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木槿
木槿頷首，像小時候教禮節的教習嬤嬤，機械道，“王爺吩咐姑娘現在要好好休息，奴婢就在門外，姑娘有事便可吩咐。”
東皇鈺，又是東皇鈺！
連休息，他都要管嗎？
顧卿顏驀地勃然大怒，甩開了一桌妝奩，冷冷地瞪著她。
而木槿並沒因她的怒氣，而有所絲毫慌亂，依舊是低眉順眼的躬身站著。
這人，想來是東皇鈺費了心思找來的，深宅大院裏的事不知看了多少，臉上波瀾不動，恭敬謙卑，不緊不慢的退下，還貼心的為她帶上了門。
顧卿顏指甲深深地掐著桌角，好半晌才勉強控製住了怒氣。
也不全是怒氣，怒己不爭哀己不幸罷。在她身邊的人，不論親疏，似乎都沒個好下場。
她可真是，命定的天煞孤星。
涼風吹過，顧卿顏閉著眼睛，任憑思緒放空，良久之後，才起身走向屋子角落的衣櫃。
櫃子裏，鎖了一個小箱子，裏頭裝著一件信物。
木槿輕輕敲了敲門，推門而入的時候，顧卿顏伏在桌案上提筆寫字，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好整以暇的蘸墨，似譏似諷道:“木槿姑娘可是有事？”
木槿嘴角微緊，收了收步子，瞬息的時間便將方才那驚慌的樣子調整好了，歉意道:“王爺吩咐照顧姑娘需仔細，奴婢半晌未聽見屋裏動靜，一時唐突了，望姑娘見諒。”
“無妨。”顧卿顏出奇的好說話，抖了抖紙上的墨，笑吟吟的問她:“這字如何？”
顧卿顏的字瀟灑隨意，同時不失名家風骨，亦有男子的氣概，曾受過名家稱讚，自是極好。
木槿走過去看了一眼，見上書:“辭來三四載，有友一二三。”
“姑娘寫得極好。”
顧卿顏嘴角微勾，橫折宣紙，淡淡道:“這是太祖皇帝的詩，東淩國先哲篇裏頭寫的。”
木槿這輩子伺候過的主子厲害的不乏其人，胸有錦繡文采的亦是不少。隻不過進了這帝王家裏，大都一頭紮進了爾虞我詐裏，哪還顧得上吟風弄月附庸風雅？她雖然讀過一些書，但對於東淩國那些先哲典籍自是沒看過的。
隻不過即是先帝的句子，便更恭敬了，讚道:“姑娘妙才。”
顧卿顏賭的就是她不知道。將紙裝進信封裏，道:“景王殿下前些日子從我這借去了一本史籍，至今不還，當真無賴的緊。木槿，你替我走一趟，將那書討回來。聽說，景王對書法頗有研究，不知道我這幾個字可否入得了他眼？木槿，你順便將這字交與景王殿下，請他評價一番，可好？”
木槿摸不準她的意思，隻得頷首:“是，奴婢這就去。”
木槿奉命伺候自己，自然不敢當真就這麽把信送出去，出了事，那叫春華的丫頭就是她的下場。木槿剛走出房門，顧卿顏後腳就跟上。在院子門口，她遠遠地看著木槿出了凝心閣，腳下一拐，卻不是出鈺王府的路。
木槿來到內堂，正準備進去正好遇到兩個官員從裏麵出來，她忙垂首立於一旁，眼角裏，朱紅的袍子掃過。青瑾心裏犯著嘀咕，她雖然念得書不多，但這貴人間的鑽研卻是熟稔，東淩國明黃為尊，正紫為王，再往下，便是位極人臣的朱紅。
滿朝文武，穿朱紅色朝服的，不超過十位，王爺這一次性就召見了兩個，不知道商量什麽大事。
她沒敢抬頭看是誰，自己腦海裏將滿朝文武羅列了一遍，隱約覺得，好像見過這兩人。
其中一個好像是兵部尚書林琛，另一個沒看仔細，不知道是誰。
“你在這做什麽？”
正走著神，便聽到有人叫她，慌忙抬頭，原來是雲隨。
見她呆呆站著，雲隨忍不住出聲斥了一聲。
內堂一般都是談論正事的地方，一般除了奉送茶水的下人，其他人不允許靠近內堂。
特別是王爺會客或與官員談論事情時。
雲隨突然見一個內院婢女站在門口，自然會懷疑其居心，忍不住斥了一聲。
木槿忙賠著笑，低聲問:“雲侍衛，奴婢是來找王爺的。”
雲隨皺眉道:“何事？你一個內院婢女怎麽跑到內堂來了？”
她是王爺派來伺候顧小姐的事不知道該不該跟雲侍衛說起。因為王爺有吩咐過，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
木槿正在考慮如何說時，內堂裏傳出低沉是東皇鈺低沉的聲音:“雲隨，讓她進來。”
雲隨雖有些不解，但王爺都發話了讓她進去，他隻好讓她進去了。
木槿進去先恭敬的行了禮，然後將手上顧卿顏交給她的紙遞呈給東皇鈺。
東皇鈺捏著那張信封，眸色晦暗莫名。這句詩他是知道的，太祖皇帝登基時頗為不易。太祖皇帝手足眾多，內有九子奪嫡，外有強敵環伺，太祖皇帝能登上皇位，並使四海升平，全賴平生結交好友。
這句詩裏，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皇族密辛。說是當年，太祖皇帝雖是嫡子，但卻不受寵，而太祖皇帝性子也是一向不爭不搶，開始日子還算是過得風平浪靜。直到有一日，他被自己親兄弟算計，被發配到蠻荒之城數十年。從那時起，就注定他與皇位的失之交臂。幸好，後來有當朝相爺之師，及太傅之師幾人合力之下找到證據證明他是被冤枉，在幾位大臣的一路拚死保護下，太祖皇帝方得及時回到東淩國繼承皇位。
顧卿顏寫這句詩給東皇清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想讓東皇清也效仿那三人，救她脫離苦海？在她眼裏，王府便是那龍潭虎穴？
東皇鈺猛的攥緊手掌，上好的宣紙在他手裏皺成了一團。半晌後，他才吐出一口濁氣，平複了情緒，問向噤若寒蟬的木瑾:“除了這張紙，她沒有別的話交代了？”
木瑾道:“姑娘還說，景王殿下從她這裏借了一卷史籍，要奴婢去討回。而這字不過是姑娘隨性所寫，讓奴婢帶過去交給景王殿下，請殿下評價一番。”
東皇鈺冷笑了聲，揉著眉心，滿臉疲憊。長安的死，委實是出乎他的意料，讓他的一切考量都被中途打斷了。顏兒的反應，是意料之中，卻也意料之外。
長安死了，她定不會再給他好臉色，甚至他拿來綁著她留在王府的借口都沒有了。隻是，他沒想到，顧卿顏竟對他當真沒有絲毫留戀，明目張膽的給東皇清傳信要他來帶她走。
驀地一怔，東皇鈺半眯眸子，扶額的手一滑，拂平了宣紙。
不對。
她如果要走，怎麽可能明目張膽的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