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公子為何折辱奴家?
大唐的官妓在朝廷那邊是有備案的。
尤其是藝妓,管理十分嚴格,為此在早年間,李淵還專門設立了一個衙門來管理。
名曰:教坊。
隸屬太常寺。
而犯官家屬又因為所獲之不同罪名,被安置在不同的教坊。
比如大唐官吏在犯事之後,若是判決書上有這麽一條規定:家眷充入官妓,那就是進入內教坊,相應的,她們的未來職場就是在宮闈,當然,偶爾也去高官顯貴府上走個穴,掙點額外的賞錢什麽的。
至於向單雄信這種壓根就沒投靠過大唐的死敵,那他的家眷就會被沒入外教坊,隻要有錢那就能點幾個出台,至於賣不賣身,全看外教坊的規定。
不過顯然單如意上頭是有人關照過的,所以現今仍是處子,至少敬玄帶著錢財去找老鴇子交割贖身手續的時候,教坊的文書上是這麽寫的。
畢竟通過眼睛來判斷一位少女是不是處子,這種高級技能,敬玄還未掌握…
五百貫,夠在長安市上買上好幾十口大肥豬了。
程處默這小子暫時還拿不出這麽多錢,所以這筆賬就先算在了敬玄腦袋上。
不但如此,程處默還要花時間想辦法跟他爹娘提起這件事,所以人也暫時要安頓到戶縣去。
敬玄用屁股都想得到,程咬金多半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堂堂國公府的長子,怎能娶一個官妓為妻?
哪怕這名官妓是他故友的後人,情誼是情誼,禮法是禮法,別看程咬金平時大大咧咧的出口成髒,到這種時候,那是最好麵子的。
長安城的那些勳貴老將,嘴損的可不止一個兩個,還有數目更加龐大的吃瓜貴婦,光口水,就能把程家給淹死!
最多就是個小妾,而且還是沒名份的那種。
“給程處默當外室你甘心麽?”
翌日回戶縣的路上,敬玄打破了沉默。
單如意到現在還十分害怕敬玄,咬著嘴唇似有不甘,可又恐懼敬玄再次暴怒,隻得微微點了點頭。
“既然連外室都當得?那為何總是擺出一副故作清高的樣子?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敬玄打算好好調教一下這位冷美人,也不知道究竟在高傲個啥,雖然看上去模樣身段也不賴,可比起芳名冠蓋長安二代的宇文修多羅,還是差上那麽一截。
單如意認為敬玄是在惡意羞辱自己。
嘴唇都快咬出血了,瞪著紅通通的眼睛四處張望。
“找什麽呢?是想找顆歪脖子樹上吊?還是打算投河自盡呢?”
敬玄幹脆停下了腳步,抱著雙手斜靠在官道的樹邊休息,饒有興趣的盯著手足無措的單如意:
“想自盡就快些,本縣伯還有事呢…對了,壽衣你喜歡什麽顏色?白色太尋常,玄色呢你穿上也不好看,你看紅色怎麽樣?說不定死後還能化成厲鬼找仇家索命呢…”
單如意被他一通冷嘲熱諷,眼淚瞬間奪眶而出,語氣顫抖的指著他:
“你是一個魔鬼!你為何昨日不一刀了解我?非要羞辱我一番才能解你心中之恨麽?”
敬玄奇怪的看著她:
“本縣伯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要恨你?”
“那你為什麽三番五次折辱於我?…”
“看你不順眼啊…”
敬玄攤了攤手,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這個理由你滿意嗎?”
單如意身子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穩了,臉色淒慘,悲涼。
“你看,你又擺出一副死了爹娘的樣子,任誰看了都不舒服…”
敬玄桀然冷笑:
“你是不是想說你本來就孤苦伶仃一個人?爹娘早就死了?”
單如意張了張嘴,可還是選擇沉默不言。
敬玄不管她如何,嘴上繼續說道:
“所以你就想把你的悲慘人生強加到程處默身上?你爹娘又不是他殺的,怎麽?你打算找個好欺負的發泄一下你心中的苦悶?是不是還想像著將來有一天行房時,趁機抹他脖子以告慰你爹娘的在天之靈?”
單如意一怔,她昨日被敬玄強迫贖身後,心中的確有這樣想過。
陰暗的心思被敬玄一語道破,整個人都變得歇斯底裏起來,衝著敬玄淒厲喊道:
“我爹娘就是死在他們手裏!他也是幫凶!”
“你爹是自己作死!”
敬玄毫不客氣的看著她:
“大唐不是沒有給過你爹機會,他自己要一條道走到黑,怪得了誰?”
單如意冷笑連連,對敬玄的話嗤之以鼻。
敬玄不禁歎起了氣,這女人已經固執到了偏激的地步。
見她一副瘋婆子的作派,也實在懶得再跟她多費唇舌。
“行了,本縣伯話已至此,你愛信不信,別忘了你現在是本縣伯花了五百貫買來的,你的生死,還由不得你自己做主,敢胡亂自戕,小心本縣伯把你丟到亂葬崗去喂野狗!你以為程處默為何讓你先跟著我?這是在給你名份,至於為什麽,你在風月場混了這麽久,心中應該有數!”
敬玄撂下這句話便背著手走了,絲毫不擔心她再次發瘋。
在他看來,這單如意但凡有點良心就會跟過來,若是沒有,待會兒就讓閻訶追上去把她人頭割下來丟去喂狗,反正那家夥經常吹噓自己的手藝,就當給他解解饞了。
而至於程處默那邊,敬玄根本毫不擔心,都做到這份上了,如果程處默還看不出自己的用心,那這個朋友不交也罷。
自己現在怎麽說也是李世民親口承認的未來駙馬,不明不白的帶一個官妓回去本來就要擔風險,想讓自己到時候以勳貴之間相互送小妾的方式,將人送還給他,連這點覺悟都沒有?
也不知道程處默這家夥會不會也送自己一個小妾,但願這家夥沒那麽愣,否則那就是在坑本縣伯啊…
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回到府上,雲叔瞅著敬玄身後還跟了個妙齡少女,一張老臉立刻笑開了花,比著大拇指就十分殷切的關懷道:
“少爺,可要給這位小姐也準備一間房?”
“準備個毛啊!讓她睡柴房!”
敬玄的話讓雲叔一頭霧水,小老頭還以為小兩口鬧別扭了,連忙勸慰道:
“少爺,最近天氣轉涼,柴房會凍壞身子的…”
敬玄聽罷淡淡一笑,故意大聲說道:
“也是,那就讓她跟青花她們擠一擠吧,這可是我花了五百貫買回來的丫鬟,可不能凍著了…”
“撲通”一聲,閻訶從馬棚頂上掉了下來,睜大眼睛像看稀奇似的的打量起單如意,什麽丫鬟要五百貫大錢?簡直比皇宮裏頭的宮女還值錢啊…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
而平日缺乏娛樂活動的長安百姓,就喜歡嚼嚼舌根。
所以一旦有了什麽新鮮趣聞,很快就會傳得沸沸揚揚。
秋夕那日敬玄在玄都觀的舉動,已經取代了萬年縣令郝橋被婆娘抓傷,成為長安城的新一輪熱門話題。
如果這個時代有網絡,敬玄大概會發現自己隔三差五,就登頂一次熱搜。
而且內容也越傳越誇張,比如什麽太平縣伯在玄都觀布經講道啊,又或是太平縣伯與道門眾多高人鬥法把天轟踏了半邊,所以秋夕那日才下起了大雨什麽的,到最後甚至演變成了太平縣伯乃是妖怪化形,道門高人聯手布陣欲鎮壓妖孽…
李世民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喜歡聽這些坊間怪談,為此隔三差五還派人出去打聽打聽長安城有什麽新鮮事兒。
當聽到外頭在傳敬玄的真身是一頭黑背大鵬後,李世民再也憋不住,噗嗤一聲就大笑了起來,噴了旁邊宦官一身的茶水。
同在屋子內的長孫連忙拿手帕給李世民擦拭,嘴裏還嗔怨道:
“陛下您也真是的,非要在用膳的時候聽這些奇奇怪怪的趣聞,這一桌子菜要不成了,臣妾這就命人重新上一桌來。”
李世民笑了好半天才勉強止住:
“什麽黑背大鵬,依朕看來,那小子不過就是一隻烏鴉罷了。”
長孫聽罷捂嘴偷笑,那敬玄長得黑不溜秋的,再加上少年人特有的公鴨嗓,還真的挺像隻烏鴉…
雖然心裏這麽想,但作為當朝皇後還是要維持基本的體統,哪能跟著皇帝一起埋汰臣子呢?
而且還是一位即將成為皇家女婿的臣子!
於是嬌音縈縈的嗔道:
“陛下如此形容太平縣伯,就不怕被某個丫頭聽見了生您氣?”
李世民聽罷哈哈大笑,腦子裏自動浮現出閨女手握大鐵勺,對著自己怒目而視的場景。
“好了好了,不說了,免得那丫頭真的來找朕麻煩…”
李世民笑著擺擺手,隻是依舊起伏不定的胸膛,說明了這位天下至尊忍在憋著笑意。
“還有什麽趣聞一並也說來聽聽…”
堂下的宦官聞言,麵泛難色,仿佛有難言之隱似的。
李世民見狀心中更加好奇:
“說罷,這回又是誰的醜事被揭發了?”
宦官低頭猶豫了半晌,斷斷續續的答道:
“還…還是…跟太平縣伯有關…”
帝後二人聽罷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哦?這小子不就來了長安一天麽?似乎弄出來的事情還不少啊?都是些什麽,說來聽聽?”
“回稟陛下,太平縣伯在平康坊將李公的幼子毒打了一頓…”
李世民一愣,旋即追問道:
“李公?哪個李公?”
宦官答曰:“李靖李縣公…”
李世民點頭衝同樣好奇的長孫解釋道:
“那就是李德獎了。”
“李德獎也是長安出了名的浪蕩子,傷在他手上的高門子弟也不在少數,這回可算是遇上硬茬子了。”
長孫身為皇後,對這些勳貴後人亦有一定了解,像李德獎這種喜歡挑事兒的刺頭,那是有單獨的名冊記錄在案的。
李世民嘿嘿笑道:
“所以說惡人還需惡人磨,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朕的女婿,除了朕,誰能敵?”
長孫扶額苦笑,她夫君就是這個樣子,正經起來君臨天下,若是不正經起來,什麽事兒都能往自己臉上貼一貼金。
瞥見那宦官似乎還有話說,長孫這回主動開口問道:
“怎麽?那李德獎傷得很重?”
宦官連忙搖頭:
“回稟娘娘,李家公子都是些皮外傷,據說是太平縣伯刻意為之的,奴婢想說的是另外一件事,仍就是關於太平縣伯的…”
這小子,來一趟長安怎麽生出這麽多事兒?看來不讓他來北衙當值是對的!
李世民無奈歎道:
“說吧?這回他還打了誰?”
宦官急忙答道:
“太平縣伯沒打人,就是從平康坊帶了個官妓回去,據說是單雄信的後人…”
“什麽!?”
李世民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氣滔天的指著那宦官厲聲喝道:
“給朕說清楚!究竟怎麽回事!”
宦官被李世民的氣勢嚇得瑟瑟發抖,急忙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事無巨細的給講了出來。
“他難道不知道私自替反賊家眷贖身對陛下乃是大不敬麽?!”
長孫也同樣震怒,認為敬玄實在是不識好歹,說完她還特意看了看李世民。
出人意料的是,李世民徑直又坐了下來,臉上反而浮起一絲淡淡的微笑,對那名嚇得不輕的宦官輕聲說道:
“你先下去吧。”
宦官如蒙大赦,貓著腰就躬身告退。
等宦官一走,長孫以為李世民已經怒到了極點,立馬開口勸解:
“陛下,那敬玄不過也隻是在幫人家的忙,剛不是說了麽,他那夜一直在與柴哲威對飲,並未做出其他什麽出格的事…”
李世民搖搖頭,微微歎了口氣:
“朕沒有生氣,朕是在歎息啊…”
“歎息?陛下莫非對敬玄的所作所為感到失望?”
長孫揣測道:
“少年人荒唐一些也實屬正常,這敬玄亦算還有些自持之力…”
“觀音婢你想差了,朕不是在惋歎他令朕失望,朕隻是覺得這小子自幼長在鄉野,加上又無父母教導,想事情還是太過簡單了,以這樣的性子,想要重振家門無疑是在癡人說夢…”
長孫一愣,旋即問道:
“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反而是看見一個有情有義,為了幫助朋友而不計後果的熱血少年,這樣率真的性子,在長安城裏可不多見。”
“正因為如此,朕才替他歎息,觀音婢你有句話說得沒錯,這小子現下還是個熱血少年,少年嘛,做些荒唐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朕甚至希望他多去這些風月之地多見識見識,增長些見聞,畢竟他家裏就這麽一根獨苗了,免得將來應酬鬧出什麽笑話,朕歎息的是未來這一切皆由他獨自麵對,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也實在難以說清楚,以咱們真兒的性子,恐怕是無法成為他助臂的…”
“不是還有堂姐家的丫頭麽?”
長孫覺得自己夫君實在太過杞人憂天。
“宇文修多羅?”
李世民啞然失笑,看著一臉不以為然的長孫,反問道:
“能女扮男裝去平康坊耍子的,你認為這樣的女子能幫著真兒操持起一個後宅?沒給添亂就算不錯啦…”
長孫一想覺得也有些道理,皇女出嫁乃是大事,夫家若是個不懂事的,那反而會讓皇家也跟著淪為笑談,畢竟尚跟娶雖然隻是一字之差,但其中蘊含的深意,猶如雲泥。
李世民似乎意猶未盡,點燃一根香煙放到嘴邊又說道:
“就像這次,他替程處默贖人,且不說被贖之人的身份,就他這麽大搖大擺的把人帶回去,就足夠引來不少流言蜚語,更別說對方身份還是一名反賊,萬一將來有人故技重施,給他暗地裏下套,到時候朕該不該治他不敬之罪呢?”
長孫這時也反應過來,坐在旁邊跟著惋惜道:
“那陛下打算怎麽辦?家裏沒個長輩坐鎮,偏偏又是這種率性而為的糊塗性子,怕是遲早要被人使壞啊…”
李世民想了想,腦子裏突然有了主意:
“給他找個長輩坐鎮不就得了?正好讓他學學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