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仙與神的攻守同盟
『楊無敵這個種子，還真沒選錯，這麼快就找到地方藏身了。』
向南飄飛的白雲上，吳妄閉目盤腿打坐，嘴角露出了點點微笑。
他剛從冰原回返，接上了大長老與林素輕，準備去人域暗中一行；楊無敵那邊就已在北海邊緣找了個依靠漁獵為生、不過數十長毛人聚集的村寨，躲藏在暗中開始學習這些長毛人的語言。
這個探子就很專業。
天道之主覺得很贊。
忍不住注視了楊無敵一陣，吳妄也擔心因為自己持續關注，反而會引起天外眾神的察覺。
罷了，相信楊無敵吧。
吳妄扭頭看了眼身後盤坐的兩道身影，正捧卷讀閑書的林素輕立刻給了反應，笑著問：
「少爺，要喝茶嗎？」
本是在閉目養神的大長老也張開雙眼，提醒道：「素輕仙子，還是稱陛下的好，如今畢竟不是以前，這般稱呼容易讓陛下失卻威嚴。」
「哎，是，」林素輕老老實實地應了聲，對吳妄目中的笑意報之以白眼。
吳妄笑道：「大長老此次回滅宗，有什麼徒子徒孫想帶去天庭的就帶過去，你我之間不必太過客套，雖開方便之門容易產生一些小問題，但滅宗修士與我都有淵源，這也在天道許可的範圍內。
天道並不禁適當範圍內的人情世故。」
「多謝陛下，」大長老笑著應著。
那蒼老的面容上露出少許感慨，嘆道：
「與宗主相識這短短歲月，卻比此前那漫長人生都要精彩。
人域的心腹大患，突然就以這般形勢落幕了。
代代前輩，代代人域生靈，都想著去跟天宮拚鬥，都渴望著在度過自己的大半人生后，能與天宮神靈同歸於盡。
卻不曾想，天宮竟如此敗在了陛下手中。」
「大長老此言其實有些偏頗。」
吳妄道：「這其實就是天地大勢，若無人域一代代生靈的堅守，不可能有此前天宮面對的尷尬形勢，帝夋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就被我誤導。
所以，天道雖說是生靈的天道，公正無私，但執掌天道的我是偏向人族的。
如今這個局勢，是人族一點點拼出來的，百族甘願或者被迫供神靈驅策，本身境遇雖值得同情，卻不能在天道獲得額外的回報。
今後要逐漸開闢的三界，是天、地、人三界，而非天地靈三界。
我知這般或許會被那些想要坐享其成的神靈、生靈批判為狹隘，但有些事必須狹隘一些，極端一些，才不會寒了那些真正付出了血汗的生靈之心。」
大長老笑道：「陛下不必擔心，人族與百族早已不是同一個起跑線。」
「對呀，」林素輕小聲道，「您給人域的關照，未嘗不是對百族的保護，這點大家都能體會到的。」
吳妄目中流露出幾分玩味，凝視著林素輕，笑道：「那你來分析分析，這怎麼就是對百族的保護了？」
「人域是能跟天宮對抗的，人道是能與天道對抗的，而百族此前接受天宮的統治，現在被天道統御。」
林素輕笑道：
「若真的按照天道無私無情的角度，讓人族與百族在天道之下同步起航，百族不出幾百幾千年就會被人域覆滅或者同化吧。
人域有修行之法，有長壽之法，有超凡，有頂峰，有那些積蓄了漫長歲月力量，卻找不到地方釋放的各大家族。
人域之內積攢的巨大靈氣釋放出來，絕對能迅速席捲大荒百族。
但現在，人域現在被您一人維繫，您給了人域諸多好處，人域修士們也樂於接納天道監管，大家原本緊繃的那根線鬆懈了很多。
雖然人域擴張是必然，但現在起碼與百族之間矛盾不會激化。
據泠仙子說呢，人域現在的氛圍，就是普遍認為天庭是人族的天庭，大家對天庭都有一份認可感，轉移了不少可能會爆發的矛盾呢。」
吳妄捏著下巴一陣思索，又問：「那大長老、素輕，你們覺得，人域多久會走上擴張之路？」
林素輕吐了下舌尖，小聲道：「這我咋敢亂說。」
大長老卻嘆了口氣，嘆道：「老夫卻覺得，擴張之前，必生內亂。」
「嗯，」吳妄輕嘆了聲，看著前方的雲路，卻彷彿俯瞰著整個天地。
他道：「最多撐到燭龍被覆滅，人域覺得再無外敵，人皇陛下決定退位，或者傳位給新人皇罷了。」
大長老與林素輕各自思索，顯然沒想到這個問題會如此沉悶。
吳妄輕笑了幾聲，在袖中取出了一隻粽子狀的美食，撥開外面的綠葉，看著裡面那黏黏糊糊地米粒和糖漿，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堂堂天道首領，天庭第一任天帝，未來的第一任仙帝，怎麼就……
「小哎？」
「我在。」
「回頭委婉地勸勸少司命，讓她品嘗就好，別嘗試去做食物了。」
「好嘞！」
吳妄搖搖頭，低頭咬了口，只覺得……還行，對於初學者來說挺不錯的。
一旁林素輕掩口輕笑，肩頭忍不住輕輕聳動。
大長老對此卻是見怪不怪，只是輕笑著看吳妄吃完那姑且稱之為食物的物件，感慨道：「少司命大人，當真是天地間難尋的女神。」
吳妄輕笑著道了句：「得之我幸，得之我幸啊。」
「泠仙子也是天地間難尋的仙子喲，」林素輕嗤嗤的笑著，「這次您把泠仙子接回去，那可有的忙了呢。」
吳妄瞧了眼林素輕，淡然道：「不是有你在嗎？幫我緩和下。」
「行吧，看在那些天道功德的份上。」
林素輕提醒道：
「不過，少爺……陛下您還是注意些，三位主母已經夠多啦。
而且三位主母都算通情達理，都對您死心塌地，不像此前天宮的雙羲那般明爭暗鬥瞧不過眼。
您在家裡面一碗水端平，在外面就算沾花惹草也不要帶回來，她們定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怎麼會！」吳妄瞪了眼林素輕，「我是那種人嗎？」
「人肯定沒事，但您是天帝呀，」林素輕掩口輕笑，「您以後要面對的誘惑多著呢，都知您重情義，誰都想朝著情義的邊上湊。
您去月宮的事，天庭暗中都傳遍了呢。」
吳妄：……
算了，他也懶得解釋。
行端立正，正經天帝，常羲再美也不過空洞的軀殼，像自家小命這般又菜又愛玩……咳，有有趣又美麗的奇女子，那才算三界絕色。
吳妄並起劍指，雲頭霎時間穿過了層層乾坤，卻是直接挪移到了人域上空。
「先去人皇閣吧。」
他其實很想『微服私訪』一番，看一看人間百態，體會下人族如今的生活如何，觀察下凡人在人域的境遇。
這也是一件挺有成就感的事。
但此刻確實不適宜。
……
時於秋，人域平和，四海安康。
東皇隱自天庭來，私訪人皇，與人皇及其臣屬對飲半日，相談甚歡，歌舞宴宴。
人域舉薦數百英才，東皇盡接見，與之鼓勵之話語。
此事後經人域修士傳頌，自知東皇之關愛。
人域許諾，將於百年內，分批選派百萬真仙、仙人境修士馳援天庭，以為東皇助力，助天庭振興。
隔日，人皇與東皇相談許久，似探討征伐天外之事。
后，東皇回返天庭主持天道大局。
……
來的雲上只有三人，回去的雲上，吳妄的這朵白雲裝了十八人。
在他身旁，泠小嵐戴著面紗、帶著斗笠，目中寫滿依戀，時不時抬頭注視吳妄。
吳妄也總會低頭與她對視，兩人十指相扣，也不管身後之人的目光如何調侃。
在他身後，季默、林祈兩人各自帶上家眷，去天庭小住一段時日。
他們來天庭，純粹是參觀、感受，近天道而有利修行，稍後還要回返人域，在各自的家族中擔任領頭羊的位置。
這其實也算是一種『鍍金』。
此次去人域時，季默還有些避諱，故意躲著吳妄不來相見，最後還是吳妄劃開乾坤，強行把這傢伙拽了過來，一同聊天喝酒曬太陽，與當年在軍營中的日子一般無二。
還是林祈痛快，如今也比季默成熟了許多。
他們去天庭，是吳妄主動邀請，而吳妄也給了他們許諾，只是讓他們在天庭第六第七重天走動，給他們安排一點清閑的差事，不給天道功德的那種。
與天道相近、與神靈相近，與天地間的諸多強者相近，這已經是給季默林祈莫大的好處。
於是，季默帶上了樂瑤，林祈帶上了幾位夫人。
吳妄讓林素輕帶她師父去天庭養老，林素輕自是喜出望外，回去就直奔浮玉城。
但左洞道人只是婉言謝絕，又叮囑了林素輕一番，說什麼「你如今責任重大」、「一定要幫東皇太一陛下打理好後院」、「讓東皇太一陛下能全心主政天庭」這般話，讓林素輕頗受打擊。
明明，她還有一個宏大的規劃——幫少主解放思維枷鎖，自己也能分一杯羹的說。
但師父之命，林素輕還是謹記了下來。
除卻季默林祈及其家眷，這朵雲還帶了滅宗的幾位女弟子。
吳妄讓大長老帶幾位徒子徒孫，已是擺明了要開後門給好處，但大長老深思熟慮，卻將那幾名為滅宗宗門產業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曾在浮玉城『出道』的女弟子帶回了人皇閣，一同回返天庭。
當吳妄問及，大長老為何不願提拔滅宗之人時，大長老的那幾句話，給吳妄留下了頗深的感觸。
「陛下，個人都有個人的際遇，個人也都有個人的命途。
若是他們此前為陛下出力，如無敵這般，那老夫帶他們去天庭混個神職，得個長壽、得功德助力修行、得自身德高望重，那自是沒什麼問題的。
但他們無功，也就不必強行賜這些給他們了。
老夫知陛下對滅宗有歸屬之感，但陛下，您已是天帝了，您屬於天道，屬於眾生，還請早日狠心些，將滅宗種種拋之腦後。
您該考慮的，應該是那些關乎一族生滅的大事了。」
吳妄：……
被教育了。
但感覺挺不錯。
吳妄只得虛心受教，依了大長老的意願，並未強加賞賜。
臨近天庭，泠小嵐似是有些緊張，握住吳妄的纖指輕輕顫了幾下。
「怎麼了？」
「沒事。」
她臉蛋微紅，抬頭與吳妄目光相對，卻是被那般情意所擾動。
當著後面那些傢伙的面，吳妄直接將泠小嵐擁在懷中，手指拂過她的秀髮，低聲道：「小嵐？」
「嗯？」
吳妄的嗓音有些縹緲：「等解決完所有問題，咱們一家就找個沒人的角落躲起來，種花、撫琴、悟道、歡愉，每日都不分離，一直到咱們的意識自行消散。」
「嗯，」泠小嵐輕聲應著，斗笠的薄紗后，她杏眼舒服地閉了起來，卻道：「夫君，咱們還是避開人前吧。」
「為何要避開？」
「少司命是天庭中的重要神靈，我只是你的家眷，」泠小嵐道，「我去見少司命就好了，你稍後也不必過來，若你信我，就讓我們自行解決。」
「這個……」
吳妄額頭沁出一滴冷汗。
該不會真的如大司命所說的那般，仙跟神直接打起來，而後開始重複雙羲的故事版本……
「小嵐，行吧。」
吳妄清清嗓子，低聲道：「萬事冷靜，冷靜是第一位。」
「知道啦，」泠小嵐輕笑了聲，主動抬頭在吳妄面頰輕輕一吻，又隔著薄紗溫柔地笑著。
當下，吳妄只得依言，讓林素輕陪著泠小嵐回自己在八重天的寢殿，親自帶著季默林祈在天庭中逛了兩圈，將他們安頓了下來。
季默和林祈對視一眼，也不留吳妄，兩人自顧自去喝酒了。
大長老在天庭也有住處，但他通常是在下界呆著，此刻也帶著那幾名滅宗女子回了天瀾城。
吳妄回了朝會用的大殿，坐在寶座上，做出一幅審閱奏章的模樣。
他時不時會用天道注視一陣自己的寢殿，發現裡面的畫面，要麼是少司命與泠小嵐一同入宴，要麼是兩女一同下棋。
少司命有意遮掩，吳妄也不敢強行窺探，故無法聽清她們在說什麼。
會不會，表面上一片平和，實際上在針鋒相對？
正如此擔憂著，林素輕駕雲自寢殿飛了出來，朝著吳妄所在的方位急趕。
吳妄身形一閃，直接出現在了林素輕面前，嚇的林素輕捂住長裙的領口一陣輕呼。
「打起來了？」
吳妄急切地問著。
「沒呀，」林素輕眨眨眼，隨後俏臉一紅，低聲道，「陛下，少司命大人請您回去，商量一下以後如何安歇的事。」
來了，果然來了。
吳妄禁不住一手扶額。
但一個男人，尤其是已經完成初步齊人之福的男人，他如何能畏懼這般小場面？
大不了就是一聲『鍾來』！
吳妄整了整衣襟，駕雲邁步朝寢殿而去，徑直落入了殿內。
那幾位侍女迎面走來，乖巧地行禮之後，等在了殿外。
吳妄下意識昂首挺胸，果斷布置了幾層結界。
殿內帷幔飄舞，各處都是空空蕩蕩；正心裡沒底的吳妄突然聽到了兩聲輕喚，一聲陛下，一聲夫君，讓他精神一振。
沒打起來？
一側帷幔掀開，少司命與泠小嵐一同走來，那一黑一白兩襲長裙散著瑩瑩光亮，讓吳妄一時不知該看向哪邊。
「夫君，」泠小嵐柔聲道，「此前與少司命姐姐商議了一下，你我今後要同住於天庭，也當禮遇禮敬，不可荒廢正事。」
「陛下，」少司命正色道，「小嵐姐姐說的不錯，我剛才反思了下，這段時間確實佔用了陛下太多精力，咱們歲月還長，慢慢廝守就是。」
「這個……」吳妄完全插不上嘴。
泠小嵐俏臉泛紅，羞聲道：「稍後我們便搬出這個大殿，就在側旁修兩處住所，夫君您不可來尋我們，我們會主動些……來尋夫君陪寢。」
「繁衍是一種很神聖的事！」少司命輕吟一二，「我決定不用大道干預咱們繁衍子嗣，陛下也不可把心力都花費在這些荒誕之事上。」
泠小嵐輕聲道：「但也不可將心力花在家外面，夫君所想什麼樂子，我跟姐姐都可的。」
「你們是達成什麼約定了嗎？」
吳妄有些好奇地問了句，心底滿是忐忑。
「嗯，」泠小嵐柔聲道，「以後初一夫君可來我住處。」
「十五陛下來我住處。」
「平日里若是陛下得了空閑，我跟少司命姐姐可隨時陪您聊天解悶。」
啊這？
吳妄嘴唇顫了顫。
他的幸福生活，現在就被規範了？
怎麼會，明明是把小嵐接過來了，為什麼會……
「內個，」少司命背著手向後退了半步，「今天剛好是初一，我且去處置公務。」
泠小嵐俏臉紅的發燙，低頭對少司命欠身道：「多謝姐姐關照。」
少司命像模像樣地還了一禮：「姐姐你受累了。」
言罷嗤的輕笑幾聲，身形化作神光消散，留了許久未見的兩人獨處。
……
於是。
「大司命，陛下又幾天不上朝了？」
「誰知道他，還真是信得過咱們！」
「這！」雲中君揉揉眉心，「不喜歡權勢的天帝還真讓人頭疼。」
「哼，精於勤，荒於嬉！」
大司命看了眼袖中的那張捲軸，雖有些不甘心，但也只能將那捲軸摁碎，讓它消失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