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先皇所留的大禮
宗主已經閉關了。
滅宗眾人得出這個結論後，下意識以為，這是神農陛下給了吳妄好處。
——畢竟吳妄此次東南之戰立了大功。
很快，大長老就提著楊無敵、喊上妙翠嬌，離了這處小樓，去了‘仁皇閣’此前給他分配的住處。
那住處平日裏也有仙兵打掃，環境清雅，左鄰右舍都是超凡境高手，也算修道的好去處。
眾人等了幾日，不見吳妄現身，霄劍道人便告辭趕去忙些公務。
人域大戰得勝而歸，單單隻是論功行賞這一項，就要大量的人力去統籌核對。
更別說，還有關於東南域的穩定生態問題、各家將門此次表現的評判、死傷仙兵修士的撫恤，以及後續的內外宣傳……
霄劍道人如今雖然沒了‘閣主繼位者’的名頭，但他所要負責的事務，反倒越來越多，各方麵都能插一腳。
吳妄在人皇閣總閣閉關的第一個月，整個人域都是沸騰的狀態。
自四海閣總閣一案，到人域東北反擊天宮之戰，再到林家謀反之事，再至仁皇閣東南分閣陳糧一案，如今引領東南域大捷；
人域小金龍無妄子這般名號，已算是徹底打響。
世人稱讚其功績，讚頌他的‘年少有為’，年輕俊傑奉為榜樣，芳齡仙子們心思萌動。
不少人還開始收集吳妄的畫像，而滅宗連鎖法寶鋪的生意，更是空前火爆。
順帶一提，收集吳妄畫像的，並不隻是女修士。
這般消息反饋到滅宗，滅宗上下歡欣鼓舞，老宗主的墳頭又增了光輝。
等林素輕聽聞此事……
“壞了，”林素輕滿是憂慮地道，“現在想成為少主夫人的女子，可能更多了。”
“放心啦，她們又碰不到出題噠。
泠仙子都長成那樣了，跟出題噠不還沒修成正果，你操心這個幹啥。”
沐大仙晃著小腳丫，身子躺在木椅中，嘴裏叼著人皇閣送來的點心，麵前還飄著兩本畫著小人兒的書籍。
很正經的那種。
這小煞星嘀咕道：
“與其想這個，倒不如想想，咱們稍後去哪轉悠轉悠。
你現在出門，人皇閣都給你配備護衛了呢。
不趁機威風一把，回了滅宗，你可就隻能管三個侍女了呢。”
林素輕不由抿嘴蹙眉。
她這純屬沾光，倒也沒什麽值得稱道之處。
“我還是琢磨琢磨，該怎麽給小水多做幾件衣服吧。”
林素輕拽出一匹布料，悶頭鼓搗了起來；
想要給先天之靈搞衣裳，那必須要針線活大家才行。
忽聽‘咚咚’的敲門聲起。
不等林素輕起身、沐大仙出手，鳴蛇已自行出現在了屋門後，對外麵陰惻惻地道了句：
“何人？”
外麵那兩名身著錦袍的老者隻覺得道心顫顫、渾身冰涼。
“是、是奉命前來，為無妄殿主送人皇閣獎賞之人。”
鳴蛇扭頭看向林素輕。
後者一顆道心噗通噗通亂跳，連忙點頭。
鳴蛇後退半步，身形隱入空氣中，那木門也隨之被人拉開。
林素輕秀眉輕皺，暗道：‘這高手都喜歡神龍見首不見尾嗎？’
門外那兩名老者也被凶神的威壓所驚，朝閣樓內打量了幾眼，試探性地邁入門內。
“兩位大人入內就可，”林素輕溫聲道，“鳴蛇是我們家少爺的貼身護衛，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無事，無事。”
“素輕姑娘，這是人皇閣論功給無妄殿主的賞賜。”
“因陛下叮囑，讓我們勿要打擾無妄殿主，所以這幾日的慶功會就沒請無妄殿主過去，還請無妄殿主勿怪。”
“我們將這些東西放這裏了，告辭。”
“告辭。”
這兩位老者一人一句說完，放下托盤、對林素輕拱拱手，隨即扭頭奪路而走，背影總歸帶著幾分狼狽。
“賞賜？”
林素輕向前來，揭開托盤上蓋著的紅底金紋布，見到了下方擺著的兩隻儲物手鐲。
這手鐲做工精美，紋理細致，刻畫的禁製就如頭發絲一般寬細，其上流轉著圓滿之道韻。
“這鐲子就已是不凡，”林素輕笑道，“也不知人皇閣這次給了少爺多大的謝禮。”
沐大仙輕輕戳了戳儲物手鐲，小聲道：
“說不定這鐲子本身就是全部的賞賜呢。”
林素輕笑而不語，抬頭看了眼二樓靜室的位置。
“也不知，少爺何時能出關。”
如此，又是一個多月過去。
吳妄閉關之地非但沒有半點動靜，他們甚至連吳妄的道韻都感覺不到了，隻能隱隱感受到，有一股勃然之生機，在靜室處不斷匯聚。
妙翠嬌要去主持落寶殿事務，已自行回返滅宗。
這位魔宗俊男靚女榜名列前茅的媚功修行者，如今都快化身成了市儈的商人，每日都要跟賬目打交道，還要安排好每一筆靈石的去向。
楊無敵稀裏糊塗混回了刑罰殿，跟著幾名高階執事天天審案破案，還外出公幹了幾次。
刑罰殿已經開始考慮，是不是該給楊無敵恢複發放俸祿了。
投桃報李，楊無敵也提出了【調查十凶殿第一總殿】的幾點意見，分析了十凶殿的行事風格，以及他們的行為目的。
隻要鏟除了十凶殿第一總殿，就能挖掉天宮監視人域的一隻眼。
但因前三次接連失利，如今的十凶殿越發低調，甚至全人域都尋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讓人頗感神奇。
至於隨吳妄去東南域闖蕩了一圈、自身卻越發沒有存在感的茅傲武，也老老實實回了浮玉城中，執掌一城之權柄，悠閑修自己的仙途。
這兩個月內，不斷有消息從東南域傳來。
林家剛被貶去東南域不久，就出現了東南大戰這檔子大事，給了林家許多挑戰、造成了頗多損失，卻也給了林家許多好處。
林祈回了人域一趟，在此地等候了半個月，見吳妄沒有出關的跡象，也隻能匆匆離開。
他還有諸多事務要忙碌。
人皇閣將一些髒活累活丟給了他們林家去做——主要是暗中影響百族這般事，不能拿到台麵上講。
林家也因此，再次得到了人皇閣的正視，今後自也有一番機遇。
雖離開了人域，林家也好、林祈也好，都不可避免地被邊緣化；但比起滿門抄斬、屍骨無存，這已是不錯的退路。
誰都不曾想到，吳妄這次閉關，竟直接閉了六個年頭。
青鳥也隨之消失了六年；
最初時，被林素輕他們當做是在靜室中陪伴吳妄。
甚至，林素輕都做好了【少爺與精衛帶著幾隻小翠鳥一同出關】這種思想準備。
但當吳妄閉關的第三個年頭，青鳥忽閃著翅膀自外麵歸來，林素輕與早已尋來的泠小嵐同時鬆了口氣。
這六年，人域內外風起雲湧。
人域內部，人皇改製進行的如火如荼。
吳妄留下的那些玉符派上了大用場，一些在人域看來十分新鮮、但在吳妄眼中已經是‘封建老舊思想’的建議，成了人域內部改製的‘啟明星’。
當然，吳妄也隻是起到了指路的作用。
具體如何實施，如何結合人域實際情況，還是要人域的這群老修士，一點點去摸索與建設。
人域外部更是熱鬧。
東南域的大敗，讓天宮不少先天神視為恥辱，雖土神極力阻攔，但依然有不少先天神主動現身，擾襲人域邊緣。
這些先天神的手段五花八門，善戰的、善輔助的不一而論。
尤其是，不知從哪冒出了一個擅長散布毒瘴的先天神，把人域北境搞的烏煙瘴氣，讓數百成千的山林化作生靈絕境。
人域死傷頗多，且都是修為低落、甚至沒有任何反手之力的凡人。
於是人域暴起發難，數百高手攻入中山邊境，又以自身為誘餌、布下重重陷阱，釣了十數名先天神上鉤，圍起來一頓胖揍……
幾番交手下來，天宮一方也不好受。
但最近這幾年，最讓天宮頭疼的卻並非人域，而是那些向天宮效忠的大荒百族。
東南域的大敗，讓天宮威嚴大損、威信殘缺；
幾則關於帝夋的謠言不斷發酵，天宮所屬的先天神也是人心惶惶，無法安心沉睡。
趁著這般機會，再加上人域暗中煽風點火……
那些本就對天宮不滿的百族勢力，開始暗中抗命、主動聯合，在東野、西野之地，豎起了‘中立’的大旗。
若非土神反應及時，一改往日沉穩的做事風格，以雷霆之勢鎮壓了幾個不大不小的部族，說不定此刻中山已旌旗遍地。
這六年中，人域有不少青年得人皇閣重用，也有不少老人主動隱退，準備為人域燃燒最後一把火。
人皇親政的好處越來越明顯，但相對的，人皇陛下也少了幾分神秘感。
吳妄一直在那間靜室閉關修行，那座閣樓甚至成了人皇閣總閣的一個小景點，總有不少新鮮麵孔在遠處駐足，朝著此地眺望幾眼。
這日，林素輕正與東方沐沐在窗邊下象棋打發時間，三位侍女在隔壁新修了五年的閣樓中發呆的發呆、修行的修行。
青鳥不知去了何處，泠小嵐也在昨日剛回玄女宗一趟，拿些修行典籍再回來等吳妄出關。
午後正是安安靜靜。
‘素輕？’
一聲呼喚突然響起，讓林素輕略微怔了下。
“嗯？”
林素輕抬頭看向左右，喊道：“少爺？”
那裏卻是空空蕩蕩，半個鬼影都無。
幻聽了？
林素輕妙目中帶著幾分疑惑，一旁沐大仙卻直愣愣地跳了起來，那雙大眼中滿是警惕地看向四周，已用仙力將林素輕包裹了起來。
“誰？敢在這裝神弄鬼！”
沐大仙掐腰罵道：“信不信咱喊一聲來人，外麵就衝進來千軍萬馬！”
“哎呀！”
林素輕輕呼一聲，捂著自己肩頭，扭頭瞪著身後的位置。
那裏依舊空空蕩蕩，但剛才確實像是有人掐了自己一把……還很用勁的那種。
忽聽側旁傳來呢喃：
“看來，確實不是我在做夢，而是從入定之中跳了出來，素輕疼的表情做不了假。”
林素輕看著那空蕩蕩之處，秀眉輕輕皺了起來。
“少爺？”
“嗯，是我。”
吳妄的嗓音繼續傳來，沐大仙的小手已伸到了吳妄所在方位，上下左右一陣掏摸。
又聽幾聲輕笑，吳妄身形緩緩現出了一個輪廓，宛若人形的氣泡，折射出了淺淺的光暈。
沐大仙小嘴張開，憑她卓絕的見識，以及多年修道積累的經驗，竟完全看不出吳妄這是哪般神通。
“咳，沒事，你們忙就是了。”
吳妄笑道：“我就是試試剛學會的神遊太虛之法，不過是伏羲前輩留下的一點小術法罷了。
我去外麵溜達溜達。”
言罷，吳妄這虛淡的身影轉身而去，竟無視此地陣法禁製，穿透了門窗牆壁。
隻留下林素輕和沐大仙在那‘大眼瞪大眼’，好一陣都緩不過神。
飄飄乎如雲中享樂，渺渺乎若玄外之玄。
吳妄著實沒想到，伏羲先皇當真給他留下了一份厚禮。
他本自是因心境波動、有所頓悟，陷入了悟道之境，體會著自己精氣神所發生的變化。
人就是這般，情緒頹然時是一個模樣，精神振奮時又如同換了個人。
吳妄突然就有動力了，因為前路有榜樣了。
他想成為伏羲大帝那般的人物，站在天帝的頭頂上，用自身大道，鄙視著一幹自大道中誕生的先天神。
那樣的人生，才算不虛此行！
當然，吳妄也沒給自己打雞血，反而是沉靜下心神，給自己做了一個長遠的規劃。
對他而言，這次感悟最重要的並非是道境上的升華，而是在那個空泛的、‘超凡就能牽姑娘小手’的目標之後，又有了更為深遠也更為立體的目標。
準確來說，那應該是夢想。
然而，正當吳妄收拾起心情，想要結束閉關，突然感覺有東西拍在自己額頭。
還沒等他做出應對，心底彌漫出了一片雲霧，那雲霧之中浮現出了太極、八卦、五行、陰陽至理。
仿佛這個天地主動對他打開了大門，將無盡之道藏，送到了他神府仙台！
雲霧中，吳妄看到了三鮮道人一閃而過的身影，看到了伏羲與天帝在天宮之中的對峙，看到了無數大道的交錯。
伏羲之傳承！
雖然吳妄不知這些道理具體怎麽來的，但他此刻確實得到了伏羲先皇的傳承。
沒有耽誤，也沒有半分猶豫。
吳妄的元神起身做了個道揖，就立刻盤腿打坐，沉浸在了那漫漫無邊的雲海之中。
這一沉浸，就忘記了年歲。
這一眨眼，就已是六年過去。
伏羲的傳承，不隻是有【道】和【理】，更有【法】與【術】。
伏羲的大道並非【八卦大道】，他的大道涵蓋廣泛，是去觀察大荒、理解大荒，而後以自身之道推演出完整的天地。
稱之為【演繹天地之道】更貼切。
在某種意義上而言，伏羲就是在追尋著大荒的終極問題。
——這天地是怎麽來的。
此道博大精深，此理晦澀難明。
偏偏，從伏羲留下的這般傳承中，吳妄無法推斷出，伏羲大佬到底有沒有尋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故，吳妄這六年的時間，隻是將【道】和【理】記下、刻印在自己的元神之中，供自己日後慢慢參悟。
更多的時間，都是在琢磨【法】與【術】。
就比如此時吳妄施展的這般法術，讓自身一縷意念乘風而去，在天地間隨意行走，能夠更直觀地去觀察、去感受天地萬物。
以天地為夢，而夢中我自無忌橫行。
這讓吳妄想起了上輩子聽過的莊周夢蝶之典故，但兩者實際上有著本質的不同。
這縷意念飄出閣樓，吳妄背著手，在人皇閣內漫步走了一遭。
他隻要不出聲、不動手，無人能捕捉到他的行蹤。
可惜的是，這神通無法用來鬥法，這縷意念與本體的距離超過仙識籠罩的範圍，便會直接消散。
走過藏經殿，見幾位年輕人在爭執一則道術；
吳妄駐足聽了一陣，而後含笑而去。
路過刑罰殿，見楊無敵正與兩位女執事說笑聊天；
於是暗中拿出小本本記了楊無敵一筆俸祿。
又走過了一處涼亭，見霄劍道人正與人聊天。
吳妄本不想過去聽什麽，但他們的對話聲自行飄入了吳妄耳中，讓他忍不住停下腳步，目中露出少許好奇。
隻因霄劍道人嘀咕的是：
“真是奇了怪了，這天帝瘋了嗎？一年送三封信過來給無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