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說書先生

  傾盆大雨總是來得毫無預兆。


  那前來傳旨的太監不過去了方才一刻左右,天色就忽然陰沉下來,接著便是傾盆大雨。


  阮桃與鳳玦一左一右地站在屋簷下,鳳玦手中拿著那明黃色的聖旨,遙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雖然此時已然是春日,那迎麵吹來的風卻還是頗有幾分涼意。


  直到那風夾帶著雨絲撲麵而來的時候,阮桃才有些支持不住地輕聲打了個噴嚏。


  “阿嚏。”


  鳳玦這才如夢初醒般瞥了她一眼道:“若是覺得冷,那便進屋待著吧。”


  阮桃卻搖了搖頭,第一次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鳳玦看著那兩隻交疊的手,卻並沒有動作。


  修長的指尖宛如藤蔓一般纏繞在一起,帶著一股溫暖的力量。


  “你這是在可憐本王嗎。”


  鳳玦的視線落在那手上,始終沒有挪動半分。


  但他說出來的話,卻頗有幾分讓阮桃氣憤。


  “妾身憑什麽可憐王爺?妾身自己也不過是一葉浮萍罷了。”


  阮桃被他的話給氣著了,說出來的話便也有些言不由衷起來。


  “要是想走,本王現在就可以放你走。有在苗疆帶回來的藥兔在,本王再活個十幾年,也是不成問題。”


  隻是鳳玦所說出口的話,卻完全出乎阮桃的意料。


  他的語調非常滄桑且低沉,像是曆經千帆的旅客一般,全然不像是弱冠之年的男子。


  “王爺說的這是什麽話?”


  阮桃氣得想將手收回來,卻被鳳玦不知有意無意收緊的手給握住了,隻得作罷。


  “妾身既然答應過要為王爺治好蠱毒,就絕不會食言!”


  “今時不同往日。”


  鳳玦的手隻是一瞬間用了力,此刻又鬆了開來,滑落至身側。


  “現下有無數人都想要本王的性命,他們也不會讓你置身事外的。”


  “王爺說的這一點妾身何嚐不知。”


  阮桃望著他,眼底滿是堅定不移的信念。


  “但妾身並非食言之人,即便今日就在王府長眠又如何?妾身絕不會畏懼於他們!”


  “王妃如此說,本王倒還真以為王妃愛上本王了。”


  鳳玦這話雖聽著像是在調侃亦或是譏諷,卻分明透露著無限的悲涼。


  阮桃聽他這話,卻也是愣了好一會兒。


  “愛與不愛並不是說說就能作數的。”


  阮桃垂眸不願再看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如果王爺是這般認為的話,切身無話可說。但妾身一向不愛在嘴上說這些,如果王爺想要知道妾身的意思,那便自己看吧。”


  說著阮桃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鳳玦一人形單影隻地站在屋簷前。


  肆虐的風不知何時將阮桃的頭發吹散開來,宛若揚手潑出的墨跡在風中飄揚。


  鳳玦望著阮桃的身影,待她走了很久很久後方才離開了這一處被風雨所覆蓋的地方。


  在他轉身的時候,那細密的雨點已經在他身上的衣服上落下了不少深色的印跡。


  約摸一天半的時間之後,宴會便將如期舉行。


  因為陛下下旨是讓鳳傑在王府中設宴招待,故而鳳絕在那日回去後便將要準備的東西吩咐了下去。


  王府上上下下的丫鬟與侍從們都魚貫而出前去采購。


  一時間,京城中的攤販們都把王府中的人當做是金主來看待,沒有不好生接待的。


  那諂媚的模樣,便是見了自己的親爹,也沒有那麽附和的。


  一時間,王府闊綽的名聲在京城之中傳的極遠。


  甚至還起了些當朝玦王肆意鋪張浪費,派頭比當今的陛下還要大的傳言。


  不過鳳玦卻似乎並不在乎,甚至完全沒有解釋這樣做是為了招待匈奴使者。


  他現在想要做的是通過其他方式,將被陛下賦予重任的影響降到最低。


  有時候刻意毀壞自己的名聲,也是一種以退為進。


  阮桃當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故而也私底下配合著自己手底下的情報組織一起散布這一謠言。


  未過多時,京城上上下下都已經傳著鳳玦鋪張浪費,下令命府中下人大肆采購的話語了。


  在京城的某茶樓之中突然多了一夥行跡詭秘的人。


  他們雖然都穿著中原人的裝束,但卻完全不會使用中原人慣用的筷子,而是毫無形象地用手抓菜進食,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隻是這時,茶樓之中突然來了一位說書先生。


  那先生穿著寬大的深藍色長袍,手上揣著一個響木,雖然拄著拐杖卻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走著便到了茶樓內。


  “誒,這位客官,請問您是喝茶還是用飯?”茶樓內的小二熱情地招呼著他。


  那說書先生掏了掏他帶著補丁的口袋,將兜裏都翻了個底朝天,才找出一枚銅錢來。


  然而,說書先生臉上的表情卻絲毫沒有窘迫,反倒是極為厚顏無恥地笑了出來:“可是我這次來沒有帶錢。”


  那小二的表情瞬間就變了,推搡著他道:“去去去,我們這裏不歡迎叫花子!”


  那說書先生被他推搡著,也不生氣,仍舊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雖然沒有帶錢,但是小老兒帶了故事來。”


  看著他故作神秘的模樣,店小二卻並不買賬,反倒更加不耐煩起來:“我們這兒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沒錢就趕緊回去拿錢,要不然就滾出去!”


  那說書先生踉蹌了一下,又險之又險地穩住了身形。


  “哎,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這麽著急呢?要是這裏不歡迎小老兒,小老兒自己出去便是了,何須動手動腳,我這把老骨頭可不經摔呀。”


  “知道就好,識相的就趕緊出去。”


  那小二嘟噥了兩句,興許是怕這老頭耍賴阻撓了他接待客人,故而也沒有再動手。


  隻是這位說書先生還沒有走出大門,便被一位看起來滿腦肥腸的商賈模樣的胖子給喊住了:“誒,這不是大名鼎鼎的說書白,白老爺子嗎?這是要來喝茶呀,還是有人請客?”


  “原來是你,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老爺子我這是沒有帶錢,要被人給趕出去嘍。”


  那說書先生看到胖子隻是搖了搖頭,便繼續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別呀先生,上回我聽您說的那故事,煞是精彩,正想著要聽後續呢。”


  那胖子衝上去便拉住了這位老說書先生的袖子,,然後又挽住了他的胳膊,以防他離開這兒。


  “上次那個書我已經說過結局了,沒聽到就是沒聽到,小老兒的規矩是從來不第二次說同一本書。”


  不想那老說書先生根本不為所動,一把將他的手甩開道:“我小老兒是個遵守規則的人,既然沒錢,又怎好意思賴在別人家的茶樓裏。


  “先生莫走,先生若是在這兒說書,一頓茶飯算得了什麽?我請,我請先生便是了!”


  一旁的小二見那胖子極力挽留那看起來穿得破破爛爛的老說書先生,驚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這胖子可是這京中有名的富戶,一擲千金那是眼睛也不會眨上一下。


  平日裏都是巴結他的人,此時又怎會料到他也有巴結其他人的一天。


  “哎,我這規矩不可亂。”


  那說書先生連連擺手拒絕。


  “若是想讓小老二留在這說書,這樓中的每一人都需出一枚銀錢來。小老兒不收單獨某個人的銀錢,隻收諸位的賞錢。”


  這話說得那胖子富商苦著臉,險些沒給他跪下。


  這個茶樓雖然隻有二樓之高,但生意極好,密密麻麻坐滿了人,少說也有個二三十桌。


  這若是要保證每人都能丟上這枚賞錢,那得等到何年何月。


  隻不過那位老說書先生忽又說:“當然嘛,這規矩也是可以稍微通融一下的。”


  “老先生,您盡管說,需要什麽我都會去為您辦的。”


  那富商見事情有了轉機,激動地滿臉的肥肉都抖了一下。


  “倒也不難,你和這位兄弟商量一下放我進去,在小老兒講完第一段之前,若是樓中的人都給了打賞,那我便留在這兒繼續說。”


  那說書先生搖頭晃腦的說著還不忘掃視了一周表情各異的眾人。


  在很多人的眼中,他這位說書先生,有著各種各樣的規矩講究,可以說是十分麻煩。


  但在另一些人的眼中,他又是仿佛神明般的成存在。


  每一次,他說的故事都是那麽撲朔迷離,引人入勝。


  一是那胖子富商便高高興興地扔了一定銀子的給那小二,領著說書先生便進去了。


  說書先生還特意擇了一處在中間的位置,恰好讓無論是樓下還是樓上的人都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他。


  接著那響木一拍,說書先生便開始講述了起來。


  他說的正是如今京中被傳得風風火火的鳳玦的故事。


  在他的描述之中,鳳絕天出生便失去了母親。


  ,又因為傳言是他克死了自己的母親而被忌憚。


  故而鳳玦始終沒有受到先皇的寵愛與重視。


  這似乎也並不是什麽令人新奇的故事,他剛說完這一小節,茶樓中已經響起了噓聲。


  甚至有人小聲嚷嚷,說這說書先生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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