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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大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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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冬將過,已近新年。陸望圍著銀色的狐毛披肩,坐在火爐旁,撥著銅爐中的炭火。他展開一張紙條,紙條上淡淡的墨跡寫著,“府外有內衛監視”。


  內衛,是劉義豫私人掌握的秘密武器,不受刑部與兵部管轄。現在的內衛大統領鷹揚,以前就是魏王府的護軍統領,堪稱劉義豫最信任的“私人保鏢”。內衛辦的案子,直接向劉義豫報告,不經三法司會審,處決結果甚至不會公布。


  看來,劉義豫在自己身上是下了本錢的。雖然,出於陸望也不知道的原因,陸望免於了被流放瘴癘之地的厄運,但是,也不意味著劉義豫已經完全信任了陸望。這從對陸望的任職上也可看出。文淵閣大學士是一個可虛可實的職位,而對現在的陸望來,目前隻是一個清貴職位而已,並無參與朝政的實權。


  他橫任他橫,清風拂大崗。陸望心中想起這兩句話。他微微一笑,把九星門門主鎮鐵川派人秘密送進府裏的紙條扔到炭火中。嗤的一聲,紙條被燒卷了邊,慢慢化為灰燼。


  九星門是父親生前在民間秘密扶植的一股暗中勢力。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陸顯視為摯友的鎮鐵川已經把九星門發展成一個無孔不入的秘密組織,擁有龐大的暗勢力。既開辦了酒館、歌館、賭場等各種消息集中的民間場所,又匯集了一批各有千秋的江湖高手。


  最難能可貴的是,夏國人大都不知道九星門的存在,它就像一把隱形的利劍,是陸顯贈給兒子最有價值的遺產之一。


  鎮鐵川的示警無疑是非常有價值的信息,為陸望提供了新的思路。他叫來陸寬,吩咐道,“寬叔,把府裏上次得到的賞賜清點一下,在京都多買些房產與田地。”


  陸寬會意,問道,“是大手筆的買嗎?”陸望輕輕撥著炭火,道,“要搞出大動作,動靜越大越好。多找些良田深宅,用銀子砸。再找些人牙子,讓他們物色些美婢和壯丁,買進府裏來。上次府裏走了一大批,這府裏都有些空的不像話了。把場麵撐起來。”


  這是要昭告下,明國公世子是多麽貪愛田產,沉溺享受啊。畢竟對劉義豫來,這樣一個沉溺富貴的陸望,總比一個衣宵旰食、臥薪嚐膽的陸望要讓他放心吧。陸寬笑道,“少爺放心,我一定把場麵弄得足足的,讓這京都裏都知道咱們府裏這位爺有多麽貪財愛色。”


  陸望笑道,“京都知道還不夠,最好派人去外地也買些田產,把這名聲傳得越遠越好。”陸寬無奈地搖搖頭,堂堂明國公世子,要如此自汙,給自己潑髒水,來一點點打消劉義豫的疑心。


  陸寬問道,“不過少爺,咱前陣子把自家的舊有田產和家業都獻了出去,赤月也收了。現在又大張旗鼓地買地買房,不會讓他們疑心嗎?”


  陸望搖著兩根手指,道,“寬叔,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們那時候獻出田產地契,是為了保命,顯出投降的誠意。狄人貪財好貨,赤月收了這些東西,也會對劉義豫施加壓力,保住我們。現在我們得了大筆賞賜,也是劉義豫有意為之。一方麵有沽名釣譽的意思,顯得他寬待功勳降臣,一方麵也有試探的意思。”


  陸寬點頭道,“是了,他還等著看我們怎麽用呢。”陸望道,“就要用得讓他滿意。他不怕我們添置房產良田,就怕我們存著不用,別有所圖。我們就按照他的意思,散個痛痛快快。有了這麽多良田豪宅,他對我們安心在他的朝廷裏效忠於他,就更安心了。”


  “那行,少爺,既然你發了話,我們就紈絝一回。讓他們看看咱的氣派。”陸寬笑著道。“讓那些狄人和劉義謙這鬼東西看看,明國公府可不是門戶,花錢大方些。”


  陸望笑著扔給陸寬一枚從炭火裏揀出的煨芋頭。陸寬連忙拿起一個碟子接住,再輕巧地剝開酥軟的皮,放到鼻子下嗅了嗅,香甜地吃起來。


  陸寬邊吃邊道,“哎喲喂,我的少爺,您買地買房大手筆花錢,就隻給老管家一個芋頭,就打發了。”陸望夾起一枚木炭,扔進銅盆,道,“心我打發去鄉下種芋頭去,讓你管飽。”陸寬一咂舌,道,“那我可老著這張臉,也要留在少爺身邊。”啃完那個芋頭,他便麻利地轉身去辦事了。


  十後,京都的茶館酒肆中,街談巷聞的主角都是這位出手闊綽,揮金如土的陸家少爺。傳言中,陸少一出手便是十萬金,買下了京城一條街。更有甚者,聽陸少還派家奴去外地掃貨,三之內狂收一萬畝良田,堪稱沃野千裏啊。


  這些傳聞都有鼻子有眼,常常以“我一個朋友親眼所見”、“我的親戚偷偷告訴我的絕密消息”之類的消息來源開頭,更顯得真實可信。當然,這當中,九星門的推波助瀾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讓這些道消息的來源既無從考證,又傳得飛快。


  京都的各色勢力當然也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不過,他們掌握的數據更加精確。此時,赤月、劉義豫和饒士銓的案頭都放著一份陸望近期所購進田產和房宅的具體信息,金額和數量令人咋舌。從所需要的資金來估算,基本上陸望所得的巨額賞賜與發還的大半家產都砸了進去。


  赤月看著案頭的那份報告,饒有興味地讀著,一邊翻看,一邊在心中算著數額。她一邊咋舌,一邊轉頭問自己的使女流光,“夏人怎麽這麽愛買房買田?”流光是赤月的侍從女官,聰慧過人,又自幼請了夏國人教授語言文字,頗通夏國風情人物,深得赤月信任。


  她瞄了瞄報告上的數字,笑著道,“夏國人常,無恒產者無恒心。所以他們都愛買房買田,置下了產業,做個富家翁,是夏國人的頭等大事。”赤月笑道,“這個可跟我們狄人不一樣。”流光一邊為赤月梳頭,一邊道,“我們經常遷徙,家當都是隨身走,不像他們定居在一個地方,就有了依戀故土之意。”


  赤月問道,“那你看這個陸望這麽瘋狂買房買田是什麽意思呢?”流光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道,“這我可不敢。不過想來,就算是府裏的公子,和普通夏國的百姓也是差不多的。”赤月笑著點點頭,道,“這個陸望,別看讀了這麽多書,別人還他是陸家玉山,我看也是個財迷,什麽玉山,金山還差不多。”


  流光也咯咯地笑起來,打趣道,“確實是座金山,長得也比狄人標致耐看些。”赤月作勢要打她,罵道,“死丫頭,看我不撕你的嘴!我見慣下男兒,誰曾在我眼裏!你這沒見識的,看他細皮嫩肉的,與一般狄人粗獷長相不同,便覺得是個俊的,真正眼皮子淺。”


  流光連忙佯裝刮自己耳光,笑道,“我是個眼皮子淺的,我們公主真正眼皮子寬,什麽玉山金山銅山,全不在眼裏呢。”赤月假裝嗔怪,便拉回話題,道,“不過這樣也好,他既然求個安穩富貴,便肯安心為我們辦事。”


  然而另一邊的饒府內,饒士銓卻擰著眉頭,憂心忡忡地盯著那份密報。陸望大肆置買房產田地,早已在京都傳的沸沸揚揚,饒士銓也通過可靠渠道得到了第一手消息。雖然傳聞有些誇張,但陸望醉心於買房,卻是不爭的事實。


  他究竟意欲何為?饒士銓內心對陸望一直有一種直覺上的警惕和防備。似乎陸望有一種危險的氣息,讓他覺得陸望與自己不會是同一類人。他知道自己內心追求的是名利富貴,了解一個不得誌的人對名利與權勢的渴望。


  但是,陸望他是嗎?饒士銓覺得不是。不管他表現得有多像。他甚至有一種錯覺,似乎陸望像一隻危險的豹子,躲藏在黑暗的陰影裏,與他們同行,隨時會竄出來撲向他們的脖頸,給他們致命一擊。


  有時候,這樣的場景甚至出現他的夢裏。就在那撲殺的瞬間,他大叫著從夢裏醒來,冷汗矜矜,死死地護住自己的脖子。良久,才從驚恐中反應過來,這是一場夢。這真的是夢嗎?饒士銓內心中擔心,有一,這樣的噩夢會真的實現。


  因此,他把這份密報,連同自己寫的一份密折,一起呈送給劉義豫。他沒料到的是,劉義豫看完密報,再讀完他的折子,把他的密折往桌上一扔,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對饒士銓道,“士詮,你不是多慮了?我們現在正是在用人的時候。如果一點事,就疑神疑鬼,這也擔心,那也擔心,那我們就無人可用了。”


  饒士銓心翼翼地道,“陛下之前對陸望不也是有所保留嗎?雖然任命了他職務,但沒有給他實際的權力。”


  劉義豫見饒士銓一語出自己的心事,卻不是很高興,道,“不錯,不過我是在觀察他。陸家門第高貴,世代顯宦,在朝中人脈深厚,名望又高。如果能得到陸家鼎力協助,對我們是大有好處的,是如虎添翼。現在不用,不代表以後不用。”


  確實,陸望現在像一顆閑子,捏在劉義豫手中。是否會啟用,要看劉義豫的態度,如何下子。饒士銓一陣心驚,脫口而出,道,“陛下,陸望此人要慎用啊,萬萬不可托付大任。”


  “啪”的一聲,劉義豫一掌重重地拍在桌麵上,震翻了茶碗,滾落在地上,碎成幾塊,茶水打濕了打開的密報和折子。劉義豫虎著臉,從齒縫裏漏出幾個字,道,“朕還不用你來指指點點。”


  饒士銓連忙跪下,默然不語。劉義豫見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謀士,現在的首輔,恭順地跪在自己麵前,想起他的功勞,麵色便稍有和緩,道,“這些文官武將中,在朕光複帝位後,買房置產的多了去了,隻不過沒有陸望買的多而已。豪門世家,買一點房產和田地,有什麽可大驚怪的!你不要在此事上糾纏了。”


  話已經到這個份上,饒士銓隻有點頭稱是。畢竟,他雖然勞苦功高,是劉義豫得到下的首席謀士,但是在帝王的威權麵前,也隻是依附於權力的一根藤蔓而已,仰仗於帝王的恩寵。他道,“雷霆雨露,俱是恩。謝陛下教誨。士詮定當銘記於心。”


  劉義豫這才稍為滿意,讓人進來收拾幹淨桌麵,不經意地道,“年節將至,宮裏將開宴犒賞群臣。朕已經傳命下去,你和陸望都要到。”饒士銓謝了恩,低著頭慢慢退了出去。望著宮門,他歎了口氣,踏上了馬車,在夕陽中駛向了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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