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維多利亞時期
第二天一大早,夏木和斯諾便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餐,去往霍亂最嚴重的地區。
夏木和斯諾分好各自負責的街道,夏木便拐進了旁邊那條狹隘、陰暗的小路,狹隘的小路盡頭是一堵殘牆,像是在黑暗中張開血盆大口的野獸,又像是宇宙中的黑洞。
夏木拿著地圖挨家挨戶地敲著門。
夏木在門外詢問道:“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您想要進來便進來吧,先生。”屋裏傳來一句女聲。
夏木推門進去,看見屋裏的女主人正在燒火做飯,爐子裏的碳灰發出了微弱的光,趁著這微弱的光,夏木看清楚了屋裏的擺設。
屋子的一個角落站立著一件沒有門並髒兮兮的櫃子,裏麵胡亂地丟著幾件破爛並充滿髒汙的衣服,而另一個角落堆著沒有多少的煤屑。
屋子的中間是一張破舊不堪的法國式鐵架床,床上仰麵躺著一個男人,他身上穿著一件襤褸的雙排扣夾克,頭上戴著一頂運煤工人的粗油布帽子。
男人正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呻吟,男人一翻身床便發出‘嗞啦,嗞啦’的聲音。呻吟聲和‘嗞啦’聲仿佛組成了一曲痛苦的三重奏。
“女士您好,我是來調查霍亂分布的。”夏木對女主人說道。
“先生您是政府人員嗎?”女主人聽到夏木的話,聲音變得激動起來。
“對不起,女士,我不是。”夏木深感歉意地說道。
“那您是醫院人員?”女主人再次詢問道。
“我很抱歉,我也並不是醫護人員。”夏木再次抱歉地回答說。
女主人感歎說道:“唉,我不應該還保持著幻想,先生,你說你是來調查霍亂的,您有什麽問題就問吧。”
“我想知道您一家人是從哪一個水泵打水喝,家裏是否有生病的人?有的話,是幾個人得了病?”
夏木拿出地圖對女主人說:“您能在地圖上指出來您使用的水泵嗎?”
女主人把自己的手在衣裙上抹了兩把,指到地圖上一個水泵的地方,“當然可以,先生,喏,就是這個水泵,我們這一條街幾乎都是在這個水泵裏打水喝。”
“至於生病的人。”女主人轉頭看向床上的男人。
“我曾有一個一歲的小女兒,但是兩天前她便因病去世了,我們好不容易從失去小女兒的痛苦中走出來,但我的丈夫他也得上了這無藥可醫的病,現在就全靠我那個成年的女兒掙錢,生活才勉強過得去。”
“還有我的弟弟傑克,他一直以來幫了我們很多,在我們困難的時候,送我們吃的、喝的,但是現在他也得上了這種病,可我連一便士都給他拿不出來,我對得起我所有的家裏人,可我唯獨對不起傑克。”
女主人說到這裏,雙手掩麵帶著哭腔說道:“上帝保佑啊!我們這裏又黑又冷,而且已經窮得沒有辦法生活下去了。”
夏木想要勸說女主人,但是又不知道從何勸起,現在自己安慰的話對這家人來說,根本起不到任何用處。
“謝謝你,先生,我很感激您能夠聽我說一說我們的痛苦。”
等到夏木又和女主人講了幾分鍾話後,夏木向著女主人告辭。
“上帝保佑您,先生,謝謝您來看我們。”臨走時,女主人滿含感激的謝意跟夏木告別,即使夏木沒有給他們一分錢,隻是單純地和他們講了幾句話。
夏木從這間房子裏出來,迎麵走過來一個瘦到脫相的男人,這個男人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渾身上下都被黑色的鬥篷緊緊地包裹住,像極了畫中的骷髏。
‘骷髏’先生手裏的柺棍隨著他的腳步不停地敲擊在地麵上,發出了刺耳的“嘎”“嘎”的聲音,讓人的心跳忍不住跟隨著他的敲擊聲一起跳動。
這位瘦得如骷髏的男子並不像畫中的骷髏那樣,彈著鋼琴,舉著酒杯,或者是吃著美食,聽著音樂,再或者吸著煙,數著錢。他隻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步履蹣跚。
在兩人距離兩步遠的時候,夏木鼓起勇氣出言詢問道:“這位先生,請問您是住在這裏嗎?”
“是的,先生。”男人聽到夏木的話,便停下了腳步,努力地想要挺直自己的腰板,他就像真的骷髏那樣,身上的骨骼發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啦’聲。
“是這樣的,先生,我想知道您是從哪一個水泵打水喝,家裏是否有生病的人?”因為‘骷髏’男士的外表特別有威懾力,夏木斟酌著言語問道。
“那您願意聽一下我的事情嗎?”
‘骷髏’先生沒等夏木回答,便自顧自的說著:“我的父親在前年去世了,沒過多久,我的母親也隨著我的父親走了,而我的妻子在九個月前難產死掉了,一屍兩命啊!不過我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兒。”
說到這裏,男人激動地將那個沒有拿著柺棍的右手從鬥篷裏伸出來,在自己的胸口那裏比劃著,“就到我這裏那麽高。”
男人的左手放開柺棍,然後身體在風中搖晃,但是卻堅持著不倒下。
男人的雙手在自己眼睛上比劃著,幸福地笑著說:“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睛的顏色像是湛藍的天空,笑起來,眼睛裏仿佛充滿了星星,先生啊!你可以想象到她的眼睛多漂亮了吧?”
男人的手接著向下移,“她的鼻子小巧秀氣,生氣時,鼻子喜歡向上一拱一拱的,像極了一隻可愛的小豬豬。”
“她的嘴唇就像是櫻桃那樣小,那麽粉嫩,一天到晚,小嘴叭叭的說話,不喜歡停下來,先生啊!以前我有時候會嫌她煩,但是啊!現在我才知道家裏沒有了她,是有多麽的冷清。”
男人突然跌坐到地上,夏木吃驚地連忙去拉男人,男人躲開了夏木的手。
“所有見過她的人,都說她長得像商店裏的洋娃娃,先生啊!你可以想象到她長得多可愛了吧?”
夏木心情沉重地點點頭。
“我的妻子走了,我還有女兒,我們還可以生活下去,再等幾年,我就可以給她相看一個不錯的小夥子,然後我能掙錢就去掙錢,不能掙錢,我就在家給她看孩子,但是啊!先生。”男人說著眼淚就毫無預兆的落下來。
“先生啊!我的女兒她不要我了,她去了天堂,去找她的媽媽,隻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裏。”男人滿臉滄桑地訴說道。
“先生,請節哀。”夏木感覺所有安慰的話說出來都是蒼白無力的,對他最好的安慰就是安靜地聽他傾訴完。
“先生啊!我們喝的水就是從街頭那個水泵打的,對,就是這個。”男人看著夏木手上的地圖,指著上麵用紅筆畫的那個水泵說道。
“先生,感謝您聽我說那麽多廢話,如果您沒有事情的話,我要走了。”說著,男人坐在地上,側著身子將柺棍劃拉過來,然後費勁地、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
“我沒有事情要問了,但是容我多嘴,不知您要去哪裏?”夏木看著男人那瘦弱的身材問道。
“現在我身上還剩半便士,這也許是上帝的旨意。”男人回答道。
“先生,您現在不是要去滑鐵盧大橋吧?”夏木驚訝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