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弄(6)
有了吉布森的點撥,坎貝爾此時不低頭也不行了。他不是傻瓜,一旦事情通大了,他自己的差事沒有辦成不說,還給大都會帶來名譽上的麻煩,這可就不是個小事情了,博物館董事局怕是不會輕饒了自己,到那時,光是出錢都不一定把事情擺平,搞不好自己將會身敗名裂一無所有,而這一切,都是自己作出來的。
想明白了的坎貝爾在酒吧裏立即就給那個華人律師打電話,他希望華人律師可以到酒吧來跟自己“喝兩杯”。別看美國人喜歡直來直去,可也分什麽時候,往往要談點要事的時候,也會找各種理由和借口的,而最多的借口就是去酒吧。
律師倒是無所謂,給坎貝爾幹這活,那也是要單獨收費的,多少他不在乎,可畢竟也是個收入啊。於是,欣然答應過來。沒一會,穿著風衣的律師就走進來了,一看這裏是個清吧,還有那參讚也在場,心裏就明白,怕是有轉折了。
“晚上好,請你來喝酒,你的太太不會有意見吧?”吉布森笑著說道,“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去解釋,實際上你也不是第一次晚上出來應酬了。”
吉布森也認識這律師,而且打交道的時候還不少呢。在這附近的美國商人不少,許多大型跨國公司都在燕城設有辦事處之類的機構,經商的過程中,難免產生這樣那樣的摩擦和糾紛,作為商務參讚幹的就是這個活,光他出麵還不成,還得有領事館雇傭的律師一起出麵,可以說,吉布森與這位華人律師的關係還不錯。
其實,這位華人律師就姓華,隻不過按照正確的讀音應該讀四聲,可是許多人不知道這是個多音字,還是按照普通的讀法讀二聲,吉布森也搞不清楚,說起來,吉布森還沒有正規的學習過漢語,不過是在這邊工作,接觸多了能說上兩句。
“沒關係的,我已經向太太說明,是出來談工作的,喝酒的工作。”華律師笑眯眯的說道,“不過,我的酒量不行,我最好是喝咖啡,喝了酒我沒法開車了。”
“好的,你隨便吧!”坎貝爾還是那樣直通通的,“今天,吉布森參讚點醒了我,我大概明白了事情的起因和經過,現在,我想跟你說,我同意對候某的經濟賠償,數額最好能少一點,同時,對艾迪的事情我也不打算追究了,但是,他貪墨的錢必須退回,這個事情你去找他談,日過能夠將功補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畢竟,事情經手都是他幹的,我不在乎放過他,可他要是一意孤行,那我將會拿著那些文件回國報警,並起訴他,這個事情讓他自己選擇。”
華律師慢慢的品著咖啡,並沒有馬上就開口,他是在消化和琢磨坎貝爾話裏的意思,過了一會他才放下咖啡杯,用紙巾擦擦起霧的眼鏡,然後才開口。
“你的意思是讓艾迪承認誣陷和損毀候某的事情,然後你可以放他一馬,也就是說讓他出麵背鍋,是不是這個意思?”華律師慢慢說著,他要坎貝爾確認。
坎貝爾點點頭,算是確認了華律師的理解,“對方的訴狀裏明確的表示了,除了賠償損失以外,還要公開發表書麵的道歉,我隻能側麵的表示情感,可是,由於我的身份和地位,這樣的道歉信不應該由我來署名,更沒有可能有大都會的名字在上麵,事實上,我也是個受害者,是個在完全不清楚的情況下被坑的人。”
聽到坎貝爾這樣說,華律師笑了,他也點點頭表示了認可。
“在這個事情上,坎貝爾是有責任的,他的錯在於傲慢和不通人情,在於沒有給自己找到稱職的秘書,如果說他後來把事情搞砸了,那也是他用美國人的習慣所犯的技術性錯誤,這與主觀意識上的犯錯還是有區別的。”吉布森此時插話道,“坎貝爾這是第一次到華夏來,他完全不熟悉這裏的人情世故,更是不懂得他的莽撞帶給別人的損害是什麽,坦白說,他不是一個商人,所以,他壓根就不該前來的,如果是他說的要談交易的話,他就是一個懂點博物學的學者,對這些世俗的東西完全是兩眼一抹黑,所以,他應該被我們搭救一下。”
吉布森的這個話說的可就是有分量了,而且,其內涵也是暗藏著陰招的。因為,吉布森說的這個話是事實,也是對坎貝爾的真實寫照,如果讓案子繼續糾纏不清,讓坎貝爾最後受到了各方麵的指責和懲罰,也許許多人就會以為坎貝爾有可能就此沉淪,成為美國養老院中眾多的與世無爭的老人之一。真是會是這樣嗎?
華律師之所以能在美國駐華領事館裏擔任律師,其身份不說大家也都應該有猜想,這就如同各國的使領館一樣,明麵上,大家往好了說,往好的地方想,那是溝通國家間的一個渠道,是保護各自國民的一個駐外機構。可是,自打有了這個東西後,誰不知道這種機構同時又是刺探對方的一個觸角呢?甚至到了冷戰時期,那就是一個駐紮在對方領土裏的一個情報機構,直到今天,別的國家如何不清楚,可是美國駐外機構就沒有一個不是與NSA、CIA、FBI掛上號的,裏麵的雇員往往是有兩個以上的身份,這已經不是秘密,同時,美國人也不在乎,還經常用這種似暗不明的身份和關係到處威嚇人,到處搞事情。
吉布森參讚的身份就不簡單,至少,他在華的一個任務就是搜集華夏的商業情報,作偽一名商務參讚,他還真是可以正當名分的去要各種駐華企業的數據。他都是如此,難道華律師就不是嗎?天知道華律師身後站著的是什麽人。
很快,華律師就品出味道來了。吉布森說的坎貝爾是實情,各種證據也能從側麵證明這一點,那麽,即便是坎貝爾最後搞的聲名狼藉,搞的傾家蕩產,可是,坎貝爾就沒價值了嗎?不,他是在華夏出的事情,那些反華機構,那些所謂的基金會一定會找上門去采訪他,找槍手給他寫自傳,到時候,作為個人自傳,在書裏把事情的真相描寫出來,而不是對法律進行反駁,那會給西方媒體提供什麽樣的抹黑的資料?難道說再次前去對一個老人發起訴訟?天大的笑話!
“我理解,候某方麵的工作我可以去談,艾迪的事情我也可以去談,受你們的委托,艾迪目前滯留在某個招待所裏,他雖然還談不上是什麽拘留,隻不過享受比在拘留所待遇好一點而已。我會盡可能的談,可是,你們僅僅給艾迪那麽點好處就叫他背鍋,是不是……少了點?要知道,他一旦承認了那些,他這一輩子還想找到好的工作嗎?為了那麽點錢,為了無知犯了點錯誤,他要毀掉一輩子?”
華律師的話也讓吉布森陷入了沉思,坎貝爾張大嘴巴說道,“那還能如何?我第一權力有限,無法對他的一生承擔責任,第二,我也不是超級富豪,甚至現在連自己的家底都不一定保得住,你叫我該怎麽對他許願?說空話假話?”
華律師聽了坎貝爾的抱怨後,向他豎起了大拇指,“你還真是個單純的學者,沒有想用欺騙的手法混過這一關。就是脾氣太過爆裂和不通人情世故。如果不是你強烈要求去報警,去找記者來,就那麽點小事,難道說艾迪就處理不好嗎?何況,你一開始給的預算就打了折扣,留了後手,說是你逼著艾迪去胡來也不為過吧?如果你的預算是寬裕的,艾迪犯得著去玩那種無法見光的事情嗎?”
坎貝爾語塞了,吉布森也笑了,大家都明白,坎貝爾其實是有重大責任的。
“咱們在這裏說了半天,其實把一項重要的因素忽略了,這就是典型的直線思維模式,我個人覺得,不妨把看似與本案無關的事情聯係起來,最後,也許會有奇效,當然,這僅僅是我個人的觀點和意見。”華律師砸吧著嘴說道。
“尊敬的律師先生,你就不能直接說嗎?我們是美國人,無須你這樣繞來繞去的含蓄,說對說錯都與你本人無關,對不對?”坎貝爾的老毛病又犯了。
吉布森伸手攔下了坎貝爾,“坎貝爾叔叔,我記得你年輕的時候是很有耐心的,至少比我的父親有耐心,為什麽現在年紀大了以後就變得急躁了?”
好嘛!這邊讓律師直來直去,那邊卻拐著彎的向律師顯示出各種內幕信息,表麵上看著好像是在勸說坎貝爾,可實際上是把與坎貝爾的關係擺給律師看。
華律師也不是傻瓜,隨即一笑,繼續說道,“後麵發生的一切都基於一個基礎,那就是坎貝爾先生來華出差,如果不來出差,會發生嗎?顯然不大可能。那麽坎貝爾先生來華到底是要做什麽呢?”說到這裏,華律師從自己隨身帶的公文包裏拿出了一份資料,“是來這裏與平濤公司接洽業務的,顯然,這個接洽沒有完成,並且還選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這才是坎貝爾先生最應該操心的事情。”
不能不說,華律師點中了坎貝爾的要害,頓時,坎貝爾沮喪的用收手搓著臉頰,“我本來是想把他們原來單方麵的施舍變成合理的交易,可是,對方顯然不理解我們美國人的思維模式,事情正如你說的那樣,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吉布森此時也點頭,“是啊,這才是關鍵,隻要解決了這個問題,艾迪的事情就是小事情,你在這裏的出醜也算不了什麽,誰還不出點錯誤呢?可是,現在,我看不到你能把這個事情辦成的希望,那天你宴請這邊的幾個官員和同行,大概也是想找他們幫忙疏通一下吧?可惜,你們把事情又辦砸了,唉!你們太莽撞了。”
“實際上,那天出的事情還算是不錯,真要是按照這邊華人的習慣,回到家裏才發現你送的東西是贗品,試想一下,在華人的家庭裏,女人的地位可是比美國的家庭裏高多了,你們那邊講究的是夫妻平等,可在這裏,家裏的女人都是老虎,是家庭裏的帝王,那樣會給他們的家裏帶來多少麻煩?說清楚的知道是你們搞錯了,說不清楚的呢?還以為是男人故意調換了,嗬嗬,就是女兒也是一樣,在華夏,當丈夫和當父親的難度可是比你們美國人高多了!”說到後來,華律師自己都樂了,“這點吉布森先生都知道,剛才不還關心我嗎?我在家裏也是啊!”
“哈哈哈……”吉布森笑了起來,“的確,從這個角度上說,艾迪那天想顯擺還真是挽救了這些男人回家的麻煩,這個也算是一次運氣,要不然,得罪了那些人,他們幫你的忙搞成未必能行,可要是破壞你的事情,易如反掌!”
坎貝爾被這倆人說的一愣一愣的,他是真不了解這些,不過他並沒有糊塗,盯著華律師問道,“說出你的建議來,我現在就想聽你的建議!”
“其實很簡單,華人有句俗語,解鈴還須係鈴人,最早是誰通知你們平濤公司要給你們補上題跋和印章的?根據我了解到的情況,好像是方丹公司裏的那個法律顧問布魯斯吧?你們與華人打交道不行,難道回頭去找布魯斯也不行嗎?”
一句點醒夢中人,坎貝爾輕輕一擊掌,“對啊!我怎麽把他給忘記了?”可是隨即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這些可是沒有公之於眾啊!”
不光是華律師搖頭,就是吉布森也搖頭,“坎貝爾叔叔,你也不想想,華律師是幹啥的?他是個律師,要代理你的案子,他能不去調查和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嗎?如果他連你到這裏幹什麽都不去問,你叫他如何幫你們辯護?要是碰上那樣的律師,那肯定是不合格,誰請那樣的律師誰倒黴,官司就算是贏了也是假的!”
坎貝爾此時才發現自己的思維有多討厭,自己那種對誰都懷疑,都什麽事情都往壞的方麵想,這才是此次出來辦事處處碰壁的根本原因。
“如果不是吉布森先生這樣說了,我肯定不會再對你說什麽了,因為你遇到自己想不開的事情就把人往陰暗的方麵想,這個……的確叫人很難受。”華律師很是尷尬的說道,“為了調查這個案子,我找到了方丹在華公司的律師,我們畢竟是同行嘛,那個律師也是我的同學,是他告訴了我事情的起因和過程。”
“原來方丹先生在華也有公司啊?也是做拍賣行當?”坎貝爾恍然大悟。
“當然了,他是與藝術品拍賣有緣分的,他的公司在華發展的不錯,如果不是因為他與華人之間的交往,想想看,就以他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在海外擅自製作原作的水印版,是那麽好脫身的嗎?不過方丹先生比你們精明,他很快就接受了這邊的建議,這才了結了與你們的麻煩,後來,不過是想幫你們,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