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75章 朝堂試劍
淩晨時分,白馬縣大牢被賊人攻破。劫走了重犯馮萬如,所有獄卒一個不留,全部被殺。賊人行動迅速,等白馬縣得到消息,派兵來追,賊人早已不見蹤影。
縣尉汪德章是當地人,四十多歲,身材魁偉,聲音洪亮。帶著一班捕快差役,沿著賊人留下的痕跡,一路追到南城門。
汪德章望著兩丈高的城牆,無奈搖頭。火把照耀著城牆,能清晰的看出攀越的痕跡。白馬縣不大,城牆也不高,況且年久失修,多有缺損,很容易就可攀上城牆,翻出去。
賊人出了城,哪裏去不得?城外道路縱橫,四通八達,想找到賊人去向,恐怕不容易了。賊人竟敢殺官劫獄,定是凶惡亡命之徒。憑著白馬縣這幾個差役,就算找到賊人,也是徒送性命。
皇城司兩名探事察子,一名守在大牢,已經被殺。另一名得到消息,心急忙慌飛奔白馬津,向陳景元報告。
乍聞消息,陳景元愣了愣,似是不能相信。轉念就想的明白,造反的事都做下了,還不敢劫獄嗎?隻是摩尼教的消息,也太靈通了些,不過兩天時間,就找到了這裏。並且製定了計劃,順順利利的救走的馮萬如。
找了兩輛車,一輛安置秦徹,一輛拉著三名西夏密探。陳景元和秦紅英騎馬,浩浩蕩蕩向著白馬縣而去。
白馬縣一眾大小官員,惴惴不安。這才是禍從天降,皇城司的重犯,偏偏關押在白馬縣的大牢,偏偏就碰上匪徒劫獄,偏偏就是劫走了皇城司重犯。哭都找不到地方啊。
監獄裏的屍體已經抬走,但是地上的血跡還在。由於關押重犯,白馬縣特意增加了看守。除了五名獄卒,還有十名差役,全部被殺。陳景元在牢裏轉了一圈兒,看著地上的痕跡,已經可以判斷當時的情景。
哪裏有什麽打鬥,簡直就是屠殺。一個照麵,一刀奪命,甚至連像樣的反抗都沒有。賊人都是殺人的老手,手法幹淨,狠辣精準,哪裏是獄卒差役可以對抗的。
“好好安置罹難之人,家屬厚加撫恤。”陳景元說道,“追蹤之事交給皇城司吧。”
從監獄出來,借了白馬縣的囚車,將西夏密探裝進去。陳景元不再停留,帶著人快速的回返京城。
與摩尼教餘孽相比,還是西夏密探的事更緊要。他很清楚,秦徹還有絕密的情報,沒有說出來。秦徹嘴上不說,但滿眼的焦急,早暴露了他的心事。
陳景元不知道,他和秦紅英離開大河園不久,就有一隊人趁著夜色,悄悄的進了大河園。這一隊有十來人,皆是黑衣蒙麵,身形彪悍,手中持有武器。
有兩人抬著一具床板,上麵躺著有人,被子蒙的嚴實。進了園子,其餘人無聲的散去,抬著床板的兩人,徑直進了後院。
後院裏,早有人打開了一間房門,等著他們進去,又迅速的把門關上。一切配合默契,沒有一句言語。
“還順利吧?”屋中有人問道。
“順利。”黑衣人簡短的回答。
“你們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屋中人說著,從桌案後的陰影裏走過來,身材高大,甚是英俊,正是錦毛鼠。
錦毛鼠比這群黑衣人,隻是早了一步回來。他去了河北麵的煤礦,那裏還有赤腳虎的兩名嫡係,忠心耿耿,替赤腳虎看守著煤礦。這兩人卻是必須要處理掉。
營救馮萬如,本不在錦毛鼠的計劃之中,隻是京中來人臨時決定。好在,白馬縣城小牆低,沒有什麽防禦。一幫子差役獄卒,戰鬥力完全可以忽略,讓他們輕鬆得手。
他轉頭看看床上的人,暗暗搖頭。他聽說過馮萬如,京城第一美人啊,怎麽也無法相信,床上這個半死人就是她。還是先清洗一下吧,整個人都臭了。
“你們,是誰?”馮萬如忽然開口說話。
“哦?你醒了?”錦毛鼠登時一喜。
“你們,是誰?”馮萬如側頭盯著錦毛鼠,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雖然身上傷勢沉重,又沒有得到治療,氣息萎靡,但是她的神情堅定。對錦毛鼠的關心,理也不理。
錦毛鼠優雅的一抱拳,眉頭一挑說道,“在下錦毛鼠白玉堂。”
“你們,是誰?”馮萬如第三次重複。
錦毛鼠眉頭一皺,怎麽就會說這一句?莫不是在牢裏用刑,給打傻了吧?錦毛鼠腹誹,嘴角不由露出戲謔。
“還是先清洗一下吧,你都臭了。”
錦毛鼠惡意的說著,轉身出了房門。馮萬如神情終於有了變化,再是心誌堅定,畢竟是個女子,還是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被一個男子當麵說自己臭了,頓時淩亂了。暗暗咬牙,恨不得一劍把白玉堂捅個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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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爭鬥,就是朝堂的常態。若有一日,朝堂上沒有了爭鬥,滿朝文武一團和氣,那就該是皇帝睡不著覺了。
那日,於飛第一次走上朝堂,著實驚豔了群臣。其實,朝堂上有機智化解蔣堂指責之人,多了去了。能想到焦炭不是石炭,也不是沒有人。於飛之所以讓群臣刮目相看,最讓人讚歎的,卻是心性。
五歲的孩子,不急不躁,沉穩有度。一步步把蔣堂引入陷阱,猝然一擊。不僅輕鬆化解蔣堂的指責,犀利的反擊,更讓蔣堂墜落泥塘,甚至連辯解,都蒼白無力。若是老於官場的政客,這樣的表現不足為奇。但放在一個孩子身上,就分外的奪目了。
秦征帶著工匠和四名少年軍,表演了一場削鐵如泥。少年軍分兩邊,一邊持禁軍製式刀劍,一邊持新製的刀劍,兩兩對砍。
群臣隻見一道寒光一閃,禁軍製式刀劍已經成了兩段,當啷一聲落在大殿地上。群臣驚呼,大叫好劍。
有武將心癢,親自試驗,一刀砍過去,竟毫無阻滯,行雲流水一般,對麵刀劍已經被削成兩段。再看刃口,寒光凜凜,鋒利如初,不崩不卷。頓時愛不釋手。
秦征取來一具甲胄,也是禁軍製式鎖子甲。兩名軍士拽住兩邊,秦征一劍刺出,鎖扣崩斷,輕鬆破甲,一劍刺了一個對穿。
皇帝頓時坐不住了,幾步走下禦座,親自拿起一柄劍,左看右看,心喜難禁。能破甲的刀劍,這可了不得,足以稱之為寶劍了。在神機作坊,這樣的寶劍可以量產,想想就讓人倒吸一口涼氣。
“陛下。”已被人忽視的蔣堂,突然一聲大叫。眾人驚訝回頭,正看見蔣堂摘了官帽,顫巍巍的躬身向皇帝行禮。滿頭花白頭發,襯著蒼白的臉色,好不淒慘。
“陛下,老臣……”話未說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蔣堂搖晃兩下,向著地上栽倒。這可嚇壞了君臣一幹人,驚呼出聲,卻是救援不及。還是秦征眼明手快,騰的一步跨到蔣堂身前,雙手一把抱住,沒有讓他栽倒在地。
蔣堂畢竟年紀大了,眼見刀劍犀利,一時羞憤難言,想向皇帝表態認錯,豈料身體已經承受不住。鮮血噴出,人已經昏迷了過去。
“快宣太醫。”皇帝急道。
有內侍快步奔出去召太醫,也有內侍將蔣堂抬起,慢慢抬進偏殿。朝堂上一片亂糟糟。今日真是一波三折啊,群臣議論紛紛,朝會哪裏還能繼續?
於飛有些傻眼,明明大獲全勝,蔣堂一口鮮血噴出,一切反轉。說不定還會被扣上一頂大帽子,不敬老臣,誰讓自己把人家氣的吐血呢?可是,這明明不關我的事好不好?
身子慢慢的移到少年軍跟前,低聲說,“走。”
情況不利,三十六計走為上。剩下的事情,自有他的爹爹善後。隻要自己不被群臣揪住就好,不然,都張不開嘴辯解。不見人都被氣的吐血了嗎?有理也是無理。
秦征看著小殿下的舉動,心中好笑。有意無意擋住於飛,和少年軍慢慢的往殿外走。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離開了。雖然沒有得到皇帝允許,但是皇帝現在不是顧不上麽。
第二日,打虎殿下氣暈鹽鐵使,滿京城都知道了。
輿論涇渭分明,走了兩個極端。一個說,打虎殿下英明神武,機智揪出蔣堂這個敵國奸細。一個說,皇子氣的蔣堂吐血昏迷,乃是皇家苛待老臣。兩個論調紛紛擾擾,互不相讓,甚至大打出手。
朝堂卻是安靜,並沒有像民間那樣爭執不休。大家都是明眼人,誰都能看出來,蔣堂經此一劫,名聲喪盡,再無法立足朝堂。
若是還要臉麵,肯定會請求出外。鹽鐵副使可是肥缺,位高權重,早被無數人惦記上了。
此時,東華門外卻另有一景。本就商業繁華的大街上,更多了一些了推車挑擔的,熙熙攘攘,人頭攢動,都擠在一家門樓之前。
此處門樓高大雄偉,五間開闊,足有三層之高,飛簷挑角,雕梁畫棟,貴氣逼人。眼見著已是巳時三刻,大門大開,等候已久的一眾人呼啦一聲,搶著衝了進去。
正對大門,懸掛著一副牌匾,寫著四個字大宋錢莊。隨著進來的人增多,不少人都注意到牌匾的落款,因為這幅橫軸用印大是不同,竟是蓋在了文字的上方正中。
“大宋受命之寶。”有人認出印鑒篆文,念出聲來。
“禦筆,竟是官家禦筆。”旁邊有人驚叫。
驚叫傳開,整個大廳似乎靜了一下。下一刻,紛紛對著牌匾躬身行禮。更有平頭百姓,驚慌之下,噗通跪倒,咚咚磕頭。
金旭三十多歲,高鼻深目,戴著璞頭,穿著長衫,溫文爾雅。他是一賜樂業人的拉比,親自推薦給皇帝的人選,是一賜樂業人精心培養的精英。擔任大宋錢莊首任總管事。
金旭確實深諳經營之道,將錢莊裝飾的富麗堂皇。再有錢的人到這裏,都覺得低人一等。皇帝趙禎禦筆題字,被金旭製成了牌匾,供在待客的大堂正中。甭管是誰進來,先得衝著牌匾躬身行禮,還沒談事呢,先矮了三分。
趕著來存錢的人,超出了金旭的心理預期。心裏對小殿下越發崇敬,他實難想象,一個五歲孩子竟有如此智慧。那些神奇的理念,讓他大開眼界。彷如撥雲見霧,看到了新的世界。
讓他這個號稱被上帝親吻過的一賜樂業人,頭一次有了深深的挫敗感。捋了一把胡須,金旭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走到書案後坐下。
房中還有一人,當朝三司使葉清臣。
皇帝趙禎采納了晏殊的建議,分出了一大部分股權,讓利給各方勢力,以減少成立錢莊麵對的阻力。
總出資兩千萬貫。三司占三成;以曹家、高家為代表的勳貴,占兩成;一賜樂業人占一成;剩下四成歸皇家所有。
錢莊由一賜樂業人全權經營管理,朝廷不得插手。
三司拿不出錢入股,又不願意放棄賺錢的機會。政事堂宰執們糾結多日,終於下定了決心,以明年賦稅抵押,向錢莊借貸一千萬貫。除去出資,還剩下四百萬貫。
葉清臣很忙,幾乎腳不沾地。新稅法已經得到皇帝批複,將實物征收,全部折成現錢繳納。看似簡單,其實複雜無比。
繳納的稅率,計算的方法,折現的標準,收取的程序,一樣樣,都需要製定出新的規則,然後向全國各路推行。
一旦推行,反對的聲音必定接踵而來。但國家財計艱難,入不敷出。軍費、官俸,就是兩座大山,壓得三司使要上吊。縱有反對,政事堂也要毫不手軟的打壓下去。
改革稅法,勢在必行。隻能來一場碰撞了,政事堂下了狠心。
“葉相公,請在此處簽字畫押。”金旭打斷了葉清臣的沉思。
葉清臣今日是來辦借貸的。這份契書上,必須有他的簽字畫押,才能生效。連著簽了幾份契書,三司衙門成了錢莊的東家之一。借貸一千萬貫,到手四百萬貫。不過,也足以緩解三司的窘迫了。
樓下忽然又哄亂起來。葉清臣從窗戶看出去,卻是又來了一群和尚,竟帶來六七輛馬車,車上裝載的全是銅錢。略略一估,足有三十多萬貫。三司使都想罵人,和尚都這麽有錢。
東京城百姓存錢踴躍,因為都知道,錢莊是打虎殿下開的。於飛雖小,但是很受東京百姓喜愛,被親切稱為打虎殿下。老百姓的道理很簡單,除了打虎殿下,誰家存錢給利息?
原有的無數錢莊,沒人敢起頭架秧子。不見皇帝的禦筆麽?就在大堂裏供著呢。況且,三司衙門、京中勳貴都是錢莊的東家,這得多硬的腦袋,才敢往門上撞?要麽效仿,要麽關門。
大宋錢莊順利的開起來,自然要歸功於讓利。有錢大家賺,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不幾日,蔣堂上書乞骸骨。皇帝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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