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裏紅妝

  是日,豔陽高照,阮府內的丫鬟侍從們皆換上了新衣,人人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樣。


  阮桃坐在鏡前,定定地望著鏡中熟悉又陌生的的自己:滿頭珠翠輕搖,眉間朱砂一點,梳理得整齊得體的發髻沒有一絲淩亂的碎發,唇邊嫣紅的顏色映襯得鏡中人的皮膚更為白皙透亮。


  時間過得極快,轉眼間便到了鳳玦與皇帝挑選的黃道吉日。


  門外已經催促起來,阮桃示意丫鬟帶著蓋頭隨自己出去,便步至大廳。


  眼見得阮父與吳氏坐於廳上,她盈盈拜倒,道:“尊上之恩,女兒受用不盡,這便去了,請尊上保重身體,萬勿掛念。”


  拜別禮畢,丫鬟便替阮桃蒙上了蓋頭。


  廳外已經敲鑼打鼓奏響了禮樂,馬蹄聲起,身為新郎官的鳳玦也早已等候在門外。


  按照儀製,將要出嫁的應當由親眷送出門外交允新郎官手上。


  這件事本該由吳氏來做,但在鳳玦的授意下,最後領著阮桃出門的,是她的哥哥阮清。


  將阮桃的手交到鳳玦手中之時,阮清的手停留了好一會了,方才鄭重地將二人的手放在了一起。


  阮桃受著哥哥的影響,隻覺有幾分不是滋味。


  她握住了鳳玦的手,心底裏更是生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來。


  她踏上花轎,聽著轎外傳來的綿延悠長的“起轎”聲,也不知是被這重得離譜的鳳冠壓得頭疼還是為著別的什麽原因,往轎身靠了靠,試圖令自己放鬆下來。


  花轎穿過熱鬧的集市,兩側開路的禁衛雖將愛看熱鬧的百姓阻攔在外,但細碎的討論聲還是傳進了她的耳中:


  “這是誰的花轎呀?”


  “嘿,這你都不知道?聽說是皇上賜婚,將阮家的二小姐嫁給了玦王。瞧瞧這排場,嘖嘖”


  “聽說玦王一表人才,儀表堂堂,是個不可多得的俊俏男子呢。”


  “再俊俏也輪不到你!再說了,傳聞他暴戾無情,這新娘子呀似乎又是個病秧子。”


  “哎,可惜了那阮家的嫡女喲……”


  聽著聽著,阮桃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忽覺鬆泛了起來。


  對於不知情的百姓來說,他們這是霧裏看花,水中望月。


  而對於這場婚嫁心知肚明的阮桃來說,前路已經無比清晰,隻要堅定的走下去便好,又何須為了他人的評價而動搖?

  這麽想著,阮桃徹底放鬆下來,甚至躍躍欲試想掀開蓋頭瞧瞧她那坑徒弟的師傅有沒有偷偷前來觀禮。


  不過方才揭開一個小角,便從車上簾子的縫隙裏看到了鳳玦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間投射過來的目光,隻得悻悻然地放棄了這個大膽的念頭。


  花轎行進的極穩,卻也並不慢,未過多時便到了王府。


  被蓋頭遮擋了視線的阮桃聽得三聲箭矢破空聲響起後,便在陪同丫鬟的攙扶下走下了花轎。


  隨即,她聽到鳳玦低聲說了些什麽,那丫鬟便將她的手交到了鳳玦手中,改由鳳玦親自攙扶著向前。


  阮桃隻猜他這是做戲便要做全套的意思,配合著依次跨過火盆與馬鞍,這才行至廳堂正中央。


  “一拜天地。”


  阮桃小心翼翼地饞著鳳玦的手轉身,朝外躬身一拜。


  “二拜高堂。”


  聽聞鳳玦母親早逝,此刻坐在堂上的,想也知道必然是皇帝本人了。


  畢竟古人有訓道,長兄如父。


  依舊是畢恭畢敬地一拜,終於,二人轉向了對方,行了最後一禮。


  “夫妻對拜,禮成,送新人入洞房——”


  繁雜的儀式終於結束,等鳳玦前去應對前廳的諸位親眷大臣們,而阮桃被送往洞房中時,她隻覺得自己的脖子雖還長在身上,卻仿佛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但好在洞房內無人伺候,她可以大膽地將整個身子倚靠在床邊上,也用不著顧及什麽儀態是否端莊得體了。


  畢竟根據二人商議的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阮桃都餓得饑腸轆轆開始思考要不要對洞房內用於撒賬的幹果下手了,鳳玦這才帶著清冽的酒氣,推門而入。


  根據他們的約定,隻需要走個流程給在外窺伺企圖鬧洞房的人看既可,用不著假戲真做。


  是以,阮桃聽到門被推開的輕響便乖乖坐正了,預備做完最後的事兒,好將頭上這一頂重得要人性命的鳳冠摘下來。


  誰知鳳玦進門以後卻並未著急揭蓋頭,反而坐到了她身側。


  正當她等得有些疑惑之時,一個湊得極近的聲音在她耳側響起:“陛下派了宮廷內的教養嬤嬤來,今晚我必須得歇在這裏了。”


  阮桃隻覺耳邊的溫度不受控製地攀升,隻低低地“嗯”了一聲,甚至沒來得及對他湊得如此近說話表示抗議。


  在外人看來,便是玦王夫妻二人感情極好,玦王方一脫身,連蓋頭也未來得及揭開,便急著與玦王妃說了些什麽私密話。


  爾後,鳳玦以秤杆挑起了阮桃的蓋頭,倒也沒做什麽多餘的動作,規規矩矩地依照既定的規矩,與她將一杯合巹酒共飲而下。


  按照婚禮的流程,接下來便是重頭戲:洞房。


  隻是二人都沒有走這個流程的想法,隻是為了應付房門外的教養嬤嬤,隻得趕鴨子上架,各自解了外衫,便一裏一外,齊齊躺進了被窩裏。


  並不厚的被褥將二人包裹在一起,床鋪恰好睡得下二人,但距離卻挨得極近。


  阮桃睜著眼睛,幾乎可以數清楚鳳玦的睫毛有幾根,但若是閉上眼,又能更為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呼吸在耳畔繚繞不去。


  一時間她頗為窘迫,僵著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你很緊張?”


  用以照明的紅燭早已被鳳玦吹熄,這樣房外人就算有心窺看也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沒有,隻是你挨得太近了,我熱得慌。”


  阮桃雖被他一語道中了心思,但猶嘴強不肯承認,移開了視線,不去看他那在黑暗中仍可看清的眼眸。


  “想不到你還是是那種會口是心非的類型。”鳳玦似乎心情很好地輕笑了一聲。


  阮桃隻得轉到他看不到的地方,無聲地翻了個白眼。


  今天也是想和師傅斷絕關係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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