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西北狼煙 第119章 帝後失和
西河縣城,已被大雪覆蓋。臨近城門關閉,兵卒都有些懶散,躲在避風處,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沒人在意聊的什麽,隻是消磨時間罷了。天實在太冷,凍的人都不想張嘴。
正在這時,一輛馬車進了城門洞。車身上積著雪,駕車的馬匹,不停的噴著響鼻。趕車的人,卻是個道士。三十多歲,滿臉的胡茬兒,樣子很是憔悴。
驗看了路引,竟是從京城來。守兵不敢為難,連馬車也沒有檢查,很利索的放行。道士也不言語,趕著車向城內行去。走不多遠,就聽見城門轟然關閉。
“紅英,咱們晚到片刻,就關在城外啦。”陳景元嗬嗬一笑,倒是有些慶幸。這天氣冷的要命,真關在城外,若尋不到宿頭,那滋味可是不會好受。
“唉,這冰天雪地的,也不知小殿下,會不會受凍。”秦紅英幽幽一歎,沒有心情說笑。越往北走,她就越沉默。
“小殿下修為,比之你我隻高不低,這點風雪算什麽?”陳景元安慰著秦紅英,眉頭卻毫不見舒展。
那圓融國師,雖說是個喇嘛,卻不是吃齋念佛的善人。略微想想,就能猜到,圓融位高權重,竟孤身闖入皇宮。為何?必是覬覦天魔掌絕學。如今,小殿下落在圓融手裏,怎麽會好得了?
謝蘊南去了遼國,一直毫無消息。皇城司也派出了高手,一路向北追蹤,但時至今日,卻連個影子都沒發現。這個圓融,竟像是消失了一般,再無蹤跡。
車裏不再說話,卻傳出壓抑的低泣,好似生怕陳景元聽到。陳景元的心裏,猛的有些抽疼。他修為高深,怎會聽不到?他知道秦紅英的心事,卻不知該如何勸說。
秦紅英的傷勢,當初可是凶惡至極。能保住一條命,已是燒了高香。如今,雖驅除了體內暗勁兒,卻成了病秧子。再想恢複修為,難之又難。能如正常人一般,已是最好的結果。秦紅英心高氣傲,怕是比死更難接受。
“今夜住在西河,後日能到並州。”陳景元說著,一抖韁繩,車子陡然加快了速度。先尋個客棧住下,吃點熱乎的。
他們二人從京城出發,已經走了十來日。這一次,陳景元要殺去遼國,闖上木葉山。秦紅英不肯留下,紅著眼對陳景元說,“生在一處,死在一處。”陳景元無法拒絕。
東京城中,皇帝派出了皇城司,再無動作。皇後幾次三番,直入前朝逼迫,終於惹怒了趙禎。皇帝下詔斥責,令皇後幽居延福宮,無召不得出。
一連十多日,皇帝宿在垂拱殿,不肯回後宮。陳景元看不懂皇家事,但他隱隱猜到,皇帝趙禎有了忌憚。或許是遼國使者,或許是小殿下,他想不明白。
京城的氣氛,一下子變的詭異。對二皇子被擄一事,整個朝堂無一人提及。好像,本就沒有二皇子,此前種種,不過幻象罷了。陳景元再不通世故,也知道朝堂的風向變了。
遼國使者就在東京,日日招搖過市。皇帝越不肯見他,他偏越猖狂。言稱,河北塘濼毫無用途,“一葦可航,投棰可平,不然決其堤,十萬土囊遂可逾矣。”
這番話傳入宮中,驚的皇帝夜不能寐。連連傳召大臣,入宮商議對策。遼國,從來都是一把利刃,日夜懸在大宋頭上。皇帝趙禎知道,遼國趁火打劫,是來訛詐的,但他沒有勇氣對抗。
契丹人擅長騎射,進攻以騎兵為主。河北之地平坦,沒有關隘屏障。河北失守,遼軍將長驅直入,直抵東京城。所以,大宋在河北,修建了塘濼工事,主要防禦遼國騎兵。
河北本多湖泊沼澤,經過人工修建,將溝渠、河流、沼澤、水田,聯通一片,形成了八百裏沼澤。以此削弱騎兵優勢,阻撓和防禦敵人侵擾。但這等防禦,在遼使口中,似乎不值一提。
陳景元出京當日,渭州大勝的消息,傳入了東京城。西夏軍一部四萬多人,在瓦亭寨河穀全軍覆沒。在河穀兩側絕壁,宋軍提前埋伏了一支奇兵,敵兵進入河穀,兩側發動了突襲。
聞說,當日天雷震震,大地顫動,彷如天威。數十裏外,都能見到,河穀上方濃煙滾滾。凡是目睹此戰之人,無論敵我兩方,皆是心膽俱裂,神為之奪。
這一戰,狠狠打擊了西夏軍,足讓李元昊痛徹心肺。當夜,西夏軍收縮兵力,倉皇逃竄數百裏,退出了渭州地界。暫時駐兵寧遠寨以西,觀望宋軍態勢。
大勝固然欣喜,但不關陳景元之事。自從此次回來,陳景元能感受到,趙禎對他分外冷淡。多次求見,皆被拒之門外。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皇帝身邊的近衛,都換了陌生人。熟人何正,也不似從前那般親近。陳景元何等心高氣傲?當下,辭了職事,交還禦賜金牌。皇帝所賜的宅邸財物,原樣封存,一並交給了何正。
趕著馬車,載著秦紅英,離開了東京城。如今,他心念之中,唯獨牽掛於飛。這個孩子有情有義,他舍不下,放不開。若是救不回,那就把這條命,也留在木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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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璋苑黑黢黢一片,沒有燈火閃亮。這裏,除了香草,再沒有其他人。黑暗中,香草盤腿坐在床上。雙目閉著,呼吸緩慢,似是睡著了。她的身旁,放著一個包袱。
今夜,她要溜出皇宮。這半個月,香草好似過了一世。身邊熟悉的人,一個個的,都被調出了玉璋苑。香草覺得,皇宮裏沒了二皇子,已是一片冰冷。乳母廖氏說,冷的讓人心顫。
於飛的乳母,被派去侍候苗妃。苗妃傷心太過,整個人都垮了,已臥病多日。臉色蠟黃、神誌昏沉,太醫束手無策。眼看著,苗妃已是來日無多。
於飛被擄走沒幾日,皇宮裏就傳出謠言。說是二皇子死了,被遼國人殺死了。緊接著,六毛兒五個人,還有二十名小會計,都先後被送出了皇宮。
六毛兒五人身有軍職,本就隸屬霹靂軍,現在回營也是正當。小會計則送去了錢莊。一賜樂業人很精明,需要他們的知識。元童和武吉是內侍,去了入內省,不知會被分派到哪裏。
好像是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消除於飛的痕跡。和於飛有關的人,都找著各樣的借口,調離了玉璋苑。就剩下香草一個人,守著偌大的玉璋苑。
又過了幾日,三皇子趙昕,授檢校太尉、武信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冊封鄂王。三皇子的親娘朱氏,被封為賢妃。
皇後如今幽居延福宮,守著小金蓮,再沒有出來過。一向謹小慎微的朱氏,卻突然高調起來。每日裏,領著三皇子趙昕,各處走動串門兒,笑聲就沒斷過。
遠處,傳來更鼓的聲音,已是三更天。香草倏地睜開眼,冷冽的寒芒,在眼底一閃而逝。香草修煉的功法,名叫乾元金丹訣,得自羊皮卷,乃是白蓮宗無上功法。
香草修習已近兩年,又經陳景元指點,武功突飛猛進。秦紅英甚是喜愛香草,將劍法傾囊相授,悉心培養。香草不知,她一身兼得數家絕學,放眼江湖之大,也是令人眼紅羨慕。
香草欠缺的,隻是江湖曆練。
站起身四下看了看,抓起包袱背在身上。走到門口,伸手從牆上摘下一柄劍,提在手裏向外走去。出了房也不走大門,直接縱身翻上牆頭,借著陰影掩護,向遠處掠去。
這幾日,香草可沒有閑著,早把出宮的路,探查的明白。更準備了不少金銀細軟,出宮尋找於飛,也不知要多久,總要住店吃飯吧,那可是要花錢的。
香草很熟悉的避開巡邏,左拐右繞。不一會兒,就摸到了宮牆邊上。這裏有個狗洞,還是於飛告訴她。此處,正是小公主徽柔,曾放跑了錦毛鼠的地方。
香草蹲下身,在牆邊一陣扒拉。狗洞還在,隻是被雜草遮擋住了。回頭看了一眼皇宮,再無留戀。一矮身,鑽出了狗洞。
此時,正是深更半夜。天空陰沉,無星無月。四下裏,都是黑黢黢一片。香草有些害怕,茫然不知該往何處。宮牆外,也有禁軍巡邏,還是先離開這裏。當下,也不辨方向,迅速的向遠處跑去。
天蒙蒙亮起的時候,香草已經跑得沒力氣。回頭看看,已經看不到宮牆。四處打量,都是陌生的屋舍,路上也沒有行人。天空中,飄灑下冰冷的雪粒子。
一時間,香草傻眼了,不知自己跑到了哪裏。
站在路邊才發覺,自己準備的地圖,竟是毫無用處。四下裏看著都差不多,她根本不知,哪裏是北麵。香草惱恨自己太笨,恨恨的拍著額頭。此時,她好希望有個神仙,能給她一番指點。
又過了半刻,街上終於有了人。早起的老丈,拉著倒夜香的車子,向著香草這邊過來。香草大喜,忙上前攔住。
“敢問老丈,往北去該如何走?”香草福了一禮。
“啊?”老丈嚇了一跳。這大清早的,一個小娘子,衣衫華麗、發式精致,看著就不是普通人家。莫不是,從大戶人家逃出來的?老丈心中轉著念頭。
“往北走?卻不知要去哪裏?”老丈問道。
“我要出城去。”香草含糊的說道。
“出城往北,那要走安遠門。離著此處,可是不近啊。”老丈說著,伸手指點方向。到此時,香草才明白,合著自己跑了半夜,盡往東跑了,離著北門越來越遠。
道了謝,香草振作精神,向著北邊行去。路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載客的馬車,就停在路邊,等著主顧問詢。香草久在皇宮,卻並不是一無所知。
走到一處路口,叫了輛馬車,也不還價。吩咐著車把式,向著北邊安遠門而去。此時,雪粒子變成了雪花,竟是越下越大。不一時,天地已經一片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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