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網”
午夜時分，肖恩已經在床上安眠。
按照慣例，公館裏的肖申克則肅立在被燭光照亮的赫爾希斯女士麵前冥思著。
在女士的腳下，已經燃亮了十五支蠟燭。
而此刻，這個幾乎所有人都就寢了的寧靜時分，正是赫爾希斯擁戴者們的“午夜傾訴”時間。
他們將在床邊行著自擁禮，低聲向赫爾希斯女士傾訴他們遇到的苦惱，和無法向他人言說的痛苦……
而這些聲音，都響起在肖申克·羅傑斯的耳邊。
“……強森夫婦他們給付的工資實在太低了，可我一時又找不到下家，現在越過越拮據，我甚至已經不吃晚餐了。我不知該怎麽辦，我是否應該再找他們談一談……”
“……背痛，背痛越來越嚴重了，痛到我晚上睡不著覺。女士，不知你可否展現出您的仁慈，安撫這樣的疼痛？……”
“……前兩天又有一個同事猝死了，我現在麵對的是無止盡的加班，真不知道哪天會輪到我。我之前竟然很盼望能進唐納德啤酒廠工作——我當初真是太天真了……”
“……我的寶貝，他注意力渙散的症狀仍在持續。不過，據我觀察，周圍有很多家的孩子都是這樣，仿佛遭遇了什麽重大打擊一樣。女士，這讓我憂心忡忡。孩子們不是中了什麽邪吧？……”
所有的傾訴，都會換得程度不同的安撫。
在完成傾訴之後，擁戴們都會由於靈間反饋的些許祝福之力，而感覺到渾身輕鬆。
心存疑慮的將會得到最好的答案。
由於各種神經症而緊張疼痛的，那種疼痛會得到緩解。
而由於各種外部原因而精神緊張、焦慮害怕的，他們緊巴巴的心也會鬆開，獲得安穩的睡眠……
從而讓他們有更好的精力應對挑戰。
肖恩曾經說過，赫爾希斯女士並非無所不能。
比起那些宣稱能夠起死回生、創造奇跡的各種神跡……
她能給予的很樸素。
但是，就是這種樸素而簡單的贈予，卻莫名地讓人感受到一種可靠的溫情。
她從未宣稱過可以逃避現實生活, 僅僅隻是在夜裏靜靜為人們消解掉疲憊和焦慮。
因此, 閱讀《夜風長詩》的人們也正在明白一個道理：寄望於神解決一切是愚蠢的。
有一位至善的女士，願意傾聽並讓自己能正視這些煩惱，並給予安然的睡眠……
這就已經是一個小小的奇跡了。
在完成“午夜傾訴”之後，擁戴們都躺到了床上, 在靈間神力的安慰下逐漸睡去了。
冥思著的羅傑斯先生, 睜開了眼睛，灰眸映著燭光——他發現了一件事情。
“今晚有人傾訴, 說孩子們陷入了一種注意力渙散的症狀, 仿佛都遭遇了重大的打擊？”
稍加思考就能知道，這些孩子肯定是下城區的孩子。
而他們有如此症狀的原因, 肯定是因為“午夜樂園”的破滅。
作為那個靈間的“沉迷者”們, 他們的記憶隨著樂園的崩塌而消散……
但是，心中的寄托、信仰和歡愉就此崩塌，在他們的心靈中造成了相當的衝擊。
下城區的孩子們，出現了集體的負麵心理症狀。
“如果不加以幹預的話……”肖恩在酣睡的同時, 靈魂一角在運用肖申克進行思考, “很可能會成為他們靈魂中的隱患。”
但是, 想要修複這樣的創傷, 需要專業的心理治療。
下城區的家長們是絕對沒有這樣的認識, 即使有也是負擔不起治療費用的。
“消沉的一代嗎？”
這些可憐的曾經的“沉迷者”, 僅僅是因為那些富人們荒誕的階層設計論, 就被強行按在底層的爛泥裏麵, 被封殺了“實踐理想”的能力……
即使如今打破了那可惡的枷鎖, 他們仍然是受害者。
誠然，有一些孩子可能會由於各種因緣際遇, 而自行修複這樣的創傷。
但大部分人將永遠沉淪於“午夜樂園”給予的迷夢，以及它就此消逝的噩夢之間……
彼得潘對下城區的荼毒, 沒有因為樂園的消逝而修複。
肖申克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看著燭光中女神的輪廓, 仿佛聽到了她的聲音：
我們有能力，也應當去治愈這些孩子。
“午夜樂園”戰役, 還沒有結束。
由此, 肖申克還發現了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之前，設計午夜傾訴，隻是為了能夠讓安眠的神力有一個發揮效力的契機……
“但是，我沒想到的是……”
回想起那種, 十幾個傾訴回響在耳邊，而由於靈間偉力的原因, 每一條都是獨立而清晰的那種感受……
“如果擁戴者繼續增加的話, 我將會擁有一個龐大的信息網。”
不需要去打探坊間傳聞。
不需要考慮如何撬開他人的嘴巴。
不需要分辨所聽到信息的真偽。
擁戴者們會在午夜時分，將新約城中各處發生的事情，毫無保留地講述給他聽。
而且，可以想見的是，當擁戴的數量達到一定規模之後……
很多信息都會變得立體，不僅可以互證，還能拚湊出整個圖景, 甚至能讓肖恩提前看到, 其他人由於視角受限，而無法得見的全景。
他將擁有新約城最強大的信息網之一。
思慮及此, 肖申克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個足夠可喜的收獲……”
燭光靜謐，女神無言。
“也就意味著一個足夠可怕的收獲。”
他知道，雖然作為一個良善的互助會, 他沒有什麽好隱藏的……
但是，一開始就選擇隱秘是對的。
——
之後的肖恩，沒有順著“情報網”這個思路繼續延展下去。
“那是隨著擁戴者數目變多，必然會實現的架構。”
他無法預判將來，“午夜傾訴”在他這裏密密交織，會產生怎樣的效果，所以他也不希望自己浪費太多精力在還未成型的事情上。
“不如先運用好現在擁有的一切……”
將艾莉雅送去文法學校之後，肖恩驅車來到位於學校很近的一處十二層樓棟。
這間粉刷成米色的樓宇並不怎麽陳舊，由於地理位置便利、租金合理，且提供了不同形製的房間，所以有很多人選擇將這裏作為自己事業的根據地。
有點可疑的旅遊公司、看上去有點狡猾的個人證券經理、操著一口異域口音的國外商品經銷商、說話慢條斯理善於處理小糾紛的律師……
甚至還有兩家偵探社，以及一家經營塔羅占卜、藥草精油的“神秘小店”。
商業氛圍濃鬱, 繽紛市井氣息。
肖恩莫名地還挺喜歡這裏。
他選擇了頂層，一個帶有洗手間和茶水間的八十平米套間，作為自己的辦公室。
每月租金112紐元, 讓他這個原本看上去“遊手好閑”的外國人, 擁有了屬於自己的“獨立記者辦公室”。
也許, 今後很長一段時間, 他都會在這裏上班、等候線報、撰寫稿件……
好好地扮演自己“普普通通的記者”這一身份。
“那麽現在……”
剛剛才搬入這裏，肖恩隻準備了打字機、紙張以及手衝咖啡的器具。
在等待咖啡的同時，他的心中悠然想著：
“有了辦公室之後，第一則新聞寫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