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告訴你,你仔細聽好了再轉告我女兒。外麵的女人,她是我親侄女。”
他說:
我家是兄弟倆,弟弟成家後生活艱難。我是開貨車的,有兩輛車。我自己開一輛,一輛出租。我問弟弟願不願意開貨車?他夫妻倆很樂意。
弟弟家孩子小,才一歲半。我老婆會暈車什麽,不喜歡外出的,但弟媳不同,與丈夫形影不離,她愛跟車。
“孩子給你嫂子帶?”
“太好了”,弟媳滿口答應。她夫妻倆幹了一年,孩子二歲半,快三歲時,他夫妻倆竟發生車禍,車子墜崖了。
那次我沒有和他倆一道開車的,我在家裏。
我接到電話,趕去醫院了。
弟媳她在車禍現場就沒了。
弟弟在醫院搶救,臨走時拉住我手,囑咐我幫忙帶好孩子的。
二個多月後,六一兒童節到了,我媳婦領兩孩子去玩,去城裏小公園玩,她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地牽著,這天公園裏大人小孩很多很熱鬧。
我媳婦一個不留神,竟然把我弟弟的女兒帶丟了。
我們把公園翻個底朝上,不見人影,後來還在報紙上登報申明的,依然沒有線索。
我們四處粘貼帶有相片的尋人啟事,年年都找,但年年都一無所獲。後來,我媳婦因為這事自責不已,竟然患上了不治之症,幾年後走了。
媳婦走了,我找侄女的願望絲毫未減的。
今年五月份時,我們幾個老總朋友聚一塊了,我們五個人碰麵時想去酒店吃飯,路過一家小吃店,我見小店擺三四張桌子,收拾得整潔幹淨,便提議就這小店吃了,大夥也欣然同意的。
吃飯時,店裏上菜的小服務員很麵熟,再看,她眉心有個小黑痦子的,我侄女也有的。
我目不轉睛地打量她。
“咋的了?老王?你不會動歪心思了吧?真想老牛吃嫩草呀?”同伴們打趣的。
我沒有理會。
我跟她嘮嗑,問她多大?
她說她30出頭了,家在農村,爹在老家,有個六歲的男孩。
臨走,我給她一張名片,還硬塞給她一百塊,說有緣,讓她給孩子買點吃的。
我回公司後,讓廠裏的和她年齡差不多大的辦公室美女主任去飯店找她,讓她來廠裏上班,給開雙倍工資的。
她開始還不想來廠裏的。
她的老板夫妻倆心眼好,勸她走的,說她來廠裏會有發展前途。
廠辦主任依我的意思,把她的頭發取幾根來了。
弟弟的頭發當年我也留了幾根當紀念的,現在正好做親子鑒定了。
鑒定結論是她是我的親侄女!
我女兒很任性,我怕她接受不了,我想把她安頓好後,讓她倆慢慢接觸,時間長了再相認。
我想這是我報答兄弟的機會了,當年要是不讓弟弟學開車,弟弟夫妻倆能那樣走嗎?我的侄女能沒有雙親嗎?她能早早就弄丟了嗎?我不該補償補償她嗎?
我現在就把我弟弟和她的照片發給你看。
我確定她是我侄女後,叫她不能暴露身份,因為我怕女兒接受不了她的。我叫她努力學習,將來到公司任財務。還叫她要頂住風言風語的,也給她看了檢驗報告。
“伯伯,我聽你的。”她說。
她學會計專業,我送她去弟工學校的財會班學習的。
“我還是滿肚子疑問,我不大相信。”王春燕說。
“你還不信什麽?她不到三歲就丟了,她養父姓劉。我還派人去她村裏調查過了,後來又做鑒定的。我現在把鑒定報告發給你,可以了吧?”
“行,我先掛了,有事再給你電話。”
“好。”他下了。
王春燕打語音視頻給劉麗梅了。
“你是啥意思?他真對你說他是我伯伯了?”
“對呀,他還說了前後經過。你剛才那口氣是不是也生硬了?”
“因為你讓我挺生氣的呀。”
“講講你的故事吧。我不是很相信你說的話。”
“你當然得相信了,我和伯父相認時做DNA了的,你還認為我隻是圖錢的嗎?”
“你還是說說吧,你走丟後都發生了什麽?”
“你不就是想聽我的童年嗎?我不想提,提起,我就……我就特別傷心。”
我是在一個很窮的農村家庭長大。家裏就媽媽對我好。長大後,聽人說我是撿來的野孩子什麽,便去問媽。媽說寶貝,你別瞎想,也不要聽人胡說,你就是媽生的,你就是媽的親閨女,我就是你的親媽。我也就信了,不再問媽。
我的爹叫劉鐵。
他是個賭徒,吃喝嫖賭抽樣樣都占齊了。
他不高興時就罵我小野種的。我上邊有個大我三歲的哥哥,他吃得好穿得好,我都輪不到,我穿的是他換下來的小破棉襖。
我很乖,但爸爸不順心了,依然打我一頓。
記得我七八歲時衣服穿得少,感冒發燒了。媽偷煮兩個雞蛋給我補充營養的。
雞蛋平時是留給爹吃的,他每天都要吃一兩個。這天上午他外出了,媽便讓我吃雞蛋的。媽剝好雞蛋喂我時,他忘帶什麽,忽地回家來拿了,於是見到這一幕了。
“你還給她喂雞蛋?雞蛋我自己都省著吃呢!”他罵完就打媽了,媽被他打倒了,他又罵說:“這野丫頭病了就要吃雞蛋?感冒多喝水不就行了嗎?還要偷偷給她喂雞蛋,都不知背著我喂了她多少雞蛋,這野丫頭還養得起?不能要!”
爹隨後一把抓住我的後領,不顧我的哭鬧哀求,將我拎到門外一扔,返身將大門關插上了。我在門外哭喊著拍門,邊哭邊哀求:“爸爸我錯了,我再也不吃雞蛋了!爸爸我錯了,我再也不會吃雞蛋了!爸爸,我求求你了,家裏所有好吃的我都不會吃了……爸爸,我不敢了,我怕了,爸爸,外麵冷,你放我進去吧……”。
外麵真的很冷,我穿哥哥穿不了的小破棉襖,真的不暖和。寒風呼呼地刮著,還飄著大雪花,我頭上身上很快開始積雪……
我在外邊哀求,我能聽到媽在屋裏也哭著哀求的,媽哭泣著哀求:“孩子他爹,天這麽冷,下著雪,你把女兒丟外麵去了,真會被凍死的,她還生著病呢,如果她真死了,我們不是做孽了麽?再說把她撿來養這麽多年也不易……她好歹是一條人命呀,你放她進來吧,咱把她當小貓小狗一樣養著,也不多花幾個錢,我求求你了……”。
我哭著喊著,人漸漸麻木了,我相信自己是撿來的了,我在想我的親爸媽為什麽不要我?女兒不乖嗎?沒人開門,我終於倒下了。
睜開眼時,見媽抱著我,我聽到的第一句便是“女兒,太好了,你醒了!”,媽欣喜地說著,還親我的額頭的。
後來,我聽爸說:“看在你媽下跪作揖的份上,我讓她抱你回來,如果你再敢不合我意,還是不能要你,要叫你滾蛋!”
“爸爸,我知道了,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從這以後,家裏有好吃的我不吃,尤其是雞蛋再也不吃,無論爸爸是否有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