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相(二)
又是一個暴雨傾盆的晚上,小皇子扯著沙啞的嗓音,聲嘶力竭的嚎哭著。奶娘一邊哄著孩子,一邊焦急無比的來回走動。
皇後從床上下來,不耐煩的問:“這孩子是怎麽了?最近總是半夜哭醒,是不是嚇著了?”
奶娘苦著一張臉,說道:“奴婢也不知道呀,最近小皇子的食欲好像也有所下降,都是這連綿的雨天給害的,天上不出太陽,陰的很,娘娘,要不要請道士來做做法?”
皇後皺眉道:“道士有什麽用?我就不信道士比太醫的藥還管用?去,把桓知秋叫來。”
王富貴領命,大半夜的去請了桓知秋,桓知秋冒雨來了,為小皇子診過脈,說道:“小皇子大概是受驚過度,睡眠不足,這麽小的孩子,微臣也不好下藥,娘娘耐心哄著些吧。”
皇後揮揮手,正要讓他下去,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叫住他:“慢著,知秋,本宮有事要問你。”
桓知秋站住,跟著皇後進去,皇後問道:“安貴妃那兒,是一位姓錢的太醫問診,對嗎?”
“是,這個錢太醫,並不是世家之人,在太醫院默默無聞了十幾年了,如今,卻被安貴妃看中,也算是遇到了貴人。”
一珍冷冷一笑,道:“所以本宮到覺得奇怪呢,安若怡自己就是世家女子,為何不找同為世家的你們,而要去找一個被世家壓抑的人。你說,一個被世家壓抑的人,會對世家有好感嗎?”
桓知秋愣住,隨即明白過來,躬身道:“微臣明白,臣這就去查探這個錢太醫的來龍去脈,等查到詳情,就來稟告娘娘。”
一珍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他又行一禮,方才走出門去,拿了藥箱和傘離去。
暴雨持續了大概有半個月,這期間,世家們並沒有停止搜羅宰相秘密的腳步。而當皇後轉戰朝廷的時候,他們到也聰明的將折子遞到了安貴妃手中,因為,皇帝一直在關雎宮中養病,加上貴妃素來與皇後不合,這些折子必定能傳到皇上手中,而且說不定貴妃的枕邊風,會讓他們的收益更大。
果然,邢風就算是在病中也不能消停,而一珍忙於治水的事情,哪還有閑情問到這位夫君的心裏想法,頂多會在下朝之後順路去看望一下,詢問太醫們,皇上的病進展到什麽地步了。
即便心細如發的一珍都沒有發現,君王臉上越來越變幻莫測的神色。
而一珍整日不是在簾子後麵聽朝臣們爭吵,就是在勤政殿中看那些堆積如山的奏折。
暴雨才停了一天,一珍就在朝上接到了江淮的加急文書,她看過之後,總算舒了一口氣,雖然滿臉疲憊,但卻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她從簾子後麵走出來,滿朝文武詫異的看著她,她舉起手中的文書,高興的說道:“江淮兩岸的百姓們,得救了!”
眾臣微愣之後,立刻歡呼雀躍起來,而後,他們齊刷刷的跪倒在地上,山呼:“皇後千歲!吾皇萬歲!”
一珍看著腳下匍匐的大臣們,忽然想起,小時候坐在父皇膝頭,也是這樣看著她們,隻不過,那時候並沒有站的這樣高,看得也沒有這樣清楚,心中也未有如此澎湃過。
不知為何,她的眼角,竟然沁出一滴淚。
也許是百姓們終於脫離了苦海,所以她才這麽激動的吧?
正當她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皇帝的時候,大殿外忽然傳來李德全尖細的桑音:“皇——上——駕——到——”
眾人紛紛湧到門口跪迎,一珍微笑著款步走過去,屈膝行禮,邢風扶起她,說道:“皇後辛苦了。”
一珍笑道:“皇上,臣妾不辛苦,您來的正好,臣妾正要向您稟報……”
“朕都知道了,工部侍郎治水有功,朕會嘉獎他的。”邢風一麵走向龍椅,一麵說道,“當然,還有皇後你,你勞苦功高,朕不會忘記。不過,現在朕也要宣布一件事。”
一珍詫異的望著他,但看到他手中的聖旨時,心裏忽然又湧現不祥的感覺來。她再次回到簾子後坐定,聽李德全念出聖旨上的內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宰相庾信墨,結黨營私。且有勾結敵國奸細之嫌,其罪當株,但念其為朝廷出力治水,二十年為官清廉,判流放嶺南,其家人亦流放塞外,欽此!”
“皇上……”一珍站起來,掀開簾子,看著邢風。
邢風轉過頭看她,低聲道:“珍兒,朕的判決,已是很輕了。”隨即,他看向玉階下的宰相,問道:“庾相,你可有何話說?”
庾相當即仰天長笑,道:“老臣兢兢業業,為梁國,為陛下效力,如今……卻落得個流放嶺南的結果!伴君如伴虎,老臣總算嚐到了個種滋味!罪臣無話可說,隻求皇上,能將罪臣的家人,和罪臣一同流放嶺南,罪臣年事已高……”
“準奏。”邢風不耐煩的皺眉說道,再看其餘眾臣,有的麵露微笑,有的卻憂心忡忡,當即心下不快,對李德全使了個眼色,李德全立馬呼道:“退——朝——”
在回去的路上,一珍一言不發,邢風知她心中不悅,卻問道:“皇後何故如此?江淮百姓得救,該高興才對,朕預備今晚在宮中宴請群臣,不知皇後意下如何。”
一珍冷笑道:“皇上說了算的話,何必來問臣妾?哼!臣妾總算知道,什麽叫做卸磨殺驢!”說罷,頭也不會的快步走了。
邢風愣在當場,忽然露出惱怒的表情,憤憤道:“如果庾懷蘇不是宰相公子,朕也不會這麽快就倒相!哼!朕整天看著他在眼前晃蕩卻不能處置他,……李德全,你知道朕有多難受嗎?”
李德全唯唯諾諾的點頭答道:“是,是……”
“你知道什麽!一個閹人!會懂什麽感情不成!”邢風罵了幾句,還是不解氣,改變原來前往紫宸宮的路線,拐到關雎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