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忙(3)
這天晚上,直到快十一點了,王向前和餘所長都在小屁孩的房間裏津津有味的聽李凡和馬嵬曾討論柴窯的故事,也就在倆人興趣正濃的時候,餘所長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起來,一開始,餘所長還沒怎麽在意,可這震動頑強的堅持著,他這才拿出來看了一眼,結果,發現是所裏的值班電話,於是拿著手機走到房間外麵去接電話。一個老公安,對這半夜裏打來的電話當然是有預感的。
房間裏的王向前最後跟馬嵬曾和李凡談好了,一開學,他就帶上這個黑碗去學校鑒定中心做個年代鑒定,現在,學校裏放假,鑒定中心也放假了。當然,李凡建議王副縣長要把這個黑碗收放好,叮囑他不要因為大意而出現啥問題。
這邊幾個人還在笑嗬嗬的議論著下一步的發掘工作,那邊的餘所長就匆匆的走進來,然後悄悄的在王向前的耳邊嘀咕了兩句,王向前一聽,頓時臉色大變。
“不好意思啊,我們得走了,這時間也太晚了,多謝你們,改天我請你們吃飯。”王向前當機立斷的站了起來,包好黑碗,客氣的與馬嵬曾和李凡握手告別。
“聊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走了?”馬嵬曾是典型的夜貓子型書呆子,越是到了晚上,精神頭就越是高,今天難得有機會跟李凡一起討論柴窯,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如果那個黑碗經過斷代,真是柴窯的,那可是古瓷史上一件大事啊!”
“嗯,他們估計是有啥急事要處理,在體製內這很平常,他們可以都是本地的父母官,哪裏像我們這樣輕鬆自在呢?”李凡隨口替餘所長他們解釋了一句。
“如果那個黑碗真的斷代為柴窯或者更早時期的瓷器,我們是不是也可以作為一個課題進行研究呢?找個學生來幹就行了。”馬嵬曾的腦子還在想那黑碗。
“這個事情不大好說呢,如果是更早年代的,那塗滿黑釉的理由是什麽?不好解釋吧?如果我的猜測被證實了,那研究的課題不是柴窯的瓷器,而是柴窯工匠的顛沛流離,是那個時代社會裏存在的各種悲涼的故事。我倒覺得好像又是一部電視劇的題材,沒準,能整出來個《汝瓷春秋前傳》都不一定。”李凡用戲謔的口吻繼續說道,“其實呢,說起柴窯來也是對五代時期中原瓷器的一個統稱,你也知道,唐朝末年就有30年的混戰,加上五代有53年,前後差不多有80多年的軍閥割據和社會動亂。可是,正是由於唐末的禮崩樂壞,割據者和上位者無不驕奢淫逸。而在唐代的中後期,燒瓷工藝已經是大發展和逐步成熟的年代,法門寺出土的秘色瓷就證明了這一點,那精美的程度可是一點也不亞於汝瓷的。五代時期,那些軍閥是仗照打,享受也不耽擱,後周柴榮的禦窯絕對不會是僅僅用十來年就能形成那麽大的規模,那是他繼承了後漢等軍閥的禦窯後,在他的手上又進一步擴大了,我們也可以理解為,柴窯的規模和工藝水平之所以那麽高是積累了晚唐到五代各個時期的結晶而形成的。史書上記載柴窯是:‘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滋潤細媚有細紋。’雖然沒有整件的瓷器保留下來,可是遺留下來的柴窯瓷片也是‘寶瑩射目,光可卻矢。’評價之高幾乎是空前絕後。”
“是啊是啊,你的這個提法我認同,希望咱們在考古發掘的時候,也能捎帶手的發現點當地的瓷器,要是那樣,咱們可就賺大了。”馬嵬曾已經想入非非了。
“馬老師,我根據新勘探下來的土樣資料做了一個新的挖掘方案,隻要明後天的複勘能夠進一步的落實,我就會把這個方案最後敲定,定稿的挖掘方案我會傳給你,可現在還不行,我有一個擔心,擔心那個黃腸題湊最後落實了,咱們怕是就隻能看著別人幹,能湊合著跟著一起聯合考古就算是不錯了,隻要發現到了黃腸題湊,咱們就得第一時間上報,有黃腸題湊的墓穴肯定是漢代大墓,其他朝代的幾乎都沒有了,這樣的大墓可不是咱們能隨便動手的,萬一有人找麻煩,沒有預先上報的罪名咱逃不掉,到時候會有些人來找麻煩的……”
“誒,李凡,你說說,這黃腸題湊怎麽到了後來的朝代就突然沒有了呢?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我這兩天還仔細的查閱了關於這個規製的資料,在我看來,這黃腸題湊應該算是最好的防盜墓的設計了,用碼木方的法子把棺槨圍住,那些盜墓賊碰上了還真是不好弄呢。如果不是三國期間被曹操搞的那個摸金校尉專業合法的掘墓,漢代大墓保留下來的必然不在少數,可惜了啊。”
“黃腸題湊的規製注定是要終結的,這也就是漢代的時候還能湊合著用,到了後麵的朝代,這種看似簡單實則很難的規製自然無法延續。”李凡平淡的說道。
“你是說黃腸題湊的製作其實很難?難在哪裏?不就是把樹木鋸成木方嗎?碼放的時候也不是太複雜啊。不就是題湊要求樹木的木“頭”方向都要向著棺槨嗎?就是在2000年前,隻要仔細的施工,這也算不得啥難吧?”馬嵬曾說。
“可你知道黃腸題湊用的是什麽木料嗎?柏木,僅次於紅木的樹種,生長緩慢,成才更是不宜,現如今,除了人工種植的以外,你在哪裏見過大麵積的自然柏木森林?根據考古的資料顯示,大葆台漢墓出土時做了統計,用了15880根黃柏木,根據出土木料的尺寸計算,淨料就有143個立方,這還不是漢墓裏的最高規格,以這樣的消耗,你以為天下有多少柏樹可以供他們用?這也是為什麽東漢的黃腸題湊在規格上要比西漢時期的小,到了後來,沒有木頭了,用石頭替代,叫黃腸石,還在石頭上刻字落款等。”李凡隨便的說著,“你也許會問,難道不能用其他的木頭嗎?從我們現代的角度上看是可以的,故宮維修,沒有楠木了,用俄羅斯紅鬆替代都沒事,可在漢代,他們找不到可以替代黃柏的木料,大西南的楠木運不出來,北方常見的其他木種都不耐腐蝕,隻有柏木富含油脂,埋在地下可以常年不腐。哪裏像現在啊,啥木頭都能經過化學處理後變得耐腐耐用。”
聽到李凡說到這裏,馬嵬曾才算是明白了。其實李凡說的道理很簡單,隻不過馬嵬曾本來學的是瓷器工藝和古代瓷器研究,他很難像李凡這樣從多方位的去看待問題和分析問題,更是對曆史上的許多雜說雜學看的少,這多少限製了他的想象力和理解力。在這個圈子裏,真正的通才是鳳毛麟角,大多數人是偏科的。
東西方教育本身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曆史也多少證明了這一點。傳統的東方教育從一開始選材的時候就沒有分科,比如說古代學子要學六藝,在晚清民初的時候,一些私塾裏教授學生也基本上是不分科的,所以,一些老科學家尤其是上過私塾的老科學家的文科底子比現代的文科生還厲害,著名的科學家錢老,在講課時候,廣征博引,唐詩宋詞張口就來。誠然,這樣的教學很難“有教無類”,可從很小就把能學和不能學的區分出來了,能者繼續學,不能者進入他行。而西式教育本身就分科無通才,所以,能不能行要到成年才知。馬嵬曾就是一個偏科,在研究瓷器本行也有時犯糊塗,因為他無法從社會文化角度去理解和了解古人,可李凡雜學多,雜書看的多,年紀不大卻經常歪打正著,讓馬嵬曾“自歎不如”。如果不是李凡說出柴窯的故事,馬嵬曾也是解釋不了黑碗的成因,這就是差別。
李凡到後來,幹脆與馬嵬曾討論起“如果有墓葬發現後,用什麽模式開挖”的話題了。讓馬嵬曾完全沒有想到的是,李凡設計的居然是“隧道式”挖掘,這與“大揭蓋”的發掘方式完全不同,難度和風險都增加了不少。
馬嵬曾仔細思索了一陣,並沒有馬上同意李凡這個構思,他認為,這種發掘方式與盜墓者如出一轍,堂堂的考古隊怎麽能走盜墓賊的路數?不僅是不好聽,同時也存在著巨大的風險。什麽風險呢?那就是隧道挖掘麵臨著工作人員的呼吸風險。而這一點恰恰是李凡要堅持的,李凡認為,進入大墓最安全的法子就是攜帶氧氣瓶下去,盡可能少的讓空氣進入,避免由於空氣進入而毀壞墓葬裏的文物。
那邊李凡跟馬嵬曾討論到了淩晨2點,這邊餘所長和王向前也忙活到淩晨。
原來,在津孟河開發區河段的河灘上發現了一具女屍,這具女屍經過派出所現場辨認,竟然是開發區目前唯一的一個儲蓄所的負責人。在開發區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能不讓餘所長和王向前頭疼嗎?他們除了親自去了現場,布置了各種工作之外,還得聯絡死者的親屬、上級單位等,還得上報縣局派法醫到現場勘查。可以說,餘所長和王向前目前亞曆山大,畢竟這是新區裏發生的第一起案子。
錢博平擺平的老焦那邊的麻煩後,把一些申報投資的資料扔給了當地的一個代理機構,反正也與王向前打了招呼了,他要急著趕回老爸那邊。烏蓬小鎮的建設正在進入關鍵的時期,而市裏卻是在反複的做宸全地產的工作,希望他們還是把西塢小鎮的爛尾接過來,弄的錢宸如同是坐在火山口上,很是難受。
錢博平這次來也帶來了大量的西塢小鎮那邊的資料,也與李凡在一起進行了探討,李凡這段時間裏也的確是忙的夠嗆,不過他還是抽時間思考了錢博平帶來的問題。以他的觀點,西塢小鎮完全不可以複製烏蓬小鎮的模式,因為西塢小鎮根本就不具備烏蓬小鎮的周邊條件,所以,他直接告訴表哥,讓他回去對那邊說,要麽全部推倒重來,要麽另請高明。推到重來後,宸全地產可以按照投資的模式進行,不接受當地投資讓宸全地產“代工”的模式,那種看似沒有風險的模式並不是最好的模式,因為,一旦接手,在資金方麵的控製可變性太多。而投資模式等於是把開發和銷售全都抓在了自己的手裏,最後如何玩花樣……那是宸全地產的商業機密,換句話說,這項目你信我就讓我來,不信我,你們自己去找人幹。
錢博平就是得到了李凡的這個準信趕回去的,至於如何去弄和怎麽經營,他沒有問,李凡也不會先告訴他。地產行業裏玩花樣的訣竅就是開發的指導思想和營銷的手法,許多地方,同時兩個開發商弄,一個成功另一個不那麽成功,差距在哪裏?就在對開發項目的認識和有沒有吃透的區別。
接下來的兩天裏,勘探隊基本上確定了下麵的墓葬方位,李凡根據土樣繪製出了墓葬的大小和格局,隨即讓勘探隊的鄭師傅向中心區打了一次較深的探洞,結果,還真的又鑽出了一節“黃柏木”,事情至此,下麵有漢代大墓已經成為定局,必須要上報了。馬嵬曾和張婕聯合署名的一份報告書直接送回了學校。
這個新勘探出來的墓葬其實距離賈春生原來開挖的那個地方隻有不到400米,可見,賈春生是個多麽倒黴和沒有考古技能的人。不過他那邊挖出來的大坑此時卻是被李凡準備利用了,為此,老崔的工程隊又找來人把挖出來的土坑進行規範化的休整,挖出上下的台階,還在上麵準備設立一個用於吊裝的吊車。
“這個李凡還真是個人精啊,居然想出了這樣的招數。”聽了馬嵬曾的匯報,朱家清不住的點頭,“本來我還擔心那裏挖出了大坑,當地的行家搞不好會找我們的麻煩,現在看來,這前後挖掘是一個體係,完全有理由說那是一個整體。”
朱家清還不知道,李凡要用這個模式,把賤買當地挖掘後瓷土的事情給抹平,那點瓷土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萬一有人糾纏,勢必會牽出一係列的人出來頂包,沒有一個合適的穩定的環境,將來在這裏辦企業就不好弄。隻要能熬過這段時間,哪怕將來讓新企業去補差價都不算個什麽事,可現在要是鬧起來,別說新企業要進入了,就是連考古活動都無法順利進行。
餘所長那邊遇到了麻煩,那具女屍經過縣法醫勘察後確定係溺水而亡,沒有發現人為搏鬥的痕跡,而在死者家裏,警方還發現了死者留在家裏的一份遺書,遺書裏說自己被騙,使儲蓄所裏虧空了三百多萬,自己無路可走,隻能一走了之。而死者的丈夫在出事的當天上午出差去了省城,兩人都係二婚,無子女。有了這些調查,縣局裏給出的結論是“自殺”,可是經驗豐富的老餘卻是另有想法。
“小李啊,跟叔叔出去喝一頓酒,叔叔心情不好。”老餘來到了考古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