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危·冥卿·危
“你跑哪去了!此地如此凶險,怎麽還這般不分輕重的亂跑!你若真出了事,我怎麽辦?我怎麽跟、跟你家裏人交代!”
林間,吳妄親手締造的戰場邊緣。
春鸞瞪著眼前站著的年輕‘侍衛’,杏眼略有些泛紅。
看她那掐腰的姿態,還有那無法遮掩的關切之情,倒是頗有大師姐的樣子。
周圍有不少兵衛朝此處巴望。
兩位將軍站在遠處,注視著此處,那名中年模樣、麵容白淨的將軍,此刻看青鸞身前那侍衛的目光,多少有一點戒備感。
他叫孟祥麟。
眾所周知,他對春鸞已暗戀多年,一直沒開口。
所以也就一直沒被拒絕。
孟祥麟突然被身旁之人用肩撞了下。
“嗯?”
“老孟,心裏不痛快了?”
“哼,我至於為一個侍衛不痛快?”
“嘖嘖,春鸞何時如此關切過一個男人?這真是貼身侍衛嗎?你可別忘了,此前春鸞說的,這是那位智者。
智者,嘖,那不正是咱們這些武者最為仰慕的對象嗎?”
“去你的!”
孟祥麟扭頭瞪了眼說話那人,又抬頭看向春鸞的方向,目光頓時變得憂慮了許多。
很快,他打定了主意,背著手朝此地溜達,離著還有三丈遠,便低頭咳嗽了幾聲。
“那個,春鸞……”
“沒看我正罵人!”
春鸞沒好氣地扭頭道了句,一見是軍中的熟麵孔,隻能勉強壓下火氣,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情況?”
“啊沒,沒什麽情況,大家已經探查了一遍,回龍穀區域已安穩了。”
孟祥麟笑道:“這位就是你此前提到的智者?”
吳妄抬頭看來,雖戴著麵巾,但目光準確傳達出了自己的善意。
春鸞道:“不錯,他剛才擅自離隊行動,去探查那些賊人的藏身之所,我正在與他言說軍中的規矩。”
孟祥麟笑道:“既然是這般,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繼續教訓。”
言罷風度翩翩的一笑,對著吳妄拱拱手,負手自他們眼前走開,朝遠處林中走去。
吳妄:……
這家夥對自己師姐有意思?過來探聽下自己的虛實?
真·打個逛。
“師姐,那誰啊?”
“一位德高望重的將軍,你管這個作甚?”
春鸞哼了聲:“這次先饒了你,稍後你若是再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溜人,小心我!”
她也是氣急了,直接抓向了吳妄的胳膊,狠狠地扭了一下。
吳妄疼的齜牙咧嘴,可憐兮兮地看著大師姐。
“歸隊!”
春鸞纖手一揮,甩身而去,甩動的馬尾差點就抽到吳妄臉上。。
暴躁師姐,還挺嚇人。
吳妄揉了揉胳膊,老老實實跟了上去。
這人生,還真是奇妙啊。
上一刻還在想著如何刷武神的好感度,這一刻就被大師姐狠狠地扭了一下。
也確實是沒誰了。
回龍穀一戰,無名高手覆滅入侵者,稍後應當也會在琉璃界引起一些風浪。
輿論控製這一塊,當屬舊天宮帝夋為行家。
吳妄也不知,神祀院能否及時反應過來,或者琉璃神下令封鎖這般消息;暫時也跟他沒太多關係了。
邊境趕來的這數百兵將,占據了回龍穀險要之處。
幾位將軍派人與護送琉璃特使的車隊再次接洽,告訴對方回龍穀已沒了強敵,他們可自行通過,稍後會一同匯合,護送特使大人趕去邊境大營。
那幾十具天狐族的屍身也得以火葬,他們的骨灰被挨個裝好,送回天狐族族地。
吳妄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在大石上靜靜調息,回味著此前的一戰。
雖然是開掛後的單方麵屠戮,但吳妄麵對那群亡命徒的臨死反撲,也遇到了不少麻煩。
他在仔細總結、反複推敲,確保下次開掛……咳,下次麵對這種絕殺生死之戰時,不會犯同樣的失誤。
這扳指。
吳妄的神念探入其中,心底微微一歎。
他其實並不喜歡跟天外的先天神走太近,結盟是結盟、私交是私交,前者隻是利益關係,後者就複雜多了。
但……
武神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扳指中除卻‘飛雲套’,還有幾本散發著金光的神品武技,角落中堆了許多對武者而言大補的靈藥。
吳妄仔細翻找,又在那些靈藥中搜出了一麵巴掌大小的令牌,其上寫了個龍飛鳳舞的武字,蘊藏著一股極強的道韻。
保命信物?
武神真把他當弟子了?
吳妄心底微微一歎,隻能安慰自己,武神是燧人大佬的小弟,論輩分那也是自己的老前輩了。
算了,由著他吧。
頂多以後不承認青山是東皇太一。
隆隆——
大地在輕輕顫動,回龍穀兩側山崗上出現了許多身影,都在朝著大地顫動的來源看去。
為車隊保駕護航的千人隊伍迅速駛來,十分熟練地開始占據左右地勢,並與這群邊境兵將順利碰頭。
雙方開始合流,大半隊列衝出回龍穀,朝前方繼續開路。
吳妄待著正安穩,一旁晃晃悠悠,走來了一位年輕的武帝境將領。
就是那位孟祥麟將軍。
“嗯咳!”
吳妄故作此前沒發現這位孟將軍的行蹤,抬頭看了眼,這才連忙起身,對著這位將軍拱手行禮。
“見過將軍。”
“嗯,”孟祥麟走到吳妄麵前,露出了溫和的微笑,目光也十分溫柔,“你叫什麽名字?”
“藍海。”
“藍海,挺不錯的,你見過大海嗎?”
孟祥麟熟絡地攀談著,吳妄在旁笑著應對,反正戴著麵巾、此地也沒幾個人見過他,自是不用擔心被認出來。
這將軍過來套話的?
果不其然,孟祥麟將軍拐彎抹角了七八句,總算問道:“你是春鸞將軍的朋友?”
“算是吧。”
吳妄含笑回答著:“她對我來說自是比朋友要特殊一些。”
比朋友要特殊一些?
孟祥麟有明顯的皺眉動作,但很快又恢複此前的溫和。
接下來又是拐彎抹角的幾個問題,就差問吳妄上一頓吃的是什麽了。
這哥們假動作還挺多。
孟祥麟又問:“你與春鸞認識多久啦?”
“幾年。”
“哦,幾年啊,怪不得沒聽她說起過。”
孟祥麟頓時昂首挺胸,似乎是在這一項上得了勝,表情都多了幾分得意,緩聲道:
“我與她相識,已有四十二年六個月零九日。”
吳妄:……
好懂的武夫。
“是嗎?真羨慕你能這麽早認識她,”吳妄讚歎道,“對了將軍,您似乎很關心她,可是對她……”
“啊,哈!”
孟祥麟淡定地插話:“你修為在什麽境界啊?”
“也就武魄四品,不值一提。”
吳妄心底嗤的一笑,恰好看到大師姐正趕來此地,提醒道:“她好像過來了。”
“是嗎?那什麽,你繼續忙,本將繼續去周遭巡邏了。”
孟祥麟頭都不回,腳下邁步就從此處快速離去。
春鸞有點疑惑地走了過來,問道:“怎麽了?他識破你身份了?”
“沒,”吳妄聳聳肩,“一位挺有意思的將軍,剛才來提醒我,他認識你已經四十多年。”
“提醒你這個作甚?”
春鸞目中滿是不明所以,隨手接下了腰間的水囊拍到吳妄懷中。
“武者雖然可以數日不飲不食,但長久不喝水也難受,補充下,車隊通過此處,我們就跟在車隊後麵趕回邊境。”
“好嘞。”
吳妄笑著接過師姐的水囊,仰頭倒了幾口清水入喉。
遠處目睹這一幕的孟祥麟不由得嘴角輕輕抽搐。
水囊啊那是!
雖然這小子喝水的時候還挺講究,不去接觸水囊的嘴兒,但這水囊有可能是春鸞喝過的啊,這!
“將軍,您怎麽了?”有忠心的侍衛向前問候,“可是受了傷?”
“我渴了!給我拿水去!”
“是!”
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數百騎護送著三駕一模一樣的華麗車架,自大路疾馳而來。
吳妄輕笑了聲,那車架裏麵空空蕩蕩,自己這個正主,剛參加了保護自己空車架的一戰……
嗯?
吳妄心念一動,突然泛起了少許靈光。
有點不對勁。
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麽,此前發生了太多事,讓自己注意力有些分散,從而忽略了某個重要信息。
怎麽回事?
吳妄注視著車隊,閉上雙眼,心神一瞬間連同天道,心底飛速劃過了無數流光。
找到了,此前忽略的一點,是……那些天狐族的屍身!
“大師姐!”
吳妄豁然起身,不顧身周還有其他人,直接呼喊:“快,讓車架停下,所有武者用氣勁轟開穀內兩側山壁與中間的大路!”
“什麽?”
春鸞有些不明所以。
吳妄道:“快些行事,我懷疑還有其他武帝境高手潛藏,此前那一批入侵者並不是全部。”
春鸞凝視著吳妄的雙眼,很快就轉身長嘯,吹響了自己的骨哨。
三輛車架在駛入山穀區域前堪堪停住。
剛衝過此處的千人大隊,也由後隊變前隊,全力趕向了山穀之地。
山穀內靜悄悄的,大地平整、植被完善。
但當琉璃界眾武者開始出手轟砸山穀各處,山穀內的氣氛開始逐漸緊張了起來。
突然!
有武者氣勁砸在某段大路正中,炸出一道煙塵的瞬間,彪飛出了一道血箭!
“出手!”
有吼聲突然炸響,那看似平整的路麵被跳起的人影掀開,一股股強橫的氣息衝天而起。
這些人影口中發出怒吼,對周圍環境不管不顧,紅著眼衝向了山穀入口處的車架。
他們有著狐族尖尖的耳朵,身後還有狐尾不斷擺動。
恰如天狐族的高手。
“保護特使!”
“還真被你說中了!”
春鸞扭頭砸了吳妄肩窩一拳,自是沒用太多力道。
“在這呆著,這些高手交給我們應付!”
“嗯,好,”吳妄老老實實的答應著。
他現在十分珍惜自己這具化身,畢竟……如果這具化身毀了,他就要成為雲中君第二,接受鍾靈那古怪癖好的擺布……
啊,活著最重要。
……
一場血戰。
雖隻有數百武者參與了廝殺,比起吳妄所經曆的許多大場麵都遠遠不如。
甚至,那十多位武帝境武者對戰,也就相當於十多名真仙、元仙的體修互砍。
但這一戰,吳妄依然有所觸動。
他有些不太理解,為什麽這些來自於冥卿界的武者,會如此拚命,不顧一切代價,要去摧毀那三輛車架。
他跟冥卿界有仇嗎?
吳妄心底略微思索著,隻能歸結於,這些來偷襲車隊的武者,身上背負了莫大的驅動力。
這種驅動力可以是源於信奉,也可以是源於恐懼。
冥卿神與琉璃神同為武神屬下,她為何會如此針對琉璃神界?
吳妄心底泛起了這般疑惑,開始思索,如何最快地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戰鬥圍繞那三駕車輛展開,己方高手全力護持,那群亡命的武者拚盡全力去破,雙方最初打的你來我往,己方也出現了大量傷亡。
但很快,隨著各方武者完成包圍,入侵者立刻陷入了頹勢。
“殺特使!”
有人如此高呼,他們甚至用上了燃自身性命之法,也要衝到那三駕車輛之前。
吳妄不斷給春鸞師姐提示,春鸞吹動骨哨傳遞著消息,己方眾武者開始以自保困敵為主,避免與對方硬碰硬的死磕。
終於,當埋伏在此地這些刺客倒下三分之二,他們已擊破了前麵兩架車架。
車架裏麵空空蕩蕩,隻有一些簡單的行李。
第三輛車架仿佛成了他們此刻的希望,但這份希望是那般縹緲。
他們已經反應了過來。
正常來講,如果那個特使青山真的藏在第三輛車架中,麵對這般形勢,早就被人護著逃竄了,如何會等他們靠近?
但他們猶自在前衝,耗費著自己的靈力與體力,迎著刀光劍影、不顧那如雨點落下的氣勁,殺到了第三輛車架前。
有武帝境武者全力出手,那車架瞬間自原地炸飛,在空中炸成了一堆碎屑,拉車的凶獸也被拽去空中,慘叫著朝地麵砸落。
還是空的。
僅剩的這群武者,雙目之中滿是絕望。
周遭刀劍一同湧來,他們大半都放棄掙紮,如木偶般杵在原地。
“暫緩動手。”
春鸞清脆的嗓音自側旁傳來,“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他們。”
邊境將士們自是停下了身形,但神祀院直屬的武者們,動作沒有半點停頓。
那十幾人頃刻倒下大半。
“各位留他們多活片刻吧。”
吳妄的嗓音傳出,一名自琉璃城一路護持三駕空馬車的將軍怔了下,立刻高呼:“停手!列陣!”
唰、唰!
數百武者整齊劃一地停下攻勢,各自後退數丈,死死盯著對方最後幾名、也是實力最強的幾名武者。
吳妄摘下麵巾,將頭盔夾在腋下,自春鸞師姐身旁走過。
邊境趕來的將士們明顯怔了下。
而那群琉璃城來的武者們,已是齊聲高呼:
“拜見特使大人!”
“嗯,諸位起身,”吳妄溫聲說著,抬手做了個手勢。
那孟祥麟瞪眼注視著吳妄,吳妄在他身旁走過時,輕輕眨了下眼,讓這漢子老臉一紅,開始在地麵找著能鑽進去的縫隙。
吳妄還待繼續向前,卻被幾位武帝境武者攔住。
“特使大人,他們雖受重傷……”
“嗯,我就在這,勞煩各位了。”
吳妄拱拱手,隨後目光落在那幾名入侵者臉上。
他們先是麵露恍然,而後慘笑了兩聲,麵色漸漸歸於平靜。
“你們要殺我?”吳妄如此問著。
那幾人隻是靜默不語。
“我想知道為什麽。”
吳妄麵露不解:
“你們的身份已經暴露,我們也知你們是從何處而來。
我有確切的情報來源,更知曉你們所有行動計劃,不然,你們覺得為何會提前有邊境將士前來此地支援,又如何知曉你們這次用的計策?
用天狐族的特征扮做天狐族,這有些太過於殘忍,不對嗎?”
有名灰發老者低聲道:“我們隻是在做我們該做之事。”
“你贏了,年輕人,收起你那假惺惺的憐憫,要動手就動手吧。”
“我想知道一個問題。”
吳妄道:“你們來此地,是因心底懷有信念自願來此,還是被人強迫,不得不賣命。”
幾人麵色同時有些晦暗,隻是不言不語。
吳妄見狀已是有了答案,抬手、落下,側旁頓時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呼嘯聲,兵刃、箭矢、氣勁同時爆發。
‘這個冥卿神,純屬有病。’
吳妄心底輕哼了聲,朝車隊眾騎走去,脫下身上的鎧甲,披上了將軍遞來的長袍,翻身跨坐在一匹純色的?疏獸背上。
“去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