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接近謎底
東南大戰全麵爆發的第六日。
人域，浮玉城。
“東南戰情，東南戰情！
我人域將士鏖戰數日，大破天宮神靈，已擊殺神靈十數，將被天宮霸占的東南域天地奪回了九成！
傳陛下命，各地嚴防死守，謹防天宮突襲人域！北境之地各家將門全力防守，各方探馬深入中山監察天宮動向！
東南域即將一決勝負！”
幾名巡查仙使立於高空，不斷重複著這段話語，將他們的嗓音傳遞到各處修士、凡人耳中。
又有一隻隻特殊的留影寶珠落在浮玉城上空，這些寶珠隨之炸散，浮現出一幕幕情形。
那是數不清多少流光劃過天際；
是男女老少麵容各異的修士，灑出漫天流光，轟向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也是無邊無際的血雨、生靈死前哀嚎、神靈惱怒的咆哮。
有巨人族高舉戰斧，將數名仙兵直接拍碎；
有高階人族修士掌托青天，反手覆滅重重人影；
更有一位位準備燃燒自我的老者，帶著火光、帶著身周彌漫的火星，毅然決然地朝著那些強神撲去，得來的卻隻是這些強神倉皇的逃竄。
畫麵散去，浮玉城中眾修士寂靜無聲，也不知是誰仰天長嘯，道道身影衝到空中，對著東南方向眺望。
城內城外嘯聲不停，已有眾多仙人境之上的修士，做好了去東南大戰的準備。
人域內的情形便是這般。
超凡境高手高度集中，僅有小部分會停留在各自山門，傳承仙法、教導仙徒。
待‘群情激奮’的勁頭過了，城內眾修士道心大多有些浮躁，或是聚在街頭、或是落座雲上、或是茶館酒樓湊個樂；
聚在一起討論一下戰情，商討《關於如何推平天宮的幾點理論指導》。
又稱——聊天吹牛。
城中又有各類傳言流轉，卻都是人皇閣故意放出的消息。
有修士說道：“聽聞此次大戰，咱們人域一方多虧了小金龍及時抵達，方才反敗為勝。”
“這就過分了，小金龍不是剛真仙境嗎？就算有那個凶神鳴蛇做坐騎，如何能扭轉戰局。”
“道友，你這可不興說啊，小金龍不是早被證實是體靈雙修，且各自獨立。
他的體修戰力早就追平了各位閣主，不然如何降服得住鳴蛇？
不過，貧道倒是聽聞了具體情形，此次小金龍著實是立了大功，但跟鬥法無關。”
“哦？道友的消息可靠？”
“嗨！莫看貧道修為不行，也就元仙境後期，但貧道隔壁洞府道友姐姐的師侄早已證得天仙，在人皇閣做執事。
他此次雖隻是留守人域，並未外出參戰，但也正因如此，才能將人皇閣內部流傳的消息，告訴咱們這些拖後腿的閑人。
這次大戰，人域一方就是無妄子在指揮，計謀盡出於此子，天宮土神連連敗退。”
“貧道也聽聞了此事。
不曾想無妄子不隻是修道有天賦，竟還通兵法！
本來啊，那大帳之中吵吵鬧鬧，說要打的、說要退的各位前輩各執一詞。
無妄子一去，先是站在旁邊聽了一陣，發覺各位老前輩太過墨跡，戰意不足、鬥誌不夠，本來還想低調的他，也隻能站了出來。
您猜怎麽著？”
茶館中的眾道已是連忙圍了上來。
那說話的道者挽起袖子，將手中連鞘長劍拍在了桌子上，右腳踩著長凳，抬手撩起道袍下擺，口齒清晰、話語清明，朗聲道：
“無妄子當時就拿出了一把寶劍，這寶劍長三尺六寸，拔出後有火龍呼嘯之聲，其上竟有咱們陛下的道韻。
他直接質問幾位閣主，咱們人域的修士大軍開赴東南時，陛下說了什麽。
幾位閣主沒了話，此時方才意識到，咱們早已落入了天宮的圈套，大批兵力和高手被牽製在了東南域。
此戰必須速戰速決！
無妄子剛說完話，咱們神農陛下的嗓音就響了起來，降下的旨意，跟無妄子說的話相差無幾。
這才是縱觀全局、當斷則斷……”
鈴鈴鐺鐺、零零總總，這道者口若懸河，說了個天花亂墜。
直說的，男修沉默、女修垂目，表情都有些急切。
明明都已是發生過的事，此時聽起來，卻也是讓人道心泛起波瀾。
此人卻仿佛親眼所見一般，將那大帳內情形說了個明明白白，自也有誇大的成分。
旁人仔細聽下來，又聯想到此前在人域不斷流傳的、有關‘東南分閣陳糧一案’之留影；
人域小金龍在人域大帳內持劍大罵、轉身又引領爭鋒的形象，已在眾道心底自行構想了出來。
不隻是浮玉城如此；
此時人域諸多大城之中，莫名多了一二個說書人，將東南域的大戰說的栩栩如生，而話語中三句不離‘無妄子’這般名號。
與此同時，東南域大戰之地。
人域左路大軍之中，霄劍道人背負雙手，站在一處山嵐眺望著前方的天地。
百裏之外便是敵陣。
數百名巨人族舉著大盾，配合數不清多少百族戰將，構建出了一條堅固的防線。
霄劍道人能感受到那裏的大道波動，能判斷出此地最少有十多名神靈留守。
畢竟，突破了這道防線，天宮的中軍本陣將直接暴露在他們的視線。
若將視線越過霄劍道人背上的劍柄，能見其後有數不清的人影，陳列在山巒之間，靜立在雲頭之上。
數之不清、計之不明。
有數道流光自天邊落下，化作了幾名中年麵容的男女，對著霄劍道人拱手行禮。
霄劍緩聲問：“怎麽樣了？”
“消息都已經散出去了，大人盡管放心。”
“而且傳出去的消息都沒有半點不實之處，就是將無妄子大人的功績複述了一遍。”
幾人依次作答，目光卻落向遠方，有些壓抑不住眼底的戰意。
霄劍道人笑歎了聲，並未多說什麽，繼續負手而立，身前漂浮著幾枚玉符。
有位坤道修士小聲問：“大人，咱們為何不等此戰結束了，再宣揚無妄子大人的事跡？”
“那時候就晚了。”
霄劍道人笑道：“大家不必多想，咱們如此行事，是對人域有益、對人域有助力，不必有什麽疑慮。”
幾人各自點頭。
一人道：“大人，能否安排我們也去前麵殺敵。”
“遵中軍主帥之令，”霄劍道人麵露肅色，“無妄說的不錯，戰場最忌的便是軍令不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軍令如何，就是如何。
調令沒有到你們麵前，就老老實實做好跑腿的事。”
幾人低頭應是，神態倒是頗為放鬆，轉身朝後方遁去。
霄劍道人繼續看向前方，等待著麵前玉符亮起光亮、傳出聲響，而後他挺劍而起，寒光亂蒼穹。
而此時的吳妄——
【這孫子兵法、咳，這爺們兵法真是個好東西。】
人域陣營，內帳中。
眾軍師智將靜靜站在沙盤左右前後，唯獨吳妄坐在居中的木椅中，端著一杯茶、翹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著沙盤上不斷變化的光點。
此刻的他，突出一個淡定從容。
正因吳妄此時這般放鬆的作態，周遭眾將原本有些乘勝追擊、建功立業的衝動，被反複壓了回去。
五天六夜的激戰，人域在付出了一定的死傷後，將天宮勢力壓製在了東南域的北部邊境。
此戰的最終勝果，已近乎唾手可得。
天宮也曾不斷調兵，在東野囤聚的援兵已源源不斷奔赴東南域，但都被人域鋪天蓋地的攻勢打了回去。
再加上，吳妄打開了思路、打出了藍星風采後，套路接連不斷。
遇到百族高手較多的局部戰局，他就命人族修士唱起了各族家鄉的小調，來一手‘四麵楚歌’。
遇到天宮神衛的主力，他直接拿出準備了幾天的必殺技，搞出了毒瘴大陣，葬下了近十萬的神衛。
他在摧毀的，不隻是土神布置的層層防線。
除卻那個一直沒能順利施展出的‘抄家戰術’，吳妄從大戰中期開始謀劃的‘攻心戰’，也取得了不錯的效果。
如今天宮殘存的神衛、百族大軍，連同不少小神，都是萎靡不振、精神恍惚。
但隨之，吳妄就開始不斷思考那個反複問了自己不知多少遍的問題。
‘這些家夥怎麽還不退？’
有陰謀，肯定有陰謀。
而此刻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被神農老前輩親自盯梢的三鮮老道。
吳妄是真的納了悶了。
到底三鮮老道身上有什麽算計，非要讓天宮不惜損傷如此多的力量，也要去養那‘疑似伏羲先皇’的殘魂？
他完全想不通、搞不明，隻覺得自己站在小木屋之上，正仰頭看著眼前的參天大廈。
帝夋站在了天外天那一層。
這天帝，到底在搞什麽？
如果是針對三鮮道人，那偷偷摸摸地抹殺不就是了？為何非要在此地、在此時？
又是什麽樣的問題，才讓天帝做出這般謀劃……
‘啊，頭疼。’
吳妄心底一聲呻吟，扭頭道了句：“通知霄劍道兄，全軍出擊，撕掉對方防線立刻後撤，若引出強神就開啟天字計，若引出小神就用地字計。”
“是！”
有幾名老者同時領命，嗓音說不出的恭敬。
隨之，這幾人衝到那一排玉符前，各自傳聲、發出密令。
那陣法凝成的沙盤上，大片流光再次拖拽出長長的軌跡，內帳卻陷入了寂靜，落針可聞。
半個時辰後。
“大捷！”
“天宮防線被破！”
“眾軍回撤，對方數名強神逃遁！”
吳妄精神一震，放下翹起的左腿，雙手扶著膝蓋，目中精光閃爍不停。
“果然有問題，”吳妄低聲道，“這些強神竟然能忍住不出手，而是向後退走……問霄劍道兄他們，這幾名強神的情緒如何？”
“是！”
眾將立刻領命，又是一陣通信玉符嗡嗡作響，很快就有了回複。
天宮眾神的表情很穩定，有些憤怒，但憤怒反倒比之前大戰少了許多。
吳妄沉默一陣，與幾位老人幾乎異口同聲地道出一句：
“怕不是天帝在此地。”
“天帝或許已經來了。”
而後眾人各自點頭，神情頗有些肅穆。
正此時。
吳妄心底的炎帝令不斷跳動，凝成了神農的麵容，皺眉道：
‘無妄，你可曾用過那逢春神的神力？’
吳妄立刻回答：‘曾用這神力救活了小人國民。’
‘枯木逢春之意，’神農沉吟幾聲，目中帶著幾分猶豫，‘吾已預感到，此事或許就是天帝之算計，但麵對先皇之殘魂，卻不得不救。
稍後你便來吾之所在，此事一應後果，吾來承受。’
‘嗯。’
吳妄並未多猶豫，站起身來，左右看了幾眼，招來了留在此地的六位軍師，以及兩位老資格的副閣主。
他拿出一枚早已寫好的玉符，其內有後續作戰計劃，以及不同情況下的應對建議。
“大人，”一名老嫗憂心道，“此戰將落幕，您這是要去何處？”
吳妄自是不能將‘伏羲殘魂’之事說出來，心底略微計較，已是有了個完美且頗有些樂子的說辭。
他道：“戰局已定，當歸去。”
言罷起身欲前行。
“無妄殿主！你此次可是立了大功，首功當歸你，如何就這般離去？”
“浮名罷了。”
吳妄擺擺手，轉身走向那兩麵他下令拉起的幕布，走的不急不慢，背影不高不奇，卻讓帳內的眾老者目光滿是震撼，看他的背影滿是崇敬。
吳妄：……
‘真舒服，主動裝一次高人真舒服。’
出得內帳，吳妄立刻看到了林素輕等人，聽到了那一聲熟悉的啼叫。
滅宗眾人立刻衝了上來，鳴蛇也出現在吳妄身後。
“宗主！沒事吧您！”
楊無敵招呼一聲，眼底的擔心自是實打實的。
林素輕也輕輕鬆了口氣，對吳妄眨眨眼，露出少許溫柔笑意，並未讓吳妄看出她此前有多焦慮。
吳妄笑道：“你們在此地歇息一陣，大長老、沐大仙照顧好各位，我還要接著跑一趟。”
林素輕問：“少爺，您還要去哪？”
“有些事還在迷霧中。”
吳妄抬手想拍拍她肩上青鳥那顆小巧的腦袋，但又想起了自己的怪病，隻能悻悻作罷。
他傳聲道：“你們不必擔心，我是去找陛下。”
林素輕小聲嘀咕：“這才是最讓人擔心的……”
“嗯？”
“少爺馬到功成，英武霸氣！”
林素輕攥著小拳頭揮了揮：“您努力！”
“時間有些緊，我先去了，戰後再與你們詳談。”
吳妄笑了笑，身後鳴蛇向前走出半步。
鳴蛇並未觸碰吳妄，但抬手、落手時，已帶著吳妄自此地消失，徑直穿過了十數重大陣。
——在此地呆了六天，鳴蛇自是早已摸清了這裏的陣法構造。
……
半個時辰後。
東南域北部居中之地，一處黑雲籠罩、此前大戰並未波及之所在。
一道身影掠地飛過，懸停在那黑雲正中的山穀入口前，目中流露出幾分迷茫、幾分猶豫。
自是三鮮道人。
他突然開口，喃喃道：“貧道怎得到了此處？”
隨之，他身形略微後仰，道韻變得晦澀、廣闊，仿佛他掌中蘊了天地、目中藏了日月。
‘三鮮’又道：“帝夋，你我之戰，終究還是要回到此處。”
言罷身形緩緩飛入了此處山穀。
與此同時，距離此地不過數百裏外的山林中。
那飛梭自‘畫外’躍入畫內，幾道身影前後站立。
神農拄著木杖、身披蓑衣，目中蘊著神光，見此狀輕輕一歎。
吳妄就站在神農身旁，自覺落後神農半個身位，身後則是鳴蛇、紅薔老人，以及那名不重要的老者。
他們的身影各自被一團灰色霧氣所籠罩。
吳妄小聲提醒：“前輩，這事還是有些詭異，總覺得三鮮前輩的那些話，像是故意說給我們聽的。”
“他應當就是在說給我們聽。”
神農微微頷首，露出淡淡笑意。
他道：“帝夋謀算的高明之處就在這，我們如果不進入此地，就永遠無法知曉後續如何，但進入此地，一切都會陷入被動。”
吳妄小聲嘀咕：“那咱們進去幹啥？”
神農笑道：“去戰天帝。”
言罷，他手中木杖抬起又落下，伴隨著噹的一聲輕響，一抹微綠色的光波自此地蕩漾開來。
由近及遠，山林變得越發茂密，天地被一股奇特的道韻所籠罩，而這份道韻又與自然完美相融。
“無妄你要記住，”神農笑道，“求道最終的目的，其實就是滿足自己的求知之欲。”
神農言罷，拄杖前行。
吳妄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光影流轉，已是跟著神農出現在了山穀入口。
他……
果斷抬手握住項鏈，吳妄心底呼喊了兩聲‘母親看我’與‘娘您別衝動’。
心底頓時，安穩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