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青丘之女,無妄之令【票…票】
青丘古國多狐女,千嬌百媚暖心田。
吳妄遙想當年,自己不過少年,父親熊悍在北野的集市買來了一些百族少女,當時就有一名狐耳的青丘國少女。
當時那少女給吳妄的印象,就是柔媚有餘而清秀不足,隻能當得起‘還不錯’的評價。
——其實是被那個魚身人麵的魚人搶了風頭。
但今日,坐在這觀濤樓中,嗅得那一抹暗香、見得門外那隱約輪廓,吳妄已是泛起了少許期待感。
當然,這隻是為了欣賞美,讓自己心情愉悅。
待張暮山的嗓音傳來:“宗主,人已帶至此處。”
吳妄道了聲“進”,套間的鏤空木門緩緩開啟,寄托在木門中的隔絕陣法也暫時關閉。
就聽得環佩叮鈴之聲,一名少女低頭邁入此間。
吳妄抬頭看去,心底卻是沒什麽波瀾。
倒不是要拿女子的容貌互相比較,實在是他見泠小嵐真容太久,每日眼前晃著的素輕老阿姨,如今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更別說,他心底記掛著那名綠衣少女,還曾與那天宮女神少司命直麵相對,如何會輕易被女子的長相所驚豔?
吳妄的目光,最先落在了眼前這名少女那白絨絨的狐耳上;隨之又見她那修長脖頸上束縛的法寶布帶。
她五官頗為精致,深目挺鼻又有一種異域風情,朱唇玉潤、柳眉明眸。
因是花樓女子的裝扮,看似布料不少,實則盡顯妖嬈。
比起人域仙子常有的纖美,這青丘國人的身段更顯妖嬈嫵媚,讓人一眼就有些挪不開視線。
但吳妄挪開了,目光重新回到了這少女麵容上,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緩聲道:
“這就是你們說的異族女子?”
一旁林祈和季默不禁失聲。
林祈麵色有些尷尬地轉過身去,低聲道:“回老師,正是。”
季默咳了聲,淡定地看向天花板,緩聲道:“無妄兄,依照我多年的經驗,這般侍女可遇而不可求。”
泠小嵐輕哼了聲,“你們兩個,莫要教壞了無妄兄!”
“無妄兄還用我教壞?”
季默目中滿是委屈,被吳妄瞪了一眼,隻能低頭輕歎。
什麽摯友不摯友,現在隻有路人小默和宗主哥哥……
他們說話時,這青丘國少女也在抬頭打量吳妄與泠小嵐。
她似乎並不害怕,也沒幾分畏懼,隱隱的與此刻帶了數重偽裝的泠仙子比較了起來,眼神還露出了幾分自信。
那女掌櫃在後麵催促:“靈靈,快喊人呀!”
這青丘國少女嬌滴滴地喊了聲:“奴家見過各位大人。”
吳妄胳膊上寒毛直豎。
這……蓋世奇嗲!
他自是沒忘此前母親給的示警,尤其是這青丘國少女入內時,項鏈內側微微發燙,似是讓吳妄與她保持距離。
吳妄道:“抬起頭來?”
那少女狐耳輕輕顫動,雙目遲遲、欲語還休,勉強抬頭看一眼吳妄,又趕忙垂首不語。
每個動作、每個神態,都是那般……熟練。
完全像是對著鏡子練過的。
窮奇?
吳妄不由得在這少女身後勾勒出了窮老板的輪廓,額頭掛滿黑線。
元神小人兒於神府仙台處用力晃了晃腦袋,吳妄決定試探這少女一番。
試探,講究一個‘唬’字。
唬著唬著,說不定就能唬出點什麽。
吳妄先是沉默了一陣,目中劃過少許亮光,又站起身來,盯著少女的麵容仔細端詳,嘴角不經意間撇出少許冷笑。
忐忑了。
狐耳少女的表情,有一瞬忐忑劃過。
吳妄背著手要靠近這女子,神府仙台直接響起了母親的輕喚:
“當心,她體內藏了東西。”
果然有問題。
吳妄順勢走向一旁,斜靠在了一旁的書櫥邊緣,笑道:
“道友,別來無恙啊?”
這少女微微抿嘴,忙道:“大人,奴家不知您在說什麽,咱們好像從未見過。”
“來人。”
他話音剛落,一群壯漢衝進了門庭。
吳妄卻道:“你們退下,來幾個超凡境。”
“是!”
這群體修真仙抱拳領命,嘩啦啦地退了回去。
就見數道光芒閃過,大長老與仁皇閣派來守在吳妄身側的三位超凡同時現身,將這青丘國少女圍在中央。
那少女麵色唰的變白。
四位超凡略微放出各自氣息,這少女更是雙腿一軟,歪倒在了地上。
季默和林祈麵麵相覷,泠小嵐與林素輕也是滿目不解。
吳妄抱起胳膊,緩聲道:“我隻給你三次機會,問你三個問題,你如果有所隱瞞或有半句謊言,本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我都會將你當做天宮奸細處置。
第一問,你來人域做什麽?”
“我、我……”
這少女緊咬嘴唇,此刻卻顧不得那些‘儀態’,忙道:
“我是被你們人域仙人抓來的!我來人域還能做什麽?隻是想著該如何回去,每日提心吊膽,如今還要曲意逢迎。”
吳妄絲毫不為所動,第二問:“你是誰?”
那女掌櫃小聲道:“大人,她叫念靈,我們都叫她靈靈,她在我們醉香樓已五六年,一直養在別苑,準備近日出閣……”
吳妄一眼看過去,那女掌櫃連忙跪伏,渾身輕顫,再不敢說話。
“我是……我是誰……”
少女低喃著,眼底流露出幾分迷茫,她低聲道:
“我真的不知道大人您在問什麽。
我隻記得自己被抓住前,是在一處村落,大家都是我這般樣貌,長著這樣的耳朵和尾。
大人,我真的不是您說的那甚奸細……還請您饒我一命……”
吳妄眉頭緊皺。
她此時的懼怕,真的是演出來的?
完全像是一個對未來日子已經絕望的風塵女子,此刻本著求生的本能,不斷求饒說著話語。
“你想活?”
吳妄問出了第三問,那女子趕忙點頭,目中滿是祈求。
泠小嵐出聲問:“無妄兄,她怎麽了嗎?”
季默也道:“看樣子並不是作偽,青丘國與咱們人族的年輕人差不多,都是十四五歲身子骨就能長開,她被抓來人域時不過十歲左右吧。”
“老師定是發現了什麽,”林祈道,“咱們別多問。”
吳妄左手一翻,將一顆拳頭大小的水晶球推了出去,懸浮在少女頭頂。
水晶球散出點點星輝,這少女徑直昏了過去。
吳妄聽著心底母親的叮囑,口中念誦咒文,雙手掐了個與人域術法全然不同的符印,水晶球綻出璀璨亮光。
星光照耀中,那少女頭頂飛出了一蓬青煙;
這青煙又分做兩縷,一縷化作了少女原本的身形,另一縷環繞少女旋轉,先是凝出了一隻狐首,而後便是狐身與七條雪白的狐尾。
吳妄聽著母親的解釋,心底也有些啞然,故意將這少女的異樣說了出來:
“伴生狐靈?還是七品狐靈?”
一老嫗道:“這就是青丘國的狐靈?據說,青丘國有九尾天狐,可與神靈相爭,後被天宮鎮壓,古時還鬧出了天狐之亂。”
吳妄緩緩點頭,淡然道:
“此前是我有些緊張了,還以為是窮奇搞事;勞煩大長老將她封印,送去仁皇閣處置。
七品狐靈,在青丘國人中,已是十分罕見的資質,修他們的秘法能召出最高八尾的天狐,算是青丘古國的大將。
他們的秘法可令這伴生狐靈多一尾。
若留不得她,可防患於未然。”
大長老拱手領命,取出了一隻長玉門繳獲來的儲靈法寶,將這狐女靈靈納入寶囊中,與三位超凡同時消失不見。
季默麵露惋惜,但隨之,突然想明白了點什麽。
這狐女送去仁皇閣,仁皇閣中,給人定罪的地方、還有那關押五名神子之地,不就是刑罰殿?
一瞬間,季默看向吳妄的目光滿是崇敬。
高還是無妄兄高。
既巧妙避開了泠仙子的視線,還能博得泠仙子好感,順便還能樹起‘美色於我如浮雲’的正麵形象。
學到了,學到了。
吳妄心底謝過老母親提醒,暗自感慨道:‘嘿,又推出去了一件小事。’
他走回原處落座;
泠仙子招來酒壺,隔了幾層仙力虛握酒壺把柄,為吳妄斟了杯酒。
吳妄忙道:“這使不得,使不得。”
“敬你坐懷不亂。”
“你又不是不知,咳!”
吳妄清清嗓子,振作精神,喊道:“掌櫃的何在?”
“大人,奴家在這!”
跪地的女掌櫃連忙抬頭,擠出幾分笑容,卻是比哭都難看。
她道:“大人,那靈靈的身份,我們真的不知,她也隻是被奴家買回來的……我們醉香樓每隔幾年都會買一兩位異族女子。”
吳妄道:“不要怕,我問你兩件事,望你如實回答。”
“大人您盡管問就是,”這女掌櫃忙道,“奴家也隨醉香樓一同過給了大人,還請大人饒我一命!”
吳妄皺眉道:“不要說廢話,我問你答。”
“是,是。”
“這個狐女的贖身價是多少?”
“六萬靈石……起。”
吳妄腿一哆嗦,麵上還是不動聲色。
六萬靈石?就這一個女子,就要六萬靈石?這都夠維持十凶殿一個分殿的日常運轉百年了!
吳妄納悶道:“你們醉香樓,生意這般好?”
“大人,是您的醉香樓。”
女掌櫃解釋道:
“六萬靈石其實我們還虧,這隻是個底價,此前林公子都出到了十萬。
我們六年前將靈靈買回來時,就要了這個數;
這期間還請了名家培養她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還有我們醉香樓六位頭牌傳授房中秘術,更兼修雙修之法,可助您修行功……”
“買的?”
吳妄挑了挑眉,“從哪買的?”
女掌櫃道:“自是在雲秀坊,那裏每隔數年就會有一批異族女子,隻要出得起價,便可從它那預定一些異族女子,除卻白民、司幽等國的女子,都是可買到的。
哦,對了,不隻是女子,男子也可買到,隻是買的不多。”
“雲秀坊?”
吳妄看向一旁季默,“有這麽個地方?”
季默微微點頭,傳聲道:“這個雲秀坊勢力很深,傳聞有四海閣背景,經常做這般行當。”
四海閣?風冶子?
吳妄道:“行了,你下去吧,去找楊無敵交接。”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那女掌櫃忙不迭的磕頭,起身顫巍巍地離了房中,還不忘低頭帶上房門。
吳妄坐在那出了會神,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又站起身來,麵色有些陰沉地走去窗台旁,看向了窗外的街景。
季默起身走到吳妄身旁,傳聲問:“無妄兄,怎麽了?”
“季兄你覺得,”吳妄傳聲回答,“雲秀坊如此光明正大販賣異族女子男子,這合理嗎?”
“這……自是不合理。”
季默低聲道:
“此前仁皇閣發布過禁令,但總有些陰暗之地,是仁皇閣的光亮照不到的。
更別說,一個出色的異族女子,就可帶來豐厚的收益。”
吳妄問:“雲秀坊背後可有季家和林家的背景?”
“不可能有我家和林家。”
季默傳聲道:
“修行講究的就是法和財,一個勢力,需要大量的財來支撐。
我家和林家的賬目都是清楚明了,受仁皇閣監管,靈石的去處都有詳細歸類,而且封地中就有幾座靈石大礦。
林家的進項,半數都在東南域,那裏有他們庇護的幾家小國。”
吳妄沉吟一二,表情陰晴不定。
季默傳聲問詢:“無妄兄,你覺得這雲秀坊問題很大?”
吳妄長歎了聲,傳聲道:
“百族歸順天宮,為咱們人域之敵,這不假,但這般敵對不應禍及普通生靈。
哪怕是對敵人,一刀殺了互敬英勇,何必如此作賤?
我反感的,是這個雲秀坊,以開了靈智的生靈為商為貨。
我擔心,這個雲秀坊在外麵也有路子,他們對內賣異族女子,對外就敢賣人族女子。”
季默緩緩點頭,低聲道:“這確實該查。”
“季兄,此事交給你了。”
吳妄自袖中取出一麵令符,放到了季默手中,傳聲叮囑道:
“你花樓浪子的名聲在外,查此事能有最初的線索。
盡快查出雲秀坊的底,無論牽扯到誰、背後拉出誰,都給我一查到底。
仁皇閣讓我掌管刑罰殿,那就別怪我重新安排刑罰殿的職權範圍。
人域的體製還是鬆散了,這樣對抗天宮發揮不出應有的力量,如果這次能把事鬧大,我會直接請命人皇陛下,立明法、開新規。”
季默錯愕道:“要搞這麽大?”
吳妄笑道:“你就說,自己敢不敢接,我預感這事小不了。”
季默咬咬牙,將令符鄭重地收了起來,拱手道:
“定不辱命。”
吳妄抬手拍了拍季默的肩頭,“注意安全,有消息隨時告我,身邊多帶些高手。”
“沒問題,我這就動身。”
季默咧嘴輕笑,又扭頭對林祈挑了挑眉,挑釁的意味相當濃厚。
……
季默並未久留,領命之後就匆匆離去;
林祈耐著性子在旁等了一陣,卻見自家老師站在窗前許久未動,終於忍不住向前問候。
“老師,有什麽是弟子能做的?”
吳妄扭頭看著林祈,見林祈雙眼中滿是渴望,不由得露出幾分微笑。
他道:
“我需你帶人暗中保護季兄,他做事,我是放心的,但很多時候季兄容易粗心大意。
必要時,你可現身與他相見,與他一明一暗,互做搭配。”
“是!”
林祈抱拳領命,轉身就朝外奔去,卻是問都不問吳妄具體交代了季默什麽事。
林祈走後,吳妄鬆了口氣,雙手扶著窗邊木欄,凝視著此地繁華街景。
【我對人域,真的了解嗎?】
吳妄心底泛起了這般念想,又隨之一歎。
自己一路自北野走來,其實很少有時間停住腳步,去認真看一看這個世界。
事趕事、事堆事,修行都沒太多時間,更別說到處瞎溜達了。
林素輕在旁問:“少爺,要喝點什麽嗎?”
——自那次在觀濤樓,她喊錯稱謂,給吳妄帶來了一點小麻煩後,她就時刻記得,何時該喊吳妄什麽。
吳妄道:“清茶吧,今天不加蜜了。”
“哎。”
林素輕嗓音軟軟的,端著茶壺、帶著沐大仙出了套間,將此地留給了吳妄和泠小嵐獨處。
泠小嵐靜靜等了一陣,見吳妄並不過來,才出聲喚道:
“無妄兄,怎麽了?”
“在想我渡過的這場天劫。”
吳妄緩聲道:“此次天宮要抹殺我,也算給我提了個醒,不瞞你說,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想,該如何在天宮身上找回這個場子。”
泠小嵐歎道:“天宮勢強,非一人可抵。”
“確實,天宮代表著現如今大荒的秩序,非一人可抵,”吳妄道,“所以我把報複對象,具體到了大司命身上。”
泠小嵐:……
這有什麽不同嗎?
吳妄拍了拍麵前的欄杆,目光眺望著東天,喃喃道:
“終有一天,我要讓那個大司命承心魔之苦,遭萬雷之劫,他施加我身的,我定要如數奉還。”
泠小嵐關切道:“莫要給自己太多壓力。”
“不會,”吳妄轉過身來,嘴邊恢複了平日裏溫和笑意,“來,咱們研究研究,今後能為人域做點什麽,隻有人域夠強,我才有機會弄垮大司命。”
“嗯。”
泠小嵐答應一聲,卻是悄悄撤下了身周仙光,與吳妄一同走去了內間書桌處。
她以仙力纏繞指尖,在一旁為吳妄研墨。
吳妄端坐在書桌後,提筆凝神,起草了一份給人皇陛下的正式奏表,他反複斟酌字句,但字裏行間都透著兩個大字——搞事。
人域的弊病,在於人皇統治全靠自身威信。
但如今天宮磨刀霍霍,任何集權的舉動,都會在人域引發‘陣痛’,從而給天宮可趁之機。
吳妄渡劫過後看似是在睡覺……實際也是在睡覺。
但在睡覺的間隙,吳妄仔細推敲過,該如何提升人域凝聚力。
想在短時間內起到效果,就必須從那些懷揣一腔熱血的年輕人身上入手,讓這些年輕人去影響各方勢力,團聚人心。
吳妄運筆如風,寫的正自興起,泠小嵐突然扭頭看向了門外。
“宗主。”
大長老嗓音自外傳來,“老夫已將青丘狐女交給仁皇閣高手,由他們押入刑罰殿;邊境有急信傳來,似是霄劍道友求援。”
吳妄手腕停下,有些意猶未盡地看著麵前的紙張,納悶道:
“他遇到麻煩了?大長老進來就是。”
“麻煩還不小。”
大長老推門入內,對泠小嵐歉然一笑,正色道:
“老夫隻是半路遇到了前來送信之人,便用乾坤神通,趕回來為宗主送信。
宗主,總共有兩個消息,似乎沒有關聯,但老夫覺得它們隱隱相關。”
吳妄催促道:“大長老莫要賣關子了。”
大長老笑了笑,溫聲道:
“其一,是此前有百族高手在東北邊境現身,尋求與人域高手交談,這事您應當已經知曉了……
最新的消息是,霄劍答應了他們,正著手安排此事。
其二,仁皇閣得到消息,天宮大司命召集了新的十凶神入天宮,蠪侄之位,已有新的凶神接替。”
“哦?”
吳妄略微挑眉,坐在那仔細思索了一陣。
這人域邊境,看來是不得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