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喀香卡洛

  “帶我,去見你的父親吧。”鳳玦伸出手,一把將跪坐在地上的喀香卡納拉了起來。


  而喀香卡納雖表麵上說著不信任的話,但仍是遵從了他所吩咐的事。


  於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圍剿就如此荒唐的結束了,他們的領頭丟失了靈魂似得垂頭喪氣,而下屬們也隻得在眾人的監視下乖乖追隨其後。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下了神山,山上的積雪已然是很深了,故而眾人行走時皆小心翼翼地,身後留下了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


  行至半途,眾人都沒有再說些什麽。


  阮桃聽著踩在積雪與枯枝之上的聲音,忽無意間瞥見了喀香卡納一副失神的模樣,心念一動。


  “喀香卡納,你方才說的有關於神的往事,可以與我說說麽?”


  她並非是好奇心重,而是直覺這一段往事很有可能便是這父子倆意圖謀奪王位的關鍵。


  如果能夠得知他們謀奪王位的原因,說不定能夠兵不血刃的解決這件事。


  從與鳳玦決鬥這一事來看,喀香卡納似乎也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不可理喻,這一切或許尚有隱情。


  喀香卡納有幾分驚詫的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是下意識的看了看旁邊的鳳玦。


  “若你不願意說,本王也不會強迫於你。”一旁鳳玦似乎是領悟了阮桃的意思,隻是淡淡的接了一句話。


  “你們若是真想聽的話,那便告訴你們也無妨。”喀香卡納深深歎了一口氣道。


  一旁的仡僑蘭等人似乎也提起了幾分興趣,一個個都支棱起耳朵等待著他開腔。


  從喀香卡納略帶沙啞的嗓音中,眾人拚湊出了這麽一個故事。


  喀香卡納本生活於苗疆一個破局規模的喀香卡寨中。


  他的伯父是部落的首領,而他的父親——如今的苗疆之王,則是部落中最勇猛的戰士。


  無論是外出打獵還是對抗外敵,喀香卡納的父親總是一馬當先衝鋒在前,屢次立下功勞。


  因而,喀香卡寨內上至首領下至婦孺小兒,無不被喀香卡納父親的勇敢所折服,尊稱他為喀香卡最年輕的勇士。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喀香卡納的母親禾卡柳木因為仰慕他的父親而主動追求於他,並與他結為夫妻。


  二人生下喀香卡納後,更是琴瑟和鳴,恩愛非常。


  隻是好景不長,在喀香卡納的弟弟出生後,一切都變了。


  那是一個雨夜,猙獰慘白的閃電劃過天際,接著便是隆隆的雷聲與暴雨聲齊奏。


  竹樓之上,禾卡柳木在神婆的照料下生產。


  喀香卡的族人在屋外焦急地等候著。


  那婆子嘴裏神神叨叨地念著不知道什麽,將一張紙片燒成了灰燼,攪在水中讓禾卡柳木喝下,說是這樣便能讓她順利生產。


  隻是直到禾卡柳木痛苦的聲音都開始變得微弱起來,那神婆還是無動於衷地念叨著。


  甚至還以為母親祈福的名義將喀香卡納趕去了神壇。


  年幼的喀香卡納頂著暴雨跪坐在神壇之下,雨水打濕了他身上的衣裳與鬢邊的發絲。


  而屋內母親的聲音隨著她越來越微弱的生息一齊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而這時,帶著中原一位名為“樂仰”的醫師回來的父親,也像是被抽幹了脊髓一般,頹然地跪在了屋前。


  自那以後,作為神最虔誠的信徒的父親就再也沒去過神壇。


  他開始對神深惡痛絕,不管是任何人與他提及神,他都會不屑一顧的走開。


  也是從那一刻起,有什麽東西開始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


  年幼的喀香卡納也在父親的教導下,學習了不少中原的文化,對中原的醫術也有所涉獵。


  爾後的事便是眾人都知道的事了。


  喀香卡納的父親成為了苗疆的王,並且意圖破除苗疆的選舉製度。


  “我的父親並不是你們所想象的那樣,是一個不知饜足的野心家。”喀香卡納的神情極為沉重地道。


  “他隻是一個愛著自己妻子的丈夫,也是不願族人再受所謂的神的蒙蔽的王罷了。”


  接受了如此多的信息,在場的各位首領都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他們從小便是在神的熏陶之下成長起來的,神殿是苗疆最至高無上的存在。


  唯有仡僑蘭神色微動,似乎有所感悟。


  畢竟她是首領之中唯一親曆了身患重病而不得醫治的苦處的人。


  一路上,眾人各懷心思,終於是到了苗疆的宮殿之外。


  像是知道了他們要來一樣,宮殿的守衛並未多加阻攔。


  而諸位首領也隻帶了親信進入。


  說是宮殿,其實也隻是比普通的竹樓更為精致且占地麵積更為廣闊些罷了。


  進入苗族宮殿的道路並非是需要攀爬的梯子,而是由竹子編織而成的可供三人並肩而行的扶梯。


  阮桃與鳳玦等人一路前行,直走到了宮殿深處。


  苗族宮殿的王位是由一整塊玉石雕琢而成的,而苗疆的王卻並沒有坐在他的王位上。


  他站在宮殿的正中央,凝視著眼前的一群不速之客。


  阮桃有一種預感,這位王似乎已經做好迎接自己命運的準備了。


  他沒有讓門口的守衛收走他們的武器,甚至也沒有在身旁放任何一位守衛來為他擋刀擋槍。


  “你們來了。”


  這位苗疆的王臉上有著不屬於他年齡的蒼老痕跡。


  明明正值壯年的他卻如同老人一樣,臉上爬滿了細密的皺紋,眼珠也是一片渾濁。


  “尊敬的王,想必我們的來意您很清楚。”卯蚩信向前一步,向他行了一禮。


  “我當然知道你們所想的是什麽。”


  苗疆的王,也是喀香卡納的父親喀香卡洛緩緩地說道:“你們有你們的信仰,我也有我的堅持,我是不會讓步的。”


  喀香卡洛渾濁的眼珠閃現出兩道金芒,原本看起來渾濁不清的瞳孔霎時間變得清晰起來。


  再看他臉上的皺紋。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位“老人”就這麽在眾人麵前變做了一個精壯的中年漢子。


  若不是十幾隻雙眼睛盯著,眾人簡直要懷疑喀香卡洛是不是被什麽人給替換了。


  “父親,您怎麽可以!”


  看到自己的父親喀香卡洛在瞬間似乎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喀香卡納眼中滿是震驚與擔憂。


  “這是為父自己的決定,你站在一旁看著就是,不要幹涉。”


  “哎。”一旁同樣滿臉震驚的仡僑蘭長歎了一口氣。


  “仡僑蘭首領,你們的王這是做了什麽?”


  阮桃不知其底細,見眾人都是一副驚訝的模樣,便向身旁的仡僑蘭提問道。


  “我們的王他提前激發了煉體蠱毒。”


  仡僑蘭語氣有些沉重,甚至還帶著幾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煉體蠱毒在苗疆危難之際,可以被王激發出全部的威力,但在時效結束之後。那位王的生命會迅速地以之前數倍的速度流逝。”


  “這就意味著這位王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鳳玦接上了她未說完的話。


  “隻要你們能在我手上走過十招,我便將苗王的玉璽交予你們。”


  喀香卡洛眼底的情緒十分複雜,似乎隱含著悲傷,神往與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否則,它便會隨著我的死亡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苗疆的王有一塊用於簽發日常事務與批閱公文的玉璽,同時那玉璽也是用於調遣苗族最精銳的兵士的兵符。


  諸位首領手下的親兵都不及那精銳兵士的萬分之一。


  同時,那精銳兵士也是苗疆的核心力量。


  他們都是從小便被培養作為守衛苗疆的勇士。


  一旦成為了王的近衛,他們便要與從前的一切割舍,再不能有旁的感情,隻有使用玉璽才能將他們調動。


  他們之所以顧及著沒有對苗疆的王第一時間出手,一是因為喀香卡一姓不可能會對這位王置之不理,二便是因為王手下的這批近衛。


  隻是現在喀香卡一姓之人都駐紮在距離宮殿百裏以外的地方,一時半會兒並不能趕到這地方來。


  這批近衛則不知因為什麽原因。並沒有被調動。


  個中緣由或許隻有這位苗疆的王自己清楚吧。


  在聽喀香卡納說了有關於這位王的故事之後,阮桃作為一名旁觀者,亦是對這位王感到極為敬佩。


  中原之地便絕不會如同苗疆這般讓神權淩駕於王權之上。


  更不用說放任荒謬的神學大於醫學的言論盛行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位王並不是有意背坡他們苗疆的規矩。


  他隻是以自己的方式為某些愚昧無知的人打開身上的枷鎖。


  隻是喀香卡洛所用的方法過於激進,觸動了幾大首領的命脈。


  與其說是信仰神,倒不如說是以神學作為統治族人的方式。


  如果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是阮桃,她便不會如同這位王這般激進,而是循序漸進的將中原的思想滲透,再對那些愚昧的落後的“神學”加以打擊。


  然而此時說什麽都已經晚了,這位王已經做好了為他的堅持犧牲的準備。


  而站在他對立麵的幾人也顯然不會因為知道了他的經曆便變得猶柔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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