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桃夭
那廂鳳玦自然也明白底下的眾人有多少是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他麵無波瀾地緩緩應答道：“此物確實是一株普通的藥草。”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剛才停息的議論聲又開始窸窸窣窣地響了起來。
“乃是從山林之中采摘所得，其通體碧綠，有延年益壽之效。”
鳳玦卻置若罔聞，依舊語調平緩地自顧自說著。
“皇叔，您直接說囊中羞澀，也不會有人責怪於你的。”
一旁的五皇子又是按捺不住地出言道：“又何須這般說的煞有其事般，拿我們尋開心呢？”
說著他還擺出一副自以為善解人意的嘴臉，笑得要多揶揄有多揶揄。
“這……這莫非就是傳聞中的那個‘綺蘭草’!”
還未待鳳玦說些什麽，坐於下首的一位老禦醫卻突然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拄著拐杖的手還在發著抖。
老禦醫恭敬地行了一禮，方才道：“陛下!”
鳳帝看起來也對這位老禦醫頗為尊重，見他起身便揮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此物乃是傳聞中的十大奇藥之一。”老禦醫的聲音飽含滄桑，因激動而有著幾分微微的顫抖。
“玦王所說的並沒有錯，然而它的功效卻並不止延年益壽這麽簡單。”
接著老禦醫便把自己從醫書典故上看到的故事娓娓道來。
“這‘綺蘭草’傳言是在一個極其偏遠的村莊被發現出來的，那村莊被他的鄰居認為是不祥的村莊，甚至有一段時間內，那兒的人都得了一種傳染性極強的病。”
老禦醫撚了撚他精心打理的山羊胡須，滿臉都是凝重之色。
“但有一天，山莊中的人發現了一株奇異的草藥。那株草藥雖然看起來十分普通，卻能使患病之人緩慢地恢複健康。”
“就算他能治病又如何?我鳳國土地遼闊，有那麽多的奇花異草，能治愈疾病的也並非隻有他一株而已。”
禦醫話未說完，便又被那不甘寂寞的五皇子給打斷了。
“五皇子殿下!”那禦醫氣得吹胡子瞪眼，若不是礙著君臣之別，可能就要指著五皇子的鼻子跳起來了。
“您知道這‘綺蘭草’最重要的效用是什麽嗎！”
“它可是傳聞中的十大奇藥之首，隻要將其保留在身邊即可百病不侵，百毒不懼!”
此言一出，本來還在議論的眾人都紛紛側目。
百病不侵或許還有人會覺得有些雞肋，但百毒不懼的誘惑，便要強烈的多了。
先不論爾虞我詐的諸位皇子，就算是身處朝堂之中的大臣們也都會擔心會不會被政敵所害。
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君子雖有，但卻不能奢求每個人都是君子，不會暗地裏給你使絆子甚至致你於死地。
故而從這層麵上來看，擁有一株“綺蘭草”所帶來的好處便是不可估量的。
但是眼饞歸眼饞，現在這株奇藥已經歸屬了鳳國的皇帝。
雖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但又有誰敢在皇帝的虎口拔牙呢？
於是眾人也隻是感歎唏噓著，不敢再有所妄想。
“皇弟所送的這株藥草，朕很喜歡。”鳳帝如此說著，卻是深深地看了鳳玦一眼。
那一眼包含的情緒極為複雜，但阮桃可以分辨出，這位帝王並沒有像他所說的那般滿意。
接下來便是宣讀其他人所送的禮物，因為有了皇家眾人的禮物珠玉在前，那些沒有什麽稀奇的禮物都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阮桃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實際上卻在悄悄觀察她先前與鳳玦商量過認為有嫌疑的人。
當然，為了不露出破綻，她還要假裝對別人的東西評頭論足，指著宮女手中托盤裏的東西湊到鳳玦耳邊嘀嘀咕咕。
而鳳玦則裝作在為她解答疑惑，一副說得頭頭是道的模樣。
實際上，他們的對話並不是眾人所想象的那般，是對什麽都好奇的王妃與萬分寵溺解答著的王爺間的互動。
真實的情況其實是阮桃指著托盤裏一個比臉還大的珍珠，滿臉好奇地轉過頭與鳳玦說話：“二皇子看起來並沒有特意關注我們這邊，五皇子從一開始就一直在瞪著你，至於這三皇子……你們關係很好?”
鳳玦順著她的目光瞥了過去，便見三皇子正朝著二人的席位遙遙舉杯，滿臉都是和善的笑意。
他作勢刮了刮阮桃的鼻子，帶著寵溺的神情，嘴上卻說著與這副表情完全不符的話：“本王與他並不相熟，隻是偶爾在宮裏碰過幾次麵。”
“這倒奇怪了，他既沒有與你有過什麽交流，又為何一副自來熟的模樣，難道是性格如此?”
阮桃托腮思索著，還不忘為鳳玦續上一杯酒。
“據傳言所說，三皇子的性子應該較為孤僻。”鳳玦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臉上笑容卻未淡。
“看來隻是如此看不出太多端倪來，還需靜觀其變。”
阮桃如此下了結論，便開始專心消滅桌上的美味佳肴。
不得不承認，皇家的菜肴無論是色、香、味都是上乘之作。
二人你來我往分析得頭頭是道，倒是苦了坐在附近的皇親與官員們，見他們交頭接耳著十分親密，隻覺被喂了一大口狗糧。
宴席進行了一段時間之後，阮桃才發現接近殿門口的地方坐了幾位身著江湖裝束的人。
進殿時阮桃便已經將殿內眾人都大致觀察了一遍，卻沒有見過這一夥人。
那麽他們就隻可能是在宴飲中途進入的了。
隻是作為江湖人士如此明目張膽地在朝廷中出沒，怎麽想都有幾分不同尋常。
再者，他們不僅佩了劍，甚至還未向鳳帝行禮。
但很快，阮桃心中的疑問便得到了解答。
因為隨著上一批舞姬緩緩退下，那一夥“江湖人士”便提著劍走至了殿中央。
琵琶聲急如雨落，樂師們的演奏一下便變得激昂慷慨起來。
這些表演舞劍之人足有六人之多，而且皆為女子。
除了為首的那名女子，她們皆身著一襲勁裝，長劍舞動間蒼勁有力，颯颯生風。
而為首的那名女子則是穿著一襲格格不入的白裳，臉上還以白紗覆麵，隻能從一雙裸露在外的眼睛看出她姿色不凡。
白衣女子手腕微動間便將本是凜冽生寒的長劍化作了繞指柔，寬大的長袖卻絲毫沒有令她的動作有所阻滯。
她微往後仰，柔軟的腰肢綿若無骨，散落的飄帶無風自動。
雖看不全她的相貌，但她的一舉一動皆充滿了難以言喻的仙靈之氣，叫人不禁神往。
一曲終了，琵琶的餘韻尚在回蕩，這一群姑娘們便皆負劍與背，齊齊向鳳帝行禮道：“參見陛下，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位從萬劍山莊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不必多禮。”
鳳帝回應著，視線卻落在那為首的白衣女子身上，久久不能移開。
阮桃聽到這名字卻是一驚，手裏方舉起來的酒杯差點失手摔下。
萬劍山莊這個看起來沒有任何奇特之處的名字，所代表的卻是武林的一方霸主。
中原武林正道一向以天泉派為首，繼而便是萬劍山莊與少林派兩大勢力。
少林派一向不問世事潛心修佛，而萬劍山莊近年來卻隱隱有壓過天泉派的趨勢。
但因為現任武林盟主出自天泉派，故而終究還是天泉派更勝一籌。
此次萬劍山莊之人在鳳帝壽宴上露麵，是意味著朝廷將插手中原武林的事宜，還是萬劍山莊有意投誠為朝廷所用?
這一切，或許隻有萬劍山莊與那位坐在最高處的鳳帝方才心知肚明。
“莊主近日閉關修煉，故而錯過了陛下的壽宴，讓吾等代為賠罪。”
為首的白衣女子眉頭微蹙，一副極為愧疚難當的表情。
“無妨，可代朕轉告於他，改日亦可共商大計。”
鳳帝如此說著，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上麵，他隻是看著白衣女子的身形出了神，甚至露出了幾分追憶道：“你叫什麽名字?”
“江湖兒女向來以名號相稱，名字不過是個虛無的代號，不值一提。”
白衣女子不卑不亢地回著，繼而啟唇輕聲道：“回陛下，民女喚作‘桃夭’，如若陛下曾聽聞過毒醫之名，那便是民女。”
此話一出，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桃夭’?!”
“就是那個江湖上有名的毒醫‘桃夭’啊！”
“據說她貌若天仙卻從不以真麵目示人，一身醫術與毒術皆是出神入化!”
“這等人物居然來自萬劍山莊，這也難怪她如此出色了!”
不同與其他人的議論紛紛，阮桃的目光卻是漸漸冷了下來，她直勾勾地盯著那白衣女子，似乎要透過她臉上的白紗看到她的麵容來。
其他人或許隻覺得“桃夭”出現在這兒有幾分突兀，但也不疑有他。
畢竟也沒有多少人敢於冒著欺君的罪名冒充一位在朝堂之中並不重要的毒醫。
但，阮桃卻已然是在心底暗暗推測這白衣女子的目的了。
在場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位女子所說的皆是一派胡言。
因為阮桃，才是真正的“桃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