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君子如玉
元衡沉吟一番，道：“本王去同聖上辭行，你且在永泰殿等上片刻，屆時再一道回王府。”
蘇夏點點頭，道：“既如此，王爺便和我們一同去永泰殿吧。”
說罷，蘇夏便領著青梧先往門外去了，元衡在屋內沉默了一瞬，也跟著出去了。
她不知道是從何處來的，的確與眾不同。
或者說，不守規矩，不屑世俗。
雖然表麵上看過去，她依舊是那個循規蹈矩的衡王妃。
然而，她隱藏得始終不夠好，從細節處便可窺見一二。
例如她和他說話，雖用著敬語，但他卻感受不到一絲敬意。
和她在一起時，他常常不自覺便忘了那些禮儀規矩。
在她眼裏，他似乎不再是被“衡王”這個代號所束縛著的權力和地位，隻是一個普通的人而已。
世人對他向來是又敬又畏，或忌憚他，或把他當天神一般愛慕。
殊不知，那根本不是真正的他。
元衡嘴角輕輕揚起一個，他自己都未曾被察覺的弧度。
落後蘇夏小半步，一行人往永泰殿方向去了。
那廂，齊靈和福安郡主一番爭論後不歡而散。
齊靈怒氣衝衝地出了永泰殿，徑直往禦花園旁的清平湖邊去了。
清平湖本是宮中禦湖，因其位置較為偏僻。
白日景色極好倒還有人特地前來賞景，晚上便少有人來了。
齊靈自從小時候在宮中赴宴時發現了這裏，便把這裏當做一個清淨地，每次來宮中都要到這裏轉轉。
她雖然家世身份樣貌樣樣都不輸，性子也極為強硬，但在宮宴上仍不免要暗自吞下一肚子氣。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趁著空隙偷偷溜到這裏來透透氣。
齊靈照常走到清平湖邊上，那裏有一方表麵較為平整的小石塊。
旁邊都是雜草，位置隱蔽，白日都很少有人會來這裏，更別說晚上了。
齊靈從小便膽子大，也不擔心周圍沒人她會害怕。
她走過去，繞開雜草，蹲在石塊上。
一邊扯著一旁的雜，草一邊念叨些什麽。
說念叨也不太恰當，準確地說，她是帶著些怒氣在罵元衡和福安郡主。
“不過是長了張好看些的臉，就整日招蜂引蝶囂張得不行。”
“男人要這臉有什麽樣，還拒絕本小姐，我看你也挺有自知之明，你的確配不上我。”
“現下娶了個柔弱王妃……哦，她現在已經不柔弱了，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管好你自己的同時，能不能也管管你的王妃？夫妻倆沒一個好東西。”
“陸晴柔也是個蠢笨的，別人說什麽她就信什麽，剛認識多久，這就巴巴地貼上去？”
“親近外人有什麽用，我才是你嫡親的表姐。什麽表哥表妹，一樣的惹人厭煩……”
“吃裏扒外！整日護著外人！”
……
齊靈越罵越起勁，她平日裏，總被齊國公夫人教導，要寬以待人、大方得體。
她也順著齊國公夫人的意，那樣做了。
所以在人前，她是高傲冷淡，但行事大方穩重的齊國公府大小姐。
但人後，在隻有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便恨不得將內心的所有想法，都一吐為快。
什麽禮儀談吐，通通都滾遠些吧。
齊靈一手扯了雜草扔到清平湖中，越想越氣。
心中鬱結，十分想將內心的不快大喊出來。
然而這清平湖雖幽靜，卻也不是沒有人經過，若是大喊引來巡邏的內侍便不好了。
一陣夜風掠過，湖麵，水中倒映著的那輪明月被吹散得支離破碎，悠悠在湖麵蕩開。
齊靈望著湖中的月亮，長歎一口氣。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齊靈一愣，隨即轉過身去，怒道：“誰啊。”
隻見一個身穿白色衣袍的男子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一手握拳放在身前，一手背在身後。
齊靈的目光慢慢上移，移到他的臉上，霎時愣住。
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齊靈看著他的臉，一時回不過神，那男子輕咳一聲，柔聲道：“姑娘？”
齊靈回神，暗自懊惱，便凶道：“公子真是好雅興。”
“這麽美的夜色，倒跑來這裏偷聽旁人說話，怎麽樣，好聽嗎？”
白衣男子嘴角擒著笑意，道：“姑娘誤會了。”
“那你倒是說說，此處偏僻，你如何找到這裏來，又是怎麽碰巧站在我身後的？”齊靈咄咄逼問道。
白衣男子沉吟一番，正要開口，齊靈便打斷他，問道：“老實說，你在我身後偷聽多久了？”
齊靈想到自己方才說的那些話，臉上便忍不住生了一些躁意，看向白衣男子的目光也越來越不善。
白衣男子看她凶巴巴的卻毫無攻擊性的模樣，又是一陣輕笑。
齊靈越發惱羞成怒：“你笑什麽？”
白衣男子咳了咳，停了笑，朝齊靈彎腰道：“抱歉，是我不對。”
齊靈輕哼一聲，沒有理會他。
白衣男子解釋道：“姑娘的確誤會了，在下方才路過此地，遠遠瞧見這裏有個粉衣姑娘，蹲在湖邊，似在傷心垂淚。”
說到這裏，白衣男子頓了頓，道：“在下擔心姑娘會有輕生之念，這才想著上前勸慰一番，未曾想……”
白衣男子看了齊靈一眼，帶著些笑意，“原是在下多慮了。”
齊靈聽他一番解釋，更覺羞躁。
幸而這男子的麵容瞧著很是陌生，也不認識她，想來應該不是京城人士。
隻要他不將今日之事傳出去，那便可以相安無事。
齊靈抬頭看他，道：“即便如此，那你偷聽本姑娘說話，也是不對。”
這話倒有些無理取鬧的意味在裏麵了，齊靈也不是要那白衣男子如何。
就是想讓白衣男子向她保證，不將此事傳出罷了。
白衣男子低頭看她，道：“姑娘所言極是，的確是在下不對。”
“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姑娘多多包涵。”
齊靈沒料到他竟會直截了當地認下，一時之間有些拿他沒辦法。
這人嘴角總是擒著一絲笑，月白衣裳，氣質如蘭，似是永遠不會生氣的模樣。
就連低頭向她道歉，也是一副風光霽月、君子如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