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克福(6)
李凡小兩口樂嗬嗬的跟劉道源一家共進了晚餐,晚飯後,劉道源又招呼他們到書房裏去喝茶,凱琳娜自然是想馬上就去,因為她畫的那幅《淨檢法師》的畫還沒有完全弄完,至少她還沒有給落款呢,現在,李凡回來了,讓他給寫個跋也不錯啊。於是,除了愛瑪要在下麵收拾桌子上的殘羹剩飯外,倆孩子也跟著一起去了書房,對此,劉道源還特地的看了李凡和凱琳娜兩眼,要是他們反對,他不會讓自己的倆孩子去“搗亂”的,有些人是很忌諱在創作的時候有不相幹人在場。
“親愛的,幫我寫幾個字唄,我知道你能寫,可還沒給我寫過呢!”凱琳娜撒嬌般的在李凡的耳邊小聲說道,“這幅畫我是從你下午買的那幅畫上悟出來的,可對於佛教謁語我也是不太清楚,淨檢法師配上什麽樣的謁語好呢?”
李凡也是一時半會有些發呆,在那裏思索了一陣後才說了幾句,“淨檢法師的年代屬於佛教剛剛進入我華夏,許多經典的謁語有傳承無記錄,不過,以她的德行和修行,我覺得是達到了《法華經》中說的‘應以何身得度者,則為何身為說法’這一句的,不妨把這一句寫上去,法華經雖然在華夏中原成書較晚,可實際上,法華經相當於佛教裏的《論語》,是記錄釋迦摩尼與弟子講法的記錄。”
“好,你說行就行,我給你研磨!”凱琳娜從旁邊的一個櫃子裏拿出了一塊墨錠,“哎喲,這還是個稀罕物呢,劉先生,我們能用一下嗎?”
“怎麽?這塊墨錠很名貴嗎?”劉道源懵懵懂懂的問道。
“啥?你不知道這塊墨錠的來源啊?哈哈哈……”李凡沒來由的大笑起來,“這塊墨錠可是清末時期的貢品,是產於瑞金的瑞墨,怎麽到你手上的?”
“這,這是我在匈牙利一個地攤上買的,當時要了我10歐元,我就是把他當成咱們華人的傳承物收進來的,沒怎麽注意,很名貴嗎?”劉道源走過來說道,“這塊墨錠曾經使用過,所以我也沒怎麽當回事,你們想用就用吧!”
“凱琳娜,你慢慢的用一下不怕的,注意手法,劉老板這裏的硯台很一般,可能不大吃勁,你手上要小心,不要打滑。”李凡看了看放在台子上的那些硯台後說道,“這麽好的墨錠是如何流落到了地攤上呢?真是很奇怪啊。”
“會不會是八國聯軍從咱們那裏搶過來的?我可是知道,八國聯軍裏可是有奧匈帝國,當時的匈牙利就屬於奧匈帝國的。”劉道源揣測道。
“有這個可能,不過最大的可能是當時清王朝和民國初年的一些外交官帶出來的,在清末的時候就在歐洲不少地方有使領館的。八國聯軍的那些兵痞哪裏知道這東西的名貴?傻乎乎的會搶這灰不溜秋的東西?”李凡搖搖頭說道。
“對,你這個提法靠譜,二戰的時候,在德國的猶太人向四散遷徙,保不齊就是一些猶太人帶過去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東西在西方還真沒幾個人認得。”劉道源馬上就同意了李凡的推斷,不過這些都不是他關心的,“那這個東西現在在市場上值幾個錢?不會太便宜吧?那個凱琳娜,你小心點,別磨多了!”
“唉!跟你爺爺一樣是個錢串子,這方墨錠的價錢要比徽墨和絳墨貴點,原因還是物以稀為貴,瑞墨出現的晚,使用的工藝基本上跟徽墨差不多,可由於地產的桐油和鬆香特殊,具有其他墨錠沒有的特色,寫出來的字非常的漂亮。清朝被推翻後,新文化運動興起,人們用墨的時候少了,早在解放前瑞墨就基本上失傳了,所以,存世量特別的少,這一方墨錠的價值大概在一萬歐元吧。”
李凡琢磨了一會才慢悠悠的說出了劉道源想知道的謎底,頓時吧劉道源驚的想從凱琳娜手中搶回來,可看到李凡的那表情,劉道源還是沒敢。
“劉老板啊,你別那樣,你這裏呢,我看了一下,文房四寶看上去都有,可是你這裏的硯台不行,你這裏的硯台基本上是目前國內流行的‘觀賞硯’,宣紙和筆都還不錯,雖算不上珍品但能用,現在你這裏又有一方瑞墨,差的就是硯台了,回頭我給你找一方好的硯台,這樣,你的文房四寶就齊蹙了,到時候,一些書法家畫家來了,看到這樣的東西,他們會技癢的,你那時候可就賺大發了!”
“啊?還有這講究?我是真不知道啊!照你這說法,我這是守著金山討飯吃啊!難怪國內有幾位大師來了,誇獎我的畫廊好,誇獎我有心,可到了我這書房裏,死活不肯動筆,原來毛病在這裏啊!哎喲,我真是個棒槌啊!”
劉道源就差捶胸頓足了……實話說,劉道源自打在這裏開了畫廊以後,就有不少人前來觀摩,後來改成了以國畫為主後,國內也有不少小有名氣的畫家前來,本來相談甚歡,還把人家弄進了書房,可到後來,劉道源硬是沒有落下一幅有價值的字畫,人家都是打著哈哈委婉的拒絕了即興寫字,也沒人即興畫畫,根上就是看不上他這裏的家夥什,這文人都有怪癖,看到這裏的東西就知道主人是棒槌,當然就不願意捧場了,他們丟不起那個人,傳出去了,自己還怎麽混?
想明白了,劉道源自然也就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可是不得了啊,暗自慶幸沒有拒絕跟著出去淘寶,於是又向李凡請教硯台的知識,對此,李凡隨便就能科普。
這邊聊著天,那邊凱琳娜已經把墨研的差不多了,李凡走過去,拿出一張餐巾紙點了一下,點點頭,表示可以了,隨即去筆架上找了一支偏軟的狼毫,靜心凝氣了一分鍾,然後用趙孟頫的行書體寫下了“應以何身得度者,則為何身為說法,華夏第一比丘尼,氣節之喻第一人。歎之,詠之……”
寫完,李凡將毛筆遞給了凱琳娜,然後又從自己的小包裏拿出了一方印遞給了她,凱琳娜微笑著在左邊落款,完全是標準的天幹地支,最後的署名竟然是“羋凡”,而李凡給她的那方印章也是用古篆體雕刻的“羋凡”二字。
羋凡這個藝名是凱琳娜與李凡掰扯了許久才定下來的,凱琳娜的洋姓是米歇爾,於是,李凡就建議她用羋姓,同音,而且姓氏也是很古老的上古之姓,而名字李凡本來是建議用“凱”或者“琳”,可是凱琳娜不幹,說那樣太容易讓人知道作者的性別了,與是,在她的堅持下,用了李凡的名字,對此,李凡也是無奈。
就這樣有了一個題跋,又有了落款,整幅畫的格調就完全不同了,看的劉道源是心曠神怡,不過他還是提出了自己的一點意見,因為他不明白啊。
“這題跋為什麽用這樣的字體寫啊?還有,說這兩個第一有依據嗎?”
“這是佛像,你見過哪個寺廟裏的楹聯是用草書的和行草的?是,你會說那個狂草的懷素不是和尚嗎?為什麽不可以用草書?第一,這幅畫畫的是華夏第一個女尼淨檢法師,是西晉時代的人,那個時候草書還沒有成型呢,如果用那種現代的草書或者自由體去書寫,是對畫中人的不敬重啊。至於你問的第二個問題嘛,竹文化在華夏很早就有了,不過遠古的時候都是像形容花草一樣的讚賞其外在的美感,可到了西晉南北朝的時候,竹文化上升到了對氣節的隱喻,具體是誰先這樣說的,已經不可考,可是淨檢法師率領24名女子出家,並將自己修行的寺廟取名竹林寺,這裏有兩個含義,一是竹竺在古漢語裏同音同意,是佛教傳入後才給‘竺’字賦予了新意,二是隱喻做人的氣節,在這裏說淨檢法師是隱喻此意的第一人也無不妥,有人不認可也無所謂,去考證就是了,這不過是一個作品,又不是論文,不是什麽法院、拍賣行的一錘定音,大家盡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嘛!”
劉道源在鑒賞古玩和傳統的文房四寶上是個棒槌,可對於藝術的鑒賞那可不是棒槌,聽李凡這樣一說,當即就要這畫,毫無廉恥的開價,“10萬歐元如何?”
“劉老板啊,你有時候叫人挺奇怪的,難道你不知道文人在主人那裏作畫的規矩嗎?到了這個書房裏不管是寫字還是畫畫,人家都是沒打算拿走的,要是在這裏弄出來的東西還要收你的錢,那成什麽了?記住,這是規矩!”李凡說道。
文人不是不貪財,可是他們也有自己的規矩,應邀和去某人那裏,隻要拿起了筆,那就是白給,壓根就不可能收一分潤筆的。當年,徐悲鴻去傅抱石家裏的時候,即興作畫,那就是給傅抱石送錢去的,直接給錢不雅,送幅畫就沒問題。同樣,徐悲鴻推薦傅抱石去日本留學,當地的軍閥不放人,徐悲鴻也不多說,一幅畫,那邊麻溜的放人了,那幅畫當時就價值超過一千大洋。
“我,我是華人還是個假的,這些彎彎繞繞還真是不摸門,如果像你剛才說的那樣,我準備好上等的文房四寶,那些大師們來了,是不是……”
“對!你完全可以理解為準備好的文房四寶就是釣魚的餌料,到時候你白撿人家的作品,何樂而不為呢?要知道啊,有沉澱有造詣的畫家書法家,隻要看到好的文房四寶,那就像是你這倆孩子看到中餐一樣,會手指大動的!”
倆孩子第一次安靜的在這裏聽大人說“故事”,太新鮮了,太有意思了。結果,他們倆的萌像又被來情緒的凱琳娜三筆五筆的畫在了宣紙上,尤其是倆孩子的眼神,活靈活現的,把倆孩子都給萌翻了。可這次凱琳娜卻是在落款處用毛筆簽下了一個法文的花體字,也沒有蓋印,擺明了就是送給倆孩子的戲謔之作。
在書房裏折騰了一會後,大家又到了那間地下的工作間中,這次,倆孩子沒有跟來,一是工作間劉道源是嚴禁他們進入的,二是,倆孩子正在自己的房間裏“欣賞”凱琳娜給他們畫的那幅畫呢,還用手機拍下來,在同學之間流傳。
李凡將掛在一排的凱琳娜作品一張張的介紹給劉道源,此時的劉道源才發現,這凱琳娜的畫技不得了,如果不是他親眼看到,他是絕對不相信這些畫是出自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女洋人之手,可現在,如果不說透,誰能看得出來?都會以為這是一個浸淫藝術數十年的老畫家之作,此時,他對畫展已經充滿了信心。
已經半幹的那幅方君璧的畫被李凡小心的收了起來,也許是地下室裏的燈光不太明亮,也許是劉道源光看凱琳娜的畫而沒有注意,這一舉動並無不妥。
凱琳娜的那幾幅畫就掛在那裏了,讓這些畫在地下室裏自然風幹,等到了開畫展的時間,再從這裏直接拿到畫廊裏去,這都是協議裏規定好的。而李凡拿走自己買的畫也是在情理之中,所以,李凡幹這個的時候波瀾不驚,卷好後收入到了畫筒內,而卻他還小心的把吸潮紙墊在畫麵上,避免還沒有幹透的畫麵黏到到一起。許多畫作就是因為疏忽了這道程序而毀於一旦,尤其是清末明初許多著名畫家的畫作,都是以為保管不當最後消失了。
清末民初的著名畫家,如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等人,其實都算是那個時代專業的畫家了,他們的畫作都不少,吳昌碩自言“作畫無數”,齊白石也說自己畫了8000多幅畫,可在目前市場真正的畫作又有幾何呢?如果有這麽多畫作存世,那齊白石的畫還能賣到幾個億嗎?其實,他們的話存世的並不多,除了他們籍籍無名時被丟棄的畫作以外,大部分畫作都是因為戰爭、保護不當損毀的。
而保護不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畫麵在卷放的時候沒有防潮,而江南一帶每年都有回潮的天氣,偏偏那個時候的漿料基本上都是米糊之類的澱粉調製的,不僅招來蟲咬蟲蛀,還會在回南天的時候返潮,如果卷起來的時候沒有注意,那麽產生畫麵粘連就無法避免了,此時,如果不是裝裱高手,根本就無法解開,許多人家在逃難中到了地方就拉開,結果就是整幅畫要麽開了天窗,要麽變成了一條條的,這樣的畫就沒有了價值,隻能丟棄,被如此毀掉的畫作不知凡幾啊。
李凡和凱琳娜回到了酒店,一到了酒店,李凡就把那幅畫拿了出來打開,然後小心翼翼的掛在了房間裏,他自己倒還沒覺得怎麽樣,可站在旁邊的凱琳娜驚愕的發現這幅《禪心僧》跟她下午看到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老天!這是你下午買的那幅畫?”凱琳娜站在畫前被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