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山邪祟
晚霞微彤。
南山鄉的一顆大榕樹下。
石桌前，司域正埋頭對付著桌上的幾盆米粥，風卷殘雲般的速度令圍觀的南山鄉諸人咋舌。
南山鄉是緊鄰南水城的南山山腳的一個小村寨，村民靠山吃山，一方麵以采藥為生，另一方麵繼承祖先留下的手藝，是南水縣有名的土木之鄉，因而頗為富庶。
一進到南山鄉，司域便一路觀察，知道這是個富庶之鄉，吃幾碗米粥不會影響大菊，是以放開胃口大吃。
況且他確實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此刻桌上已經擺著五個空陶碗，三個空的土陶盆，盆邊緣泛著微微的光澤，仿佛這個陶盆曾經盛放過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王一見狀，不由咽了口口水。飯桶飯桶，原來這就叫飯桶嗎？
司域一邊吃，一邊含混不清地誇讚：“裏長，你們村裏的米粥真好吃！”心裏一邊感歎，再放點老幹媽，這將是絕配！
大雍王朝統一天下後，實行鄉裏製度，百戶為鄉，設裏尹，也就是裏長。南山鄉有三百餘戶人口，可以說是十裏八鄉中的大鄉了。
司域對麵坐的正是南山鄉裏正。他滿頭白發，此刻正輕撫白須，一副和顏悅色的慈祥模樣，隻不過眼角似乎在不時抽搐。
裏正旁邊凳子上坐著個小胖姑娘，四五歲的樣子，水靈靈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角忍不住流出一股口水。良久，她忍不住跳下凳子，用她出生以來最快的速度衝向家裏，她要保護好今天早上吃剩的半個肉包。
巫師太可怕啦，吃的比小孩子還多.……她驚恐地想。
咚！正努力衝刺的小家夥沒能刹住車，撞上了突然冒出的一堵人牆。
嗷嗷嗷.……小家夥嚎啕大哭。
司域放下手中的飯勺偷眼一瞧，榕樹下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三個官差。撞到小胖女孩的人一身玄色官差勁裝，頭戴捕快帽，胸襟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捕字，腰間橫跨著一把官刀。正是一副捕快打扮。
不過這身官服在他身上穿著顯得略微寬大，司域定睛細看，此人麵色清秀，臉上兩撇陸小鳳般的小胡子竟然是畫上去的，再往下一看.……
司域瞬間了然。原來是個女捕快。
隻不過這撞到人的女捕快此刻正滿臉通紅、手足無措地站在這小女孩旁邊。直到旁邊衝出一個婦人半哄半抱地將小女孩抱走，她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她旁邊是個中年漢子，黝黑的麵龐看起來飽經風霜，唇上覆蓋著貨真價實的兩撇小胡子，再旁邊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官差，緊緊盯著撞到人的官差。
裏正看到三人，匆匆站起來，急道：“馬捕頭，您昨日不是已經來查探過，莫非我村人口失蹤案已有線索？”
馬捕頭雙手抱拳，朝白發蒼蒼的裏正道：“並非如此，我、劉捕頭和旁邊這位，額，晏捕快是為了再次尋找線索而來。”
旁邊的女捕快聽到馬捕頭介紹自己，驕傲地昂起胸脯，得意地摸著自己的兩撇小胡子.……直到發現自己手上有淡淡的墨跡。
南山鄉諸人側目，齊刷刷地盯著她的鼻子。
晏捕快秀臉一紅，站到何捕頭身後去了。
這幾位在這聊著，司域不好意思再吃了，他搓搓手站起來，自己倒是吃飽了，但是村子裏鬧邪祟一事還沒有解決呢。
來村裏的路上，他已經聽王氏數字兄弟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介紹過了。
南山鄉依山傍水，深山裏生長藥草無數，有半數人家都上山采藥營生。五日前，村子裏的一位吳家嫂子上山采藥時莫名失蹤，她丈夫吳大壯去尋她竟然也失蹤了，兩日後全村人遍尋山裏，並未見其丈夫，隻尋到昏迷的婦人。
如果隻是這樣，也隻是一樁失蹤案，談不上邪祟。但是奇怪的是，這婦人自從昏迷以後，長睡不醒，而且，每夜子時開始，竟然臉上會宛如一條變色龍一般變色，臉上如同川劇臉譜一般湧動著各色顏色，甚是嚇人.……
鄉裏傳言吳姓村民家裏中了邪祟，外鄉傳言南山鄉惹了邪祟，也有人猜測，吳家男人是被深山裏的野獸給吃了。
這可把裏正急壞了，他一直堅信，人口才是生產力，如今南山鄉三百三十八戶人口，才比鄰近的當朝鄉多十戶人口，他賴以驕傲的第一大鄉裏正地位岌岌可危，如今眼見得有一戶人家還遭此大劫，他怎麽能不急！
況且，經此一事，附近的姑娘恐怕都不敢嫁到南水村.……長此以往，這村裏的人口數量還怎麽維持。以後九泉之下，定會受到列祖列宗責罰，每每想到此處，理正更是急的睡不著覺……
所以，王氏兄弟說是請到了新來的巫祝，他雖然覺得司域看起來不靠譜，還是捏著鼻子姑且一試。
畢竟，一升米，兩把薺菜。如果能救回一個人，那是多大的福祉啊。
現在眼看到驅邪的巫祝到了，找人的捕快也已經到了，裏正抖擻精神，向兩位捕快介紹道：“這是城北巫廟新來的司巫祝，二位，是否用過晚飯哪，不知今天想查探哪些線索。”
“裏正，麻煩給我們在村裏尋一間，不，兩間僻靜的房間，我們想等到子時，親眼看一下這吳嫂子的情況。”馬捕頭目不斜視，沉聲答道，並不看司域一眼。
他對巫蠱之術並無好感，更何況剛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家夥就著盆在大快朵頤，看起來更是個餓壞了肚子的騙子居多。
馬捕頭也聽說了城北巫廟的巫祝失蹤一事，不過巫門為大雍官方認定的四大修煉門派之一，這些宗教事務朝廷專設暗度使負責，並不在小小縣衙的管轄之內。
他隻對查案感興趣，對其他並不關心。
其實他對失蹤案也並不感興趣，但是無奈南水城縣公，是個超級加倍的南山鄉裏正，此話怎講呢？南山村裏正隻不過在乎一鄉人口的增減，而南水縣公，在乎的是一縣人口的變化，每次聽到誰家又添了一個男丁女丁，縣公大老爺保管要笑的合不攏嘴，而聽到縣裏有人去世的消息，縣公老爺保管要焚香沐浴，罪責於己。對於南水縣公來說，失蹤案，就等同於凶殺案，性質惡劣得無以複加。
南水縣公對於失蹤案的要求就是，要麽找到人，要麽找到屍體。
因此盡管再不樂意，這一趟，馬捕頭還不得不跑，何況，這一次還帶了個好奇心滿滿的尊貴寶寶，想到這，他不僅扶頭。
他旁邊的晏捕快倒是對司域好奇心滿滿，她脆聲開口問道：“你真是新來的巫祝啊，你真會驅邪嗎？”
這小女娃有點呆啊，穿著個捕快的衣服，還毫不掩飾自己的聲音。司域心忖道。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晏捕快是個細皮嫩肉的女娃子，不可能是個捕快，還能跟著捕快查案，那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大雍官僚體製，設中央、郡、縣三級。縣這一級別設縣令、縣丞、司空這三個有正式編製的職位，縣令自不用說，縣丞輔助縣令管轄大小事務，而司空掌管刑獄之事。
司域敢打報票，這假捕快一定是這三者其中誰的女兒，即便是小小芝麻官，在南水城也是妥妥的官二代呀。
他要在這南水城立足，要還清這從天而降的欠債！
自己這輩子隻能止步九品，隻有在這小縣城才能找到一絲安全感。大城市不是我的家.……
對不起，晏小姐，你將是我池塘裏的第一條魚……
啊，不對不對，我司域為人一身正氣，上輩子都沒談過戀愛，這輩子都沒去過妓院，美色於我何加焉.……司域擺脫浮想聯翩。
司域直了直身子，用手摸了摸微鼓的小腹，微微笑道：“我是巫門第九十九代弟子，自然是如假包換。”
旁邊的劉捕頭冷哼了一聲道：“晏捕頭，你可別被這些江湖騙子騙了，我聽說巫門的巫廟大都是都是些修道不成的外門弟子，這家夥即便不是騙子，年紀輕輕就來當巫祝，肯定沒什麽本事，不信，你讓他表演一個巫術。”
他緊盯著司域。
晏捕頭猶疑的看著司域。
司域一愣，這劉捕快，說的.……還真沒錯……九品靈巫，最大的能力就是望氣，簡單的說就是看風水或者簡單地看一下人的運氣，在其他方麵，無非就是體魄比尋常人強健，武力值相較尋常人高而已。
那些能夠裝逼的巫術，最起碼都要上了八品才能修煉。
他身上倒是揣了幾張師傅送的巫靈符，可是出山門之前，他和師傅打賭，用一張賠五十錢半兩錢……
不過，司域輕扣眉心，悄悄地施展起望氣術，定睛一看，這劉捕頭，好像今晚運勢不是很好呀……
他指著劉捕頭的鞋子，訝異道：“劉捕快，你怎麽，怎麽踩狗屎了？”
劉捕快麵色一黑，抬起腳：“沒有啊！”
“你把腳放下來！啊哈哈，這下真踩狗屎啦！”
鞋底一種奇怪的觸感傳來，劉捕頭低頭看了一眼.……麵孔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耳邊聽得一陣轟然大笑，尤其以南山鄉那個滿臉絡腮胡的村民笑的前仰後合。劉捕快側目一看，晏捕快也在眯著嘴笑。
司域眯著眼笑，抬頭看了眼月兒悄悄爬上的天空，臉色有些凝重。
他剛才不經意地抬頭看，不僅劉捕快，幾乎所有人的眉心都泛著似有似無的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