們已經蹉跎了太多的歲月。
可寧致遠也知道,早在他將第一房妾室納進府裏的那一刻,他和顧青未之間,便隻能這般維持下去。
哪怕,從頭到尾,他府裏的那些妾室都隻是擺設。
但即使是這樣,他與顧青未之間,也到底是多了旁人。
現在回想起來,年輕時的他,做了太多衝動之事,以至他和顧青未,明明都不是無情的,卻偏偏隻能這樣耽誤了這漫長的光陰。
他後悔了,他早就後悔了!
所以,隻要能改變這一切,他願意付出他的一切。
而現在,他所擁有的一切,也就隻有他這條苟延殘喘的命而已。
洞虛道長聞言,便用了那帶著慈悲的雙眼靜靜地打量著寧致遠,過了許久,才道:“你的病,其實並非無藥可醫。”
寧致遠先是怔了怔,然後搖了搖。
不等他話,洞虛道長便又道:“貧道可以治好你的病,更可以讓你無病無痛的再好好活上至少十年……”
十年。
寧致遠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
他求了洞虛道長過來,其實並不是為了想要治好他的病。
但,無論如何,對於一個纏綿病榻許久的人來,無病無痛的十年,無疑是極具誘惑的。
可是,再怎樣的誘惑,在寧致遠最想要的東西麵前,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他眨了眨眼,將最後一絲不舍斂去,堅定地看向洞虛道長,“道長,晚輩知道道長有許多神異的本領,既然道長已然知曉晚輩所求,隻要能得償所願,晚輩願付出任何代價!”
完這番話,寧致遠都隻覺得渾身都輕鬆了許多。
他這一輩子,活了幾十年,享了幾十年的富貴,若唯一還有遺憾的,便也隻有與發妻隻能相敬如冰了。
他想回到一切尚未發生之時。
他想彌補所有的缺憾,他想讓他們真正恩愛的走過所有的時光。
隻有失去過,才知道擁有的可貴。
可有經曆過,才知道到底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隻可惜,寧致遠知道得太晚了些。
而現在,他也隻有緊緊抓住洞虛道長這唯一的機會了。
洞虛道長半晌無言,就在寧致遠以為他不同意此事,想要再哀求一番時,就見洞虛道長手裏的拂塵輕輕一甩,“罷了,既然你我有緣,貧道也不是不能助你,隻希望,你真的能得到想要的罷!”
……
顧青未想起這些,心裏又酸又澀。
回到過去?
這樣的事她自然是不信的,所以就算聽到了寧致遠和洞虛道長的談話,也隻當作一個笑話來聽。
卻沒想到,在見過洞虛道長之後不久,寧致遠竟然就這樣去了。
而且,他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一直握在手裏的,卻是當年他們成親之時,被喜娘各自剪下的,結成了一個同心結的兩縷發絲。
雖然幾十年過去,但那兩縷發絲卻像是剛被剪下一般,柔順,而且帶著黑亮的光澤。
隻是,那個同心結,卻無疑讓顧青未覺得有些諷刺。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與寧致遠結發幾十年,卻從來都沒做到過恩愛與不疑。
也許,最開始那兩年,是有的吧。
顧青未眼前不自覺的就浮現出他們成親前兩年的光景,那時的他們都還年輕,從互不相識,到一點點與對方磨合,其實也經曆過許多。
她的心裏突然就有了幾分酸澀。
她原本是不相信什麽憑一己之力就能讓人回到過去的,可現在,她卻願意相信了。
看著在棺槨之中靜靜躺著的寧致遠,顧青未落下了寧致遠去了之後的第一滴眼淚。
隨後,她抬手輕輕將眼中的濕意抹去,看著指尖上的濕痕,顧青未低聲道:“如果你真的能回到過去,如果你真的還能遇到一個叫顧青未的女子,不要讓她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麽事,好好待她。”
她想,那個叫顧青未的女子,必定也是願意回他以同等的真心的。
完這句話,顧青未突然覺得一陣困意來襲。
靠著椅背,她便這樣輕輕閉上了眼。
她不知道,等她醒來,迎接她的,會是怎樣一個嶄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