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能力與代價
一夜無話。
漸亮的天光透過窗戶驅散旅館房間內的昏暗。
床鋪，書桌，地板，各類報紙四處散落，若是湊近了看便能發現大部分的報紙上都用鋼筆圈出了一些信息。
這其中包括了蘭丁頓市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警局對外的一些案件匯報，花邊報紙上對於近期各種奇怪事件的報道以及蘭丁頓市內當下最為活躍或者說最有名氣的私家偵探公布的聯係方式。
客廳的另一側，漢諾德靠坐在沙發內側，正垂眼看自己手中筆記上新寫的內容，表情沉靜，手中則是端著一杯沒有添加任何東西的熱水小口抿著。
昨晚漢諾德沒有睡覺。
一方麵驟然穿越的當晚就碰到了一堆狗屁倒灶的事情，自身的狀態又差到了極致，直白些說要是找不到解決的方法，五天後他就得開始思考那把左輪手槍裏的子彈夠不夠用。
昨晚是因為麵對生死危機，漢諾德才憑本能強壓下內心的負麵情緒。
等真正獨處的時候，他自然靜不下心。
說到底，他前世也隻是一個船長，常年帶著一幫子人出海，他的心思算是細膩，經曆過一次死亡後意誌也算是得到了磨礪。
可即便如此，麵對種種怪異的現實，他還是不可避免的覺得緊迫，無奈甚至還有些頹喪。
否則也不會大晚上的花兩枚銀元讓旅館的人幫自己購買報紙，書寫工具，不斷的通過思考接下去的計劃來強行讓自己不去想別的事情。
另一方麵則是身體原因，漢諾德發現自己似乎已經失去了睡眠的能力。
不是因為想太多而睡不著，而是他仿佛失去了睡覺補充精力的能力，即便是在本該最為困頓的淩晨躺在溫暖的被褥裏依舊毫無睡意。
漢諾德心裏清楚，這在某種程度上算是自身受到改造後的一種正麵作用，就像黑影的出現還有自己變態的恢複能力一樣。
不用睡眠也能保持精力充沛無疑能讓他有更多的時間去考慮一些事情。
可這同樣也有缺陷，那便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漢諾德開始感到虛弱。
是的，直至現在他的精神依舊很好，思維也十分活躍，但與此同時，漢諾德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不斷地衰弱。
精神與肉體的對立，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在他的身體內以極為怪異且矛盾的方式的共存著。
毫無疑問，藥劑能解決他的饑餓感，卻無法讓他的身體真正恢複正常，他不是植物，不可能靠曬太陽來維持生命活動.……
事實上漢諾德知道該怎麽解決身體虛弱的問題，無非是肯張嘴去吃某些東西，但那偏偏就是他不願麵對也亟待解決的，當下這種狀態最大的副作用！
放下手中的水杯，漢諾德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看了眼牆上的時鍾，旋即一手拿著筆記，另一隻手拿起旁邊的電話，開始照著筆記上記著的號碼撥出去。
“這裏是弗朗多偵探事務所，請問有什麽能幫助您的？”
電話的那一頭傳來的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我要直接跟弗朗多偵探對話！”
聽到是業務員接的電話，漢諾德直截了當的說道。
“好的，請稍等。”
沒錯，漢諾德就是想要找私家偵探協助自己調查。。
這也是他眼下能夠想到的唯一能加快進度的方法。
漢諾德不是沒想過全憑自己，可他實在沒那個本事。
昨晚回顧前身記憶，且不論對蘭丁頓市情況以及涉及到手中的針筒還有衣服的線索一無所知，前身甚至不知道公寓樓附近的巴士多少分鍾一班！
單憑這些記憶，除非漢諾德真當是名偵探附體，否則別說自己調查這些東西，他在舊城區隨便走出兩個街區就得迷路！
因此經過一晚上的思考後，漢諾德決定將這些線索提供給私家偵探，花錢谘詢手頭這些物品中可能隱藏的線索。
僅僅隻是谘詢。
為了保密，漢諾德仍打算親自調查從博格特手中拿到的東西，但這並不妨礙他找人幫自己分析出這些東西中隱藏的線索。
這麽做的好處很多。
首先私家偵探就是幹這一行的，不論怎麽說都是專業人士，再怎麽樣也比漢諾德這個門外漢更懂如何追查線索。
其次他們這一行的規距中有一條就是保守雇主信息，絕不跟任何外人談論委托內容，而牽扯到自身的秘密，漢諾德不打算讓任何人參與進來。
畢竟為了活命，他這一趟必然要做些法律允許範圍以外的事情，旁邊要是杵著個人，這不是憑白給自己找個目擊者？
這種蠢事漢諾德是不論如何都不會做的。
最後，讓私家偵探協助調查，有一個漢諾德極為在意的便利，那就是他可以隨時切斷與對方的聯係，若是找康森夫人，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喂，我是弗朗多。”
短暫的靜默後，電話另一邊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
“詭怪，怪籽，意思是什麽？”
漢諾德沒有提及任何多餘的信息，隻是說出兩個最為關鍵的名詞。
等了大約10秒，另一邊隻是在重複的詢問這兩個詞的意思，漢諾德果斷掛了電話。
要是連詭怪都不知道是什麽，那也就沒有繼續溝通的必要。
當然，這種方法不能評判一個偵探的能力。
然而眼下的漢諾德根本沒時間一個個去了解，更何況對這種超自然怪物一無所知的普通人想要查這種事，說不得還會出現別的什麽麻煩。
手指點在紙頁上第二個聯絡號碼，昨晚漢諾德就已經將蘭丁頓市內比較有名的私家偵探都找了出來，至於有沒有隱藏在民間的高手，他現在也顧不上。
一個接一個的號碼撥打過去，漢諾德的眉頭逐漸蹙緊。
他發現自己似乎低估了詭怪的隱秘性，接連問了三個人，不是沒有人嚐試回答，然而大都隻是猜測，說了跟沒說一樣。
自己的要求太高，還是說蘭丁頓市的政府刻意對外界壓製這種信息，所以沒有人知道？
視線看向紙頁上最後剩下的三個號碼，漢諾德並不打算停下。
“嘿，早上好。”
又一次接通電話，另一邊傳來的卻是個聲調沙啞卻又莫名輕佻的男聲。
“我找柯克偵探。”
左腳撥弄著地上的報紙，漢諾德記得自己看見過他的報道。
“我就是，有什麽能幫你的？”
這柯克偵探說話時帶著些笑意的語氣讓漢諾德皺了皺眉，停下腳上的動作，不過電話都打了，也沒理由這時候掛掉，因此還是開口詢問道，
“詭怪，怪籽，你知道是什麽嗎？”
話音落下，電話的另一端陷入沉默，漢諾德等了幾秒還是沒有回應便打算掛斷。
“前者為異食癖患者，嗜好相當單一，後者嘛，沒聽說過，要不你給點提示？”
話筒中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漢諾德的動作一滯。
這柯克偵探知道詭怪的特性，而且描述的相當精準！
雖說不知道怪籽的情況，但比起之前的那幾個偵探，無疑要好上許多。
“我要谘詢有關於這方麵的一些事情，請問你下午有空麽？”
漢諾德合上記事本，沉聲問道。
“隻是谘詢？”
柯克偵探的言語間似乎透著些失望。
“沒錯，我手裏有些東西，我想詢問關於它們的線索，當然，事情必須得保密。”
“下午一點，舊城區沃森街上的十字路口指示牌，我會拿著煙鬥在那兒等你！”
漢諾德本以為對方會對自己的條件提出反對意見或是討價還價一番，沒成想居然如此順利。
順利到漢諾德懷疑這位柯克偵探同樣對這方麵的信息極為感興趣，甚至不介意外人介入他的調查。
喀噠
電話突然掛斷，本還想說些什麽的漢諾德愕然看著話筒。
這麽急嗎？
明明自己這個說不定隻能活五天的人都還想著急事緩做，對方倒是先掛了電話。
他們連谘詢的價格都沒有商量好呢！
但是不論如何，既然已經找到合適的谘詢人選，漢諾德也沒打算繼續留在旅館內。
他特意將時間約在下午，便是因為他要再去一趟在博格特的住宅，昨晚他在仔細考慮後還是用旅館內的電話聯係了康森夫人。
一來是確認現場的處理情況，二來則是詢問博格特近段時間的請假時間，至於調查後者的事情，他隻字沒提，刻意讓博格特的死在康森夫人那兒就此結束。
電話的另一端。
書房的大門剛剛打開，端著咖啡的女仆看著站在書桌邊，吹著輕快口哨的男人，
“柯克先生正在和雇主協商，請您在此處稍等……”
“不用了，我突然想起來有些事情要處理，你跟那家夥說一聲，有空再來拜訪他。”
男人伸手接過咖啡仰脖一飲而盡，快步走出書房，留下女仆呆愣的站在原地，望著那杯見底的咖啡中仍然在蒸騰的熱氣怔然出神。
那杯咖啡，是她用剛燒滾的熱水泡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