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伯爺,此地有邪祟未盡!
八水繞長安,灞橋據其三。
灞橋自古就是長安城的東部門戶。
漢高祖劉邦屯兵霸上與項羽“約法三章”,最終奪取天下。
大唐在灞橋上設立驛站,凡送別親人好友東去,都要送到灞橋後才分手,並折下橋頭柳枝相贈。
久而久之,“灞橋折柳贈別”便成了習俗。
因此便有了那句“征徒出灞涘,回首傷如何。”
不過今天敬玄來到灞橋,既非是要跟誰約法三章,也非是要送誰離去,而是迎接祖宗們的遺骨。
天剛蒙亮便出發了,一身素縞,身後還有一片白茫茫的隊伍。
這都是雲叔特意從縣裏找來壯大聲勢的。
不但有吹奏悲樂的,連披麻戴孝準備待會兒哭喪的也找了好幾個。
全都是在水泥工坊做工的流民,畢竟這種臨時活計,工錢可比平時高出太多了。
按照規矩,先人的遺骨要趕在午時之前下葬,這樣才稱得上對先祖的尊敬,據說是避免午時的陽氣灼傷屍骨。
所以當東方已經魚肚白時,還沒在道路盡頭看見遷葬隊伍,雲叔就有些著急了,揪著同樣一身白衣的薛仁貴惡狠狠的問道:
“怎麽還沒到?你確定是今日?”
薛仁貴知道這幹巴巴的小瘦老頭在自己師兄心中的重要性,所以不敢有任何反抗,反而是故意把身子往前傾,希望小老頭抓得更舒服些。
“雲叔,就是今日,絕計不會有錯的…”
薛仁貴信誓旦旦的模樣沒有讓雲叔回歸平靜,小老頭反而更加焦急了,快步走到敬玄跟前,惶急的說道:
“少爺,時辰耽擱不得,莫非是路上出了意外不成?”
關心則亂啊,敬玄知道他與自己那死鬼老爹,有著令旁人難以想象的情誼,著急也對正常的,反倒是自己這個當兒子的,平靜的簡直可怕,一對比起來難免讓人覺得有些不孝。
“再等等,這次過去的都是長姐親自安排的人手,應該不會有什麽差池…”
“不成!少爺您在此等候,老奴騎上馬去前麵看看!”
雲叔固執的搖搖頭,讓人牽過一匹馬,朝著東邊的岔路絕塵而去。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敬玄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平時悠哉悠哉的閑散性子,到這時候卻急不可耐了…
雲叔剛走不久,閻訶又湊了上來:
“少爺,景仁公子他們來了。”
敬玄一愣,不是說不來麽?
轉身回頭望去,灞橋西首處出現一群白色的身影,為首那個三寸丁正是自己的外甥李景仁。
連忙衝他招了招手。
小家夥一看見敬玄,臉上立刻露出歡快的笑容,想要跑著過來,可又覺得不合適,隻得重新擺出一副悲苦連天的樣子,不疾不徐的往這邊走來。
看樣子這兩天在家沒少受這方便的教育。
“就你一人來的?你阿娘呢?”
敬玄朝他身後看了看,沒發現長姐的身影。
“回稟舅舅,阿娘要等到外祖他們入殯之後才能來,袁道長他們已經去戶縣了…”
聽見李景仁說袁天罡也來了,敬玄愣了愣,找這大神棍來幹嘛的?難不成還要開場法會?
“對了舅舅…”
李景仁說到這裏,十分緊張的看向敬玄:
“我能不能跟隨舅舅你做學問啊?就像堂兄那樣…”
做學問?
“好端端的,跟我做什麽學問?”
敬玄一頭霧水。
李景仁急忙解釋道:
“就是舅舅你教堂兄的那門化學反應,景仁也想學…”
原來是想學那玩意兒啊,這倒是件好事,隻是…
敬玄憐惜般的拍了拍他的腦袋,歎道:
“這門學問非常深奧,一旦開始學習,就不能半途而廢,你阿娘恐怕不會答應吧?”
李景仁聽罷,臉色稍稍有些黯然,但還是堅持道:
“隻要舅舅答應教景仁,阿娘那邊我會想辦法說服她的…”
敬玄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答道:
“那就等你說服你阿娘再說,你阿娘太凶了,舅舅可不會幫你說話噢…”
“那就一言為定!”
小小的孩童,臉上竟然升起一股成年人才有的堅定。
“師兄,來了!”
薛仁貴走了過來,指著道路盡頭的人影嬉笑道:
“你看,我就說不會有錯的…”
話沒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下,這種悲傷的日子你嬉皮笑臉個什麽勁兒?
沒看見旁邊哭喪的正在醞釀情緒麽?
“可師兄你剛才明明也笑了啊…”
薛仁貴捂著腦袋十分委屈。
“那肯定是你眼花了!”
敬玄大手一揮,早就預備妥當的隊伍,按照先前的排練,開始各自忙碌起來。
閻訶也跟著跑前跑後的吆喝道:
“樂器一定要整齊響亮!”
“嘿!那幾個哭喪的,沒吃飯呐?大點聲嚎!待會兒誰的嗓門大,少爺有賞錢!”
“舉幡的呢?怎麽還少一個?什麽?拉屎?!這時候拉什麽屎?趕緊把人叫過來!要是耽誤了時辰,待會耶耶把腚眼子給他縫上!!”
送葬的隊伍越來越近,十幾口棺材排得老長,有些一看就是有點年份的老棺槨,外頭還專門包了布,就等著敬玄這位直係子孫親手帶他們住進“新家“。
敬玄立刻帶人迎了上去,對著長長的隊伍拜了三拜,口中大聲喊道:
“不肖子孫敬玄,迎候諸位先祖!”
接到人後,接下來便是帶領隊伍直奔牛尾溝,那裏,陳荼周巡他們已經備好了香案供桌。
敬玄捧著牌位走在隊伍的最前麵,隻是一個人實在拿不下那麽多牌位,所以就讓李景仁、薛仁貴幫著分擔了些,連悲慟欲絕的雲叔也沒放過,抱著大兄敬元的牌位,哭得那叫一個恓惶。
好不容易到了牛尾溝,老遠就看見袁天罡帶著一群道士在那站著。
隊伍剛踏入地界,就開始神神叨叨的作起法事來,桃木劍一挑,就點著一張符紙,不但腳踏天罡步,還圍著香案掐手訣,其他道士則跟著他的節奏口誦心惟…
終於,在斬殺了一隻紅冠大公雞後,袁天罡讓開空門,仰天大呼道:
“吉時已到,有請諸公入府!”
接下來的事情隻能由敬玄獨自完成了,畢竟收斂先祖屍骨這種大事無法再假手他人。
按照人體結構將那些年代久遠的先祖像拚積木似的,一塊塊拚湊完整,然後換上新衣,再小心翼翼的請入地穴之中,每完成一次,就要伏地捧香大拜三回。
按照輩分從先到後的順序,好不容易輪到自己父兄了,因為下葬不滿三年,所以不用重新更換棺槨,隻需要三跪九叩,焚香禱告即可…
蓋上封土,再燒掉那些舊的壽衣棺槨之後,整個儀式就算完成了,縣令權旭親自帶著堂官過來見證了這一刻,並且奉香禮拜,最後才讓敬玄在祖籍更換文書上簽字畫押。
“從今以後你就是徹頭徹尾的戶縣人了。”
權旭拍著敬玄的肩膀笑得賊眉鼠眼:
“還望太平縣伯為戶縣多做貢獻,本官也好跟著沾沾縣伯的光啊…”
敬玄奇怪的看向他:
“你不是想從軍麽?怎麽?當了幾天縣令就忘了自己的遠大理想了?”
權旭麵色一囧,幹咳著朝敬玄使了使眼色,示意讓他別亂說話。
敬玄順著他的眼神瞟了過去,遠處的樹下,一名小老頭站在那兒神色感概萬千,不是權旭的老爹還能是誰?
這位又啥時候來的?怎麽自己不知道?
“權伯…”
敬玄剛要上前打招呼,就被權旭捂著嘴巴死命的往後拉,堂堂縣令跟個賊偷似的,非要把身子藏在樹後才肯罷休:
“小點聲,想讓我爹聽見啊…”
敬玄使勁的呸了呸,也不知道這家夥手幹不幹淨就往人嘴裏塞…
“聽見又怎麽的?你就那麽怕你老爹不成?”
敬玄奇怪,權弘壽每次見著自己都是笑眯眯的,給人一種非常和藹可親的樣子,怎麽這家夥對他老爹的反應都這麽大?
“你是不知道,我爹他老人家對誰都和和氣氣的,除了我這個當兒子的,上回就提了一嘴說想去從軍,愣是把哥哥我關在房裏三天三夜啊,連一口吃食都不給…”
我去,對自己兒子這麽狠?
敬玄倒吸了一口涼氣,滿是同情的看著他:
“那你就死了那條心吧,安安心心做個文官也沒什麽不好,我還巴不得了…”
“你說得輕巧…”
權旭對他的勸導嗤之以鼻:
“我權旭有幾斤幾兩我自己最清楚,當文官?我根本就不是那塊料,若非是遇著你,連續給縣衙收上來好多稅錢,我的這頂官帽怕是早就被摘下來了!”
“那你就跟你爹對著幹唄,大不了再餓個幾天幾夜也就是了,萬一權伯伯一時心軟,答應了呢?”
敬玄一邊說,一邊在張大娘子的幫助下開始淨手,剛才摸了不少屍骨,還沒來得及用香皂洗洗就被這家夥給拖走了。
“哪有那麽容易啊…”
權旭一聲長歎,盯著蹲在地上洗手的敬玄,試探性的問道:
“要不你去跟我爹說說,讓他放我去從軍如何?我聽說這次要和突厥…”
“噓!別胡說八道!關突厥什麽事?”
人家朝堂上瞞得死死的,就連上回柴紹從朔方回來都是趁夜趕路,你倒好,大庭廣眾之下就這麽給說出去,萬一走漏了風聲,別說官帽了,李世民能把你腦袋給摘下來!
見敬玄瞪著自己,權旭這才醒悟過來,自知失言,十分尷尬的小聲說道:
“你就幫我說說唄,萬一我爹聽你勸呢?畢竟…”
他後麵的話沒有明說,但敬玄也明白了個大概,這家夥無非是想說他老爹自己覺得虧欠了敬家什麽的…
不過敬玄倒是覺得這份感情有些多餘了。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投靠李世民是最好的選擇,權弘壽隻是起了個牽線的作用,即便不是他來當說客,還會有其他人來充當這個角色的,玄武門的鎮守大將,多麽關鍵的位置啊?
誰會不想著嚐試拉攏一下呢?
至於後來敬君弘戰死,那就更加怪不到權弘壽腦袋上了,明明眼看大事已定,隻要禁閉城門等待宮變即可,非要學人家開城迎敵,結果硬生生的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若非後來張公瑾提著李元吉的腦袋及時趕到,恐怕玄武門都被薛萬徹他們給攻破了。
“我試試吧,不過你也別太抱希望…”
見他滿臉都是期待之色,敬玄也不忍心直接拒絕,隻說盡力試試。
但其實說實話,敬玄是不想讓權旭就這麽走掉的,好不容易混熟了,時不時還能給自己大開方便之門,這樣的好縣令上哪找去?
萬一等這家夥一走,朝廷派來的新縣令跟自己尿不到一個壺裏去又咋辦?
就在這時。
袁天罡衣袂飄飄的走了過來,今日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神仙氣,大概是裝備穿得齊全的緣故。
“你先忙去吧,回頭我找機會跟權伯伯好好說說…”
權旭聽罷大喜過望,連忙上前又要握他的手,不過被敬玄一把給甩開了,古人動不動就牽手這個毛病真得要改改了,多不衛生啊?又不是女人…
“縣伯,哎呀縣伯,可讓小道一通好找啊!”
袁天罡一張口,身上那股子神仙氣質立刻變得市儈起來。
“找我做甚?法事都做完了,怎麽還不走?哦賞錢是吧?這就給這就給…”
敬玄說著就從腰間掏出一枚銅錢,端端正正的放在袁天罡手心裏。
“拿好,千萬別弄丟了…”
噗呲一聲,連在旁邊伺候的張大娘子,都被自家少爺滑稽的舉動給逗笑了。
不過袁天罡倒是麵不改色,小心翼翼的收起那枚銅錢,嘴裏還不忘自語道:
“這可是太平縣伯給的銅錢,一會兒就親自送回觀裏請道祖他老人家過目…”
這回輪到敬玄瞠目結舌了,十分沒好氣的瞪著大神棍:
“行了,行了,這場法事多少錢,給個數,少在道祖麵前埋汰本縣伯…”
袁天罡微微一笑,揚了揚手中的拂塵:
“王妃已經給過了,小道怎能再收縣伯的錢?道祖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會怪罪的,可不敢亂來。”
聽得他張口閉口都是道祖,敬玄無奈,攤了攤手:
“那你還留在這做甚?本縣伯沒說要包晚餐啊?道祖喊你回家吃飯呢。”
“不急,就讓道祖他老人家再多等會兒,想必他老人家也不會怪罪,對了縣伯,小道聽說縣伯還懂堪輿風水之術?”
袁天罡指了指整個牛尾溝,繼續說道:
“實不相瞞,小道也略通此術,方才小道還特意上山看了,此處的確是一處極佳的寶地,用來安葬先祖的確再合適不過,既聚財又旺子孫,隻是…”
“隻是什麽?”
敬玄斜著眼睛瞟向神神叨叨的袁天罡,下意識的就認為這臭道士是不是又想巧立名目賺點什麽外快。
不過袁天罡這回收起了那副鬆垮垮的神態,十分鄭重的說道:
“隻是小道觀此處還有邪祟未盡,縣伯還需慎之又慎啊…”
這家夥,果然是想騙錢!
敬玄聽到此處,似笑非笑的問道:
“那本縣伯倒是要好好請教一下道長了,這邪祟究竟在何處?本縣伯這就帶人去除了它!”
袁天罡微微一笑,指著敬玄放卡車的那間房說道:
“應該就在那邊的地底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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