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維多利亞時期
夏木便把自己遇見‘骷髏’先生的事情告訴了斯諾。
斯諾拍了拍夏木的肩膀,說道:“我在醫院裏見慣了這樣的生離死別,或許死亡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讓他不再承受痛苦。”
“快吃飯吧,吃完飯,我們還要繼續去調查霍亂的分布,畢竟早點找到證據證明水源傳播的正確性,可能就會少一個得病的人。”斯諾對夏木說道。
夏木吃完飯,便向著廷德爾街道出發了,夏木在路上還在想著自己遇見熟人的場景,但唯獨沒想到那裏早已經是物是人非。
夏木先去了自己住的那個出租房,安德魯的妻子蓋爾語是個很勤勞的女人,哪怕衣服破舊,但蓋爾語也會盡力洗得幹幹淨淨。
但現在房間裏麵的場景呢?安德魯曾經引以為豪的木板牆壁已經被拆下來變成了木柴,房間到處都是一片狼藉,蓋爾語聽到聲音,從床上費勁地坐起來。
蓋爾語的眼窩深陷,嘴唇也幹燥起皮了,蓋爾語聲音嘶啞地說道:“諾蘭,你回來了,你還是重新找個地方住吧,這裏得霍亂的人很多。”
夏木聽到那嘶啞的聲音,心疼地說道:“你先別說話,我去給你燒點水喝。”
“不用了,我大限將至了,諾蘭,你有空的話,咳、咳、咳。”蓋爾語因嗓子幹而咳嗽起來。
夏木連忙在屋子裏找水,蓋爾語看著夏木說道:“夏木,不用找了,我不能喝水,喝水隻會讓我更快地去見上帝。”
“不,不是這樣的,你喝點淡鹽水肯定會好點,我去燒水。”夏木連忙地說道,然後停頓了一下,問道:“安德魯呢?”
“我讓安德魯帶著兩個孩子走了,我一人的命交代便足矣,不能再連累他們三個了。”蓋爾語下意識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後抿了抿自己幹燥的嘴唇。
“諾蘭,你有空的話,去看看比克吧,比克昨天傍晚被抓進了監獄,吉娜還不知道這件事。好了,諾蘭你快走吧,不要被我感染了。”
諾蘭將找到的水放在床頭,輕輕地說道:“相信我,你會好起來的,我記得你做的土豆餅特別香,我聞到那股香味饞得要死,但是一直沒好意思去吃,等你病好了,你一定要做一大鍋,我要吃個夠。”
“好,等我的病好了,我天天做土豆餅,諾蘭,你走吧,我想睡會。”蓋爾語溫柔地笑著說道,“諾蘭,再見。”
夏木沒有講話,慢慢地從房間裏退出來,然後就看到了站在牆角的安德魯。
安德魯抱著洛塔靜靜地站在牆角處,這才過去兩天,安德魯仿佛老了十歲,安德魯用平靜的眼神看著夏木,然後聲音嘶啞地問道:“蓋爾語還好嗎?”
夏木點點頭,又搖搖頭,沒有講話。
安德魯扯出一抹苦笑:“你是不是感覺我絕情,夫妻這些年,我連最後這幾天都不在她的身邊,連她的身體狀況也要詢問別人,我這個人是不是特別的虛偽?”
夏木搖搖頭說道:“我知道你有苦衷,你還有兩個孩子要養。”
“不,我現在隻有洛塔了。”安德魯一隻手抱著洛塔,另一隻手輕輕地摸著洛塔的頭發。
“什麽?”夏木心裏隱約中有種猜想,但是夏木不敢問出來。
“昨天傍晚,亨利為了可以給蓋爾語買得起藥,偷人錢財,被人在街頭活活的、活活的打死了,蓋爾語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件事。”
“她讓我帶著他倆走,但我一直都在這裏,我怕、我怕她……,這樣我能及時進去,我……”安德魯一句話沒有說完,便淚如雨下,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洛塔的年紀尚小,不知道父親的痛苦,雙手向下拉著父親的手,嘴裏說著:“不哭,不哭。”
夏木就看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哭得不能自已。
夏木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為夏木知道他不需要安慰,隻需要單純地發泄出自己的情緒。
等到安德魯心情平複了下來,安德魯對夏木說:“你去看看比克吧,他應該很快就會被絞死在刑台上了。”
要被絞死在刑台上的罪人,臨刑前,家裏人可以去探視,而且罪人也要接受牧師的施洗,讓他們向神悔改,最後再送他們上刑台。
比克看到夏木來到監獄,苦笑著說:“我從沒有想過我們能有一天會在監獄裏見麵。”
夏木也回道:“我也沒有想到過,你為什麽會進監獄,你犯了什麽事?”
比克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因為使用假錢。”
“假錢?”夏木驚訝地看著比克。
“吉娜前幾天生病了,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而吉娜現在又有了得霍亂的症狀,她不時的難受嘔吐,我要給她買藥,所以我要弄錢,可現在霍亂這麽嚴重,二手雜貨店不收東西,我變賣東西都沒有人收。”
“所以昨天傍晚,我買了好幾張一英鎊偽幣,想要鋌而走險地買些東西把假錢換成真錢,誰知道在夜市那裏,亨利因偷盜被人活活的打死了,來了幾名警察,而我就出師不利的被抓了。”比克無奈地說道。
“現在,我在監獄,也沒有什麽不放心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吉娜了,諾蘭,我倆是多年的朋友了,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你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幫我去看看吉娜?”比克懇求道。
“好,我答應你,我在這裏一天,我就盡我最大的力量照顧她。”夏木看著比克那懇求的眼神,不忍心拒絕。
比克對夏木說道:“諾蘭,我借你的那9先令,這輩子恐怕不能還你了,下輩子我還你雙倍。”
“不行。”夏木回答地斬釘截鐵,“錢是小事,人情是大事。”
“什麽?”比克驚訝地張開了嘴,疑惑地看著夏木,仿佛自己聽錯了話。
“你下輩子要還我三倍,四倍,更多,下一輩子都給我當牛做馬。”夏木紅著眼圈低吼道。
比克看著夏木,溫柔地笑了笑回答:“好。”
夏木出了監獄,心裏根本想不起有關地圖的事情,自己徑直地跑到吉娜住的地方。
夏木推門進去的時候,吉娜正虛弱地依靠在牆上,眼睛直直地看向門口的方向。
吉娜聽到開門的聲音,眼神在那一瞬間發亮,等看到進來的人是夏木,眼神又黯淡下去。
夏木看著生無所戀的吉娜詢問道:“吉娜,你還好嗎?”
吉娜充滿希冀地問道:“諾蘭,你見比克了嗎?昨天他出去了,就再沒有回來。”
夏木將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隻給自己剩下了1先令4便士,“他、他找了一個工作,需要過一段時間再回來,對了,這是他的工錢。”
吉娜拿著夏木給的錢,淚一滴滴地落下,笑著說:“他幹了什麽活,能給13先令,不是違法的事情吧?我不想讓他掙錢了,我想讓他回來。”
夏木接著撒謊說:“他都答應下來了,不能隨便反悔的,這錢是他找老板預支的,他的工作離這裏特別的遠,他回不來,怕你沒錢花,就去找老板商量了。”
吉娜接著問道:“那他吃穿住怎麽辦?”
“他、他們老板管吃住,你放心吧!”
“我還有私房錢,諾蘭,你拿走吧!”吉娜把錢遞給夏木。
夏木沒有接,說道:“我不要,你拿著吧!我走了。”說完便轉身要走。
“諾蘭。”吉娜在後麵喊道。
吉娜問道:“諾蘭,你還能見到比克嗎?我想讓你捎一句話。”
“你說,我記著呢,見了比克,我會告訴他的。”
“我沒有得霍亂,我嘔吐是因為我懷孕了。”
“嗯?!恭喜你,吉娜。”夏木微微一愣,然後笑著對吉娜說道,心裏卻是無盡的惋惜。
吉娜接著說道:“諾蘭,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你走吧!”
夏木點點頭說:“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事,你就去找我,我答應了比克要照顧你。”
等到夏木將要打開門的時候,吉娜再次喊住了夏木。
“諾蘭,謝謝你。”吉娜歪著頭說道,臉上帶著愛爾蘭女孩特有的那種可愛甜美的笑容,但是眼裏卻唯餘下幾粒微弱閃爍、行將死滅的燈花,“謝謝你以前那麽的照顧我。”
夏木轉頭看向吉娜,笑著回了一句話:“不用謝,吉娜。”
可就在夏木出去後關門的那一瞬間,恍惚間,好像聽到一句輕輕的聲音飄散在風裏,“諾蘭,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