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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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正午，京都刑場上一片空寂。鵝毛大雪越下越大，落在漆黑的地麵上，遮蓋住了那些泥灰和汙漬。上官淵麵無表情地跪在刑場正中央，任由雪花鑽進他的脖子，被身體的溫度融化，化成冰水，流向他的胸口。
劊子手是個膀大腰圓的大漢，仗著剛喝下口的烈酒，脫下了上衣，露出了滿身黑黝黝的肥肉。他頭上綁著鮮紅的頭巾，緩緩摸著即將用來行刑的鋼刀，帶著無限歎惜的口氣道，“上官公子，的也是奉命行事，吃這碗飯的。黃泉路上你可莫怪我。冤有頭債有主，找你該找的人去。”
上官淵麵色平靜，淡淡道，“我豈是那般不曉事理的人？這位大哥，隻拜托你待會給我一個痛快。”大汗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搓著手道，“放心吧。我也敬你是個忠烈之後，一定一刀斷氣。”
上官淵點點頭，算是道謝，隨口問道，“我的家人與友人也不能再見最後一麵了嗎？”監斬官道，“上官公子，對不住了，聖上有旨，不許閑雜人等相見。何況上官將軍也在外領兵。”
上官淵慘然笑道，“還提什麽上官公子！我不過是個行將就木之人了。家人也是閑雜人等嗎！嗬嗬！好你個劉義謙！我上官家忠心衛國，卻換來的是被誣冤死的下場。調戲貴妃，欲行謀逆，虧他想的出來！崔如心那幅臭皮囊，就是剝光了放在我麵前，老子也懶得看一眼！想想就令人作嘔！”
監斬官輕輕道，“上官公子，你就少兩句吧。唉，事已至此，多無益。”他一邊，一邊俯下身拍著上官淵的肩膀。上官淵感到一個東西滑進他的胸膛。監斬官附在他耳邊，輕輕道，“上官公子，這是明國公世子托人帶給你的東西。”
上官淵心中一暖，以眼神詢問他。監斬官輕輕道，“是世子的隨身劍穗。世子交待，讓他的劍穗陪上官公子上路。”
上官淵被反綁著雙手，感受著胸膛中那劍穗沉甸甸的份量。他閉上眼睛，留下了兩行清淚，哽咽著道，“替我謝謝他。黃泉路上，有此相伴，也不寂寞。來生再做知己吧！”
監斬官歎口氣，聲道，“上官公子，你滿門忠烈，朝中誰不敬仰。明國公為了給公子帶上話，特意安排卑職來監斬，實在是情何以堪啊!望公子寬恕我。”
上官淵道，“你何錯之有？替我謝謝明國公。今日之事，命也！也是我一時年少氣盛，與那姓崔的狗頭結下了這等冤仇。煩請轉告我父親與仲連，要千萬提防那奸賊，若我在陰間有靈，也會助他們一臂之力。”
轉眼午時已到，監斬官隻好直起身來，大聲道，“開斬！”上官淵閉上眼睛，大聲吼道，“害我者，崔如意也！他日必有報應！”劊子手又喝下一口烈酒，高高舉起鋼刀，大喝一聲，“落！”
寒光一閃，一腔殷紅灑在潔白的雪地上，像綻開了一樹的血梅花。雪白，血紅。
※※※
幾後，京都郊外的落梅嶺上，多了一座新墳。墳上沒有墓碑，隻草草插著一塊木板，板上空無一字。陸望與關若飛在墳前深深地鞠了躬，又捋起袖子細細除了些雜草。清理幹淨後，二人靠在樹邊休息。
關若飛搖著頭，歎氣道，“可憐啊！上官家是何等的忠烈世家，竟然連家族墓園都不讓上官淵入。這個皇帝可真是個冷血動物。”陸望看著邊的雲彩，淡淡道，“你見過哪個皇帝的血是熱的？”
關若飛有些厭倦地道，“我都有卸甲退隱的念頭了。這個皇帝，還值得為他去賣命嗎？若不是為了保護這些百姓，我早就不想穿上這身戰袍了。我們軍中弟兄們的心，都涼透了。”
陸望撿起一根地上的枯枝，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放馬南山，若是你真能過上這樣的生活上，倒是百姓之福。”關若飛道，“怎麽可能呢？現在戎人和狄人的邊患都沒有解除，靠著有上官將軍、我爹這樣的戰將，才能勉力維持，這下，一點也不安寧。”
陸望輕輕轉著手中的樹枝，輕輕呢喃著，“戎人，狄人。。。”關若飛問道，“怎麽？你也想上戰場了？”陸望凝神沉思，緩緩道，“不，我隻是在想，上官淵之死與戎人、狄人之間是不是有著某種關係？”
關若飛皺緊眉頭，道，“你是，崔如意不光是為了城門爭道的事，報複上官淵，而是有更深的目的？”陸望道，“我也隻是猜測。恐怕未必隻是因為城門爭道這麽簡單。”
關若飛怒眼圓睜，道，“戎人和狄人要是打來了，他有什麽好處？這不是自取滅亡嗎！”陸望冷笑道，“不要低估人的無恥程度。人的心，是很壞很壞的。”
關若飛重重地拍著樹幹，一陣積雪簌簌地落了下來，掉在關若飛與陸望的發間與肩上。陸望笑著道，“好了好了，我也隻是隨便想想。我們早些回城吧。”
二人剛到陸府，卻見戶部尚書李琉璃的馬車停在院子中。陸望有些詫異，問府中的家人道，“是誰來了？”家人答道，“是戶部尚書李大人來了。”陸望問道，“何時來的？”家人道，“辰牌時分就來了。待了有兩個時辰了。”
陸望與關若飛回到自己的東跨院。關若飛見他心事重重，問道，“怎麽？那戶部尚書李琉璃來的蹊蹺？”陸望皺著眉頭道，“他與明國公同朝為官，來倒是來得，隻是這時候來，卻。。。”關若飛有些疑惑地問道，“卻怎麽？”
陸望想起李琉璃那日在京郊別院所的話，心裏歎了口氣，道，“且看吧。也許隻是談些公務。”兩人正在話間，一個廝帶了關府的家人進來，道，“關府有人來請關公子了。”
關若飛一看，是自己府裏的家仆，便問道，“怎麽這時讓你來找我？不是跟府裏好了，在這用飯嗎？”家仆恭敬地答道，“老爺本是應允了的，隻是家裏來了貴客。老爺見公子在外，不大好招待，便讓人來陸府，請公子回府。”
關若飛問道，“是什麽貴客？”家仆道，“是魏王。”關若飛與陸望同時吃了一驚。陸望道，“看來今這個日子不尋常。都出洞了。”關若飛看了他一眼，道，“那我確實應該回去，看看這場大戲。”
陸望意味深長地道，“我這府裏，大概也有一場好戲。”關若飛對他點點頭，道，“那好吧，改日我們再碰碰頭，看看他們唱的是哪出戲。”陸望道，“你去吧。他們可別演砸鍋了。”關若飛便帶著家仆出了陸府。
帶關府家仆進來的廝見他們去了，還兀自站著不動，立在陸望麵前。陸望見他還不去，卻隻站著，便知他有話有，問道，“怎麽？還有事？”
廝走上前來，輕輕道，“戶部尚書的公子李念真也同李尚書一起來了。剛才正在老爺的書房呢。他見我在院子裏，便悄悄拉我到一邊，讓我給公子私下帶個話。”陸望問道，“李念真也來了？”
廝道，“是的。我正在院子裏幹活呢，李公子悄悄推門出來，像是要解手的樣子。見院子裏隻有我在那，便悄悄招手，叫我過去。我走了過去，李公子便塞給我一兩銀子，問道，你們公子在府裏嗎？的答道，公子一早就出去了。”
陸望問道，“然後呢？”那廝道，“李公子看上去有些著急的樣子，便對我道，心打探著，待你們公子回來，若我還在你們府裏，便趕快來給我報個信。”
陸望道，“難怪我們剛坐下，你便來了。”廝笑道，“可也巧了，我正在這院子裏留心著呢，關府來人了，我便領了他進來。”陸望點頭，從袖子掏出一兩銀子，遞給他，道，“口風嚴著點，趕快去告訴他，帶他過來時，心別讓人看見。”
廝笑嘻嘻地接了銀子，行了個禮，道，“公子放心吧。的這就去辦。”著，便腿腳麻利地往外趕。陸望便走到院子中，來回踱步，一邊等著李念真到來。
不一會兒，院子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穿著一身銀狐皮袍的李念真急匆匆走進院子。陸望連忙迎上前去，挽著李念真的手，走進書房。
李念真臉色肅穆，不複風流公子的派頭。他一坐下，便道，“我是偷偷溜出來的。不能久坐。長話短吧。”陸望點頭，道，“我知道。可巧我回來了，你還在。”
李念真道，“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地那麽快。”陸望問道，“與你前日告訴我的事有關嗎？”李念真道，“正是。”陸望皺著眉頭，道，“剛才關山將軍也派了人來，叫若飛回去。”
李念真道，“哦？”陸望輕輕道，“魏王去關將軍府上了。”李念真一拍大腿，道，“我就知道。這叫雙管齊下。”陸望沉聲道，“果然這兩件事有聯係。”
李念真道，“我正是來告訴你這事。我爹現在正在陸尚書的書房裏。”陸望問道，“他來談什麽？”李念真看著陸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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