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見亦餘恐懼
旭日東升,京城還是這般模樣,跟昨日一樣繁華,一路紛繁妙不可言。
顧卿顏跟著易涼入城後走到一處街口,易涼在靠邊兒處往地上一坐,擺了個破碗在跟前,靠著牆根就開始閉目假寐。她卻開始犯難,自己到底是坐下跟易涼一起還是就這樣幹站著。
她跟著易涼出來,是因為易涼說別小看這些乞丐,他們可是帝都消息最靈通的。
所以,她才會跟著他一起出來。
因為,她有她的目的,她要找一個人。
易涼見她如此,用力將她一扯,“坐下吧,別幹站著。要想打探消息,隻要坐在這裏看著就行。”
她猶豫了會,坐下,眯著眼餘光看著隔了一條對街所在之處。
對街所在之處的那些乞丐,正是昨晚同住在破廟的那些乞丐。
那些乞丐都是男的,老少皆有。
“各位父老鄉親大娘大姐小弟弟小妹妹,求您們行行好吧,我家中還有殘疾的兄長未葬身的姐姐和重病在床的父母親,煩請資助一二,救救那些可憐的人吧!”
他頂著一張小俊臉蹲在地上,發絲散亂著,形容可憐,眸中卻不見多少悲戚,更多的是一種幹幹淨淨的人世悲憫。
顧卿顏不解。
正出神,有人在她麵前的空地上扔了一個銅錢兒。
她恍過神抬起頭。
穿一身粗布衣裳的小姑娘站在她麵前甜甜地笑著:“姐姐,給你。”
一邊說著,小姑娘蹲下身子,數著自己口袋裏的錢,一枚枚排在她麵前。
算上之前扔的那一枚,一共有六枚。
……
顧卿顏先是一怔,原來眼前的小姑娘把她當做乞丐了,麵對來自小姑娘的善意,她苦笑著,壓低聲音道:“小妹妹,謝謝你!這錢你拿回去。”
“不用了,姐姐,你拿去買點吃的吧!”
小小身子已經站起來,揮著手一邊後退一邊腳步輕快地離她越來越遠。
顧卿顏想起身把錢給她,可腿麻得剛一起便摔坐在了地上。
“噠噠”的聲音傳來,很急卻不甚清晰。
有時候預感就足以決定一切。
萬分思緒在這一刻交纏著繞上來,讓她覺得頭腦昏沉,那種粘稠沉重的感覺又來了。
像是有血糊了滿身。
陽光一時大盛,她眯著眼壓著要流淚的衝動,心道難不成要發生什麽了?
馬蹄聲讓她猛地回神。
路中央的小姑娘驚得停下了腳步,尖叫出聲,由著鍍金的馬車向她撞過來。
一道灰不溜秋的身影猛地搖搖晃晃地衝了出去,把小姑娘撲倒了一旁,馬車擦著這道影子跑出一丈距離停了下來。
震驚過後,已經有人開始拍手叫好。沒人看見這個瘸腿乞丐是怎麽以非人的速度衝過來的,但這絕對是俠義之舉。
那馬車上的帶了侍衛出行,雖然沒有標識,但絕對是非富即貴,這個乞丐剛才之舉雖然救了人,但也撞到了鍍金馬車,不知馬車內的人會不會放過她。
圍觀百姓紛紛為顧卿顏擔憂。
顧卿顏為了救小姑娘,在奮力奔跑時早已用盡了全身之力。此刻,她單膝跪地,而鍍金馬車正停靠在麵前不到想站起來,可撐著身體的左腿早已乏力,正瑟瑟發抖,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她不是因險些喪命馬車之下驚恐,她驚恐的是那輛鍍金馬車。
馬車上的人雖然沒有露出臉,但透過鍍金馬車,顧卿顏已然知道了他是誰。
想到他,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被關刑部大牢的一年裏,她曾無數個日夜因這名字而驚醒,他成了她一生的噩夢。
如果可以,她寧願此生從未遇見過他。
隻是此刻,命運再次開了個玩笑。
在東淩國,金黃色是帝王的專用色,除了皇帝之外,放眼整個東淩國,除了權勢滔天的他,無人敢用金黃色。
所以,毫無疑問這輛馬車的主人必是東淩國的鈺王——東皇鈺。
“怎麽回事?”馬車內傳來一聲極其冷寒的聲音,讓人渾身一顫。
而顧卿顏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時,跪著的雙腿不聽使喚的顫抖,全身哆嗦著,仿佛那聲音的主人就是一個魔鬼。
“回王爺,突然衝出一個人驚了馬車。”東皇鈺的貼身侍衛雲隨恭敬答道,還不忘掃了眼不遠處的顧卿顏。
她驚得立即低下頭,千萬不能被雲隨認出她來。
“讓他滾!”今日的東皇鈺似乎心情不錯,並沒過多詢問。
雲隨見東皇鈺發話了,便說道,“你走吧!”
她起身,可早已不聽使喚的雙腿像釘在地上的釘子一樣動也不能動。
被救下的小姑娘反應過來,跑過來小姑娘蹲下關心問道:“姐姐,你怎麽了?”
“沒事沒事,我沒事。”顧卿顏啞著嗓子安慰,“你先扶我起來。”
小姑娘將顧卿顏扶起,顧卿顏垂首朝雲隨低聲說道,“民女無意衝撞大人馬車,請大人見諒,民女這就離開。”
“等一下!”在顧卿顏轉身剛邁出步伐時,雲隨突然出聲了。
難道雲隨看出了什麽?
可自己現在這樣子,應該沒有人會認識她了,也不會有人知道她是顧卿顏。
她心跳動得像是要裂成兩半兒。前行的兩條腿像木頭般愣愣地戳在那兒,動蕩不得。
“怎麽了,雲隨?”閉目養神的東皇鈺問道。
“沒什麽,屬下隻是覺得那人的背影有點熟悉,特別像一個人。”
“像誰?”
“顧卿顏。”
聽到顧卿顏三個的東皇鈺突然睜眼,撩開簾子的一角望去,凝視著她背影,眼裏閃過一抹深邃陰寒的光。
“把她帶過來。”
東皇鈺隻是淡淡的一句,周圍卻形勢驟變。侍衛一下將顧卿顏圍了起來,擋住了她前行的步伐。
當她被帶到東皇鈺的麵前,已無暇顧及其他。
“你叫什麽?”
冷冷的聲音隔著簾子自頭頂砸下來,顧卿顏整個人如墜冰窖。
果然,這世間該遇見的總會在某個轉角不期而遇,該來的終究躲不掉。
六年相識,卻換不來一句我相信你,滿腔悔恨隻是累了若水的清顏。而那些曾經的傾慕、追逐,早已被歲月刻劃出一道道淺淺深深的傷痕,消失在痛苦的一年裏。
一年的牢獄,三百六十五個痛苦的日夜,她活在暗無天日的地獄中。
如今,惘然回顧,再見亦餘恐懼。
而這種恐懼,更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深入骨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