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守護

  王春燕被抱回家了,說也奇怪,一天天地吃好睡好,身體恢複得很快,又是紅樸樸的小圓臉了。


  她從二三歲開始,便開始幹家務了。


  她很聰明,比兩個姐姐都能幹,似乎天生是幹活的料。


  轉眼她長到七八歲了,到了上學的年齡。


  她的能幹卻是出了名的,這個年齡的她已經上山砍柴,菜地種菜,下河撈蝦等等都幹得有模有樣了。


  學校老師上門動員了,還將一年級課本都送到她家了。


  王春燕的父母都沒有進過校門,他們覺得送她去讀書,家裏便少了個勞力,日子便會過得很艱難,甚至會支撐不下去的。


  “我身體不好,沒有錢供她讀書了。我的老大兒子會讀書,他能讀出來就行了。再說我下麵的兩個女兒也進學堂了,現在家裏的裏裏外外,都離不開她的……”當爹的態度堅決。


  當媽的心裏矛盾,覺得自己吃了不少沒有文化的虧,按理要送女兒去讀的。可是家裏的情況太糟了,女兒去上學了,自己便似失去了左膀右臂……


  “要不咱讓女兒去讀半年試試?”女人怯生生地。


  “不行,一天都不行!”男人說:“送她去學校了,她愛讀書了怎麽辦?那我們叫她不要讀了,她能痛快答應嗎?再說女兒長相不錯,將來指不定能嫁個好人家……”。


  老師來了,無功而返。


  王天保身子更差了,還得了腰間盤突出,幹不了重活,甚至走路都要拄拐杖了,得長時間臥床休養的。


  王春燕十歲便代父親用牛耕田了。


  她六七歲時父親買隻母牛犢來給她養的,她開始對它很好奇,日子一久,竟將它當朋友一樣看待了。每天牽著它去吃草,後來還站在土坡上,以便騎到它背上來回的。


  她後來還讓它幫忙背柴,她將捆好的柴放它背上,她隻要扶好柴不讓它滑落下來便行。


  下雨天,她不想陪它去吃草了,就對它說:“牛老弟,你自己去山上吃草,吃飽了你自己回來啊。”


  牛能聽懂小主人的話,真就自己去了,吃了個肚兒又脹又圓,回來了。


  王春燕的牛就是她的夥伴,也是她的守護。


  一個周日的中午她在山坡上放牛吃草,有放學的幾個男孩子嘲笑她是“野丫頭”、“瘋丫頭”時,她生氣了,抓了根竹竿去追打他們,他們便跑散了,等她回頭走時,他們又聚攏在一起,嘻笑著又朝她喊開了。如此兩三次,將她急哭了。


  當他們又一次聚攏過來齊喊時,在一邊吃草的牛忽然瘋了似地朝他們衝去,他們見牛猛衝過來,驚呆了,當牛快衝到麵前時,有誰喊聲“快跑!”於是他們又逃了,隻不過這次奔逃個個都臉色大變,有的邊逃還邊哭了,用“魂飛魄散”、“哭爹叫娘”來形容也不為過。


  老牛追著領頭的讀四年級的男孩不放,他嚇得直接跳到高坡下的田裏,直接摔了一身泥,起身時,滿臉都是泥,大夥們先是愣了,隨後哈哈大笑……正笑得開心,見站在那坡邊的牛張望許久,隨後調轉身子,又要“發瘋”了,他們又不淡定了,又要“百米衝刺”了……


  “夠了,牛老弟,回來。”王春燕叫一聲,於是牛回頭了,乖乖地跟她走了。它走時,她拉著它的尾巴借力的。


  男孩們一個個瞠目結舌,對這“野丫頭”的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開始欽佩她了。


  不久,他們對她友善了,和她交朋友了。


  他們想騎牛,得她吩咐牛,牛才會讓他們騎的,否則都不讓他們近身。


  這牛還真是寶,在王春燕的喂養下,身子特別壯實,連皮毛都成紅色了。


  村裏的能講古的一位老人說三國時關羽騎赤兔馬,現在村裏有個小姑娘能駕馭“赤兔牛”的。


  小姑娘也能馭牛犁田了,犁完田後得將田耙平整,依然要用牛。


  她站在兩塊由牛在前麵牽引的木板上,木板中間是彎曲的鈍鈍的鐵片,鐵片是切割田裏的土地及雜草什麽的。


  她身子很瘦小,站在木板上重量不夠,草不能夠壓平。田不易平整,木板時不時癲簸一下,她怕跌下來,便一手拿小竹鞭指揮牛,一手抓住牛尾巴來吆喝的。


  牛拉著農具,不緊不慢地走著,忽然鐵器碰上了稻草堆,木架猛地癲簸了一下,王春燕身子突然向後一仰,急忙用力拉一下牛尾巴,牛感到劇痛,本能地抬起腳來向後一踢,大蹄剛碰到她瘦小的肚皮,便收住了。


  王春燕見巨大的牛蹄朝自己踹來,大吃一驚,忙鬆了緊抓牛尾的手,身子再次往後仰,不料這一仰人便翻到相鄰的下邊的田裏去了。


  好在下邊的田水多草多,她隻是摔得一身泥水,並未受傷。但這一摔,也讓她嚇得不輕,她掙紮著起身時,見牛兄弟正望著她,目光裏似乎滿含內疚,似乎還有悔恨的淚光。


  她爬上田埂,此時已到傍晚了,她遠遠地望著放學歸來的成群結隊的大小不一的孩子,想到他們能去上學,能認識很多字,而自己隻能終日幹活,不由得更是悲從中來,於是雙臂抱膝,俯下身子,臉貼在膝上,嚶嚶地痛哭了。


  老牛呆呆地站住了,也低著頭,然後哞哞地叫喚了。


  她抬起頭,想活還沒幹完呢,於是抽噎著,又繼續幹活了。


  牛不聲響地走著,耷拉著頭,步子也很慢。


  “不怪你,是我拉疼你了,你不要往心裏去的。”她說著,還走下農具,走到牛跟前,一手撫著它的角,一手在它頭上撫了撫,一邊對它輕聲說幾句。


  她見它的眼睛亮了,便笑著再踩上木板,果然牛兄弟恢複了活力,活幹得很歡。


  天擦黑時,她回家了。還未走到家門口,兩個姐姐迎出來了。


  農活沒幹完,每天收工,農具是解下來放在田裏便行的,不用帶回家。不用擔心有人偷這種笨重又好認的農具的。


  家人見她頭發上也沾了不少泥,問了。


  她說了。


  在抽水煙的父親說:“牛是通人性的。”


  “通人性是什麽意思?”兒子王金生問。


  “通人性就是能聽得懂人說話的意思,雖然它不會說話,它也能懂你對它是好還是壞,它會成你的朋友,會懂得幫助你……”王春燕解釋開了,哥哥姐姐們對她說的話半信半疑,都用求證的目光望向父母。


  “春燕說得對。”父親抽了幾口水煙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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