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出風頭(上)
淩楚青將頭上的一堆累贅盡數摘下後,便打開了門。
春風樓裏像這樣客人們暫且休息的廂房外,自有小二靜候在外,等候差遣。
淩楚青便對著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小二道:“麻煩小哥打一盆水過來。”
小二一愣,淩楚青前麵進房時,他是見過她的,語氣粗鄙,大嚷小叫的,指揮著另一個小二,將她打包好的酒菜放在房中。
來這裏的人,誰會幹出還將剩菜打包帶走的事,再加上她頭上插的跟個花圈似的,這名小二雖不知她的身份,自是也覺得這女子上不了台麵。
但眼下這名小二看著淩楚青,仿佛她陡然間換了一個人一般,頭上繁雜的頭飾不見了,整個人都清麗了起來。
麵紗下的她是這幅模樣嗎?雖臉色被粉塗的慘白,但卻依稀仍能辨認出隱藏在白粉之下,精致的五官,她甚至還很有禮貌的喊他小哥。
來這裏的達官貴人,一向看重身分,像他這種伺候人的下人,何曾得到如此的禮遇。
小二愣神間,淩楚青又問了一句,終是令他回過神來。
“小姐請稍等,小的馬上便打水過來。”
水被送來後,淩楚青慢慢的洗去臉上的白粉,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膚。
將淩亂的頭發簡單梳起一飛天單螺髻,再把她前麵摘的那朵牡丹插在髻尾。
她的五官本來就生的極為嫵媚,眼下黛色的眉,眼睫上沾著剛洗過的濕意,眼尾若有若無的上挑著。
櫻色的唇,雪白的膚……當真是一個人比花嬌。
身上雖仍是那件大紅煙羅衫,但僅僅是卸掉一頭的繁雜,便瞬間與前麵的庸俗大不一樣。
眼下這濃烈的色彩倒映襯的淩楚青整個人如一禍國的妲己一般。
眉微皺了皺,她自己著實不喜歡這樣的長相,但沒關係,她不喜歡,別人喜歡就成。
再將薄紗覆蓋於麵上,紗沒掩蓋住她的風華,那半遮的朦朧間,卻令她整個人更多了見而不得的魅惑。
再次將門打開,伺候在門口的小二眼都看直了。
淩楚青對他笑了笑,朝著一開始的園林處走去。
此刻的園林中,已經有不少酒已經醒的人,再一次來到這裏,附庸風雅的呤詩作對,似乎眼下淩楚青不在,這個詩會才得以再繼續下去。
淩楚青看見文夫人姐妹倆也在,已經有不少官家世子以她們為中心,站在附近,此刻眾人皆把目光,落在一穿著竹青色的年輕男子身上。
這名男子長相白淨,隻是身材單薄,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看男子這架勢,他似乎正準備念詩。
“有一美人兮……”他剛念了一句,身子微轉,待目光看到長廊上的紅色身影時,下一句便在嗓子裏卡殼了。
眾人本來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突然一下子愣神的看著某處,眾人自然本能的也把目光移了過去。
春風樓的長廊邊種滿各色嬌豔牡丹,眼下那木色的長廊上,一道絕世脫俗的倩影絕然而獨立。
她一身大紅色的雲霧煙羅裙,黛眉微挑,鳳目一般的眸子裏雖沒什麽情緒,但卻透著絕世的風華,那麵紗雖遮住了半張臉,但露在外麵的肌膚在這炙烈的火紅映襯下,宛如最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她置身於花中,雖不是花,但卻如花中之王,開得嬌豔欲滴,未靠近,已聞到芬芳。
男子們眼中皆是驚豔,而女子們的眼中卻浮起嫉妒。
不知道誰開了口:“文姐姐,那莫不是春風樓裏,請來的哪個青樓女子走錯了地方了吧。”
語氣酸的令一眾男子忍不住瞥過去不屑的目光。
但同時也有不少男人心中在想,這若真是青樓花魁,就算是散盡千金,也要求得共度一良宵。
淩楚黛不知去了何處,而淩楚玉此刻卻在人群中,她自然知道那是淩楚青,但被人說是青樓女子,她雖心中有些不悅,但卻也沒有上前開口。
作為主辦人的文夫人自然便上了前去。
隻是越靠近,怎麽看這衣衫越熟悉,臨到跟前,她還未開口,淩楚青卻先道:“文姐姐好。”
她一開口,文夫人便知道她是誰了。
頓時有些傻眼,“淩!淩……淩小姐?”
“咦?怎麽吃了個酒,小睡了一會文姐姐就不認識我了?”淩楚青聲音似乎帶著戲虐。
“你!你!你怎麽……嗬嗬,就是感覺你和剛才有點不一樣了。”文夫人到底是見過大世界的人,很快表情便從驚訝恢複到如常。
淩楚青便道:“吃醉了酒,有些熱,就洗了個臉,眼下頭還有些暈,便嫌剛才頭上飾物太重,摘掉了。”
文夫人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敢情現在是沒打扮的模樣?
別人裝扮是為了變美,這淩小姐裝扮倒是把自己越變越醜了。
淩楚青卻問道:“大家在這作詩嗎?”
文夫人道:“吃了酒,眼下大家倒是詩興大濃了。”
“那我也正好加入啊。”淩楚青剛說完,便又響起一道譏諷聲。
“嗬嗬,這是又想做一首蛤蟆詩嗎?”
這開口之人是一紫衣女子,手中正拿著一朵荷花,看樣子應是剛剛在橋下的荷塘中所摘。
此女正是承議郎家中嫡女孫小姐。
曾經太尉府何等風光,最輝煌之時甚至與太師府齊名,如今竟沒落成這般,竟把女兒養得如青樓裏的花魁似的,所以眼下孫小姐認定那太子定是被這幅狐媚子樣給迷惑了。
鳳梵逸雖名聲不好,但尊貴的地位就擺在那裏,而且他的長相在鳳城也是一等一的,在鳳城中,若被稱為第一美男也是實至名歸。
所以對鳳梵逸動了心的閨閣女子不少,孫小姐自然便是其中一個。
前麵淩楚青的做派令人覺得她上不了台麵,大家皆鄙視,可沒想到轉眼間她再出現,卻陡然間變了一個人似的,而且也把在場青年才俊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孫小姐眼中滿含著嫉妒,嘴裏繼續譏誚道:“淩小姐,要不然再做一首詩讓我們樂一樂吧。”
淩楚青像是聽不懂她的諷刺一般,淡淡一笑:“好呀,看你手拿荷花,那麽我便做一首贈於你吧。”
孫小姐還以為淩楚青是想誇她,眼下手拿荷花的樣子很美,卻聽淩楚青慢慢道:“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此花此葉常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
“好,好詩。”有人忍不住先喝彩,聲音中飽含驚歎佩服,而此時眾人才反應過來,這真是前麵那作出“荷花上麵有蛤蟆,一戳一蹦躂”詩句的人?
今天能在場的人,不比那些小門小戶,哪一個不是從小就有先生教授,肚中有些才學。
孫小姐此時卻反應過來,淩楚青這表麵說荷花,其實在說她摘花,看似喜歡花,其實根本不懂花。
“你……”到底顧及這麽多人麵前,終究將下麵的話給咽了回去。
文夫人卻驚訝道:“淩姑娘既有如此好才情,卻為何剛才……”
後麵的話,為免尷尬,她適時的沒有說下去。
淩楚青卻不以為意到:“方才以荷花作詩,本是想說‘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卻正好看到一隻青蛙跳了上去,便一時忘了,隨口許了一句玩笑。”
這下一眾才子佳人比剛才更震驚了,隨便開口兩句,便將荷葉與荷花的形態,描述的栩栩如生。
淩楚青其實對古詩並沒有研究,如今這以荷作詩,能信口張來,要得虧於在現代她曾經參加過一場古韻美食大賽。
顧名思議,就是做出來的菜肴不光味美,還要能代表著一首古詩的意境。
她曾在比賽前鑽研過不少時間,最終卻是以一道以黃瓜為主,再配以其它食材,做出來的一道“詠柳”奪得冠軍。
而在確定做“詠柳”這道菜前,關於荷花的菜肴和詩,她自然也是研究不少。
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淩楚青突然看著眾人笑了笑,明眸微動,朱唇輕啟,“那池塘邊的柳樹甚美,不妨我們再以柳為主題,賦詩一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