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軍中耀武 第195章 糧草不濟
轉眼間,又是兩日過去。營內,大戰的痕跡,已經看不見。破損的柵欄,也已經修複。戰後清點,禁軍損失不小。
柳禮的弓箭營,戰死軍卒一百七十多人。
拚湊起來的一個指揮,傷亡更重。原有五百四十人,如今,隻剩下三百二十人。當夜,軍陣瞬間崩潰,軍兵逃散。黑衣人追在屁股後頭,砍瓜切菜一般,殺的是人頭滾滾。
逃散的軍兵,大多身死。至於不戰而逃,於飛沒有再追究。
如今的大營,士氣高漲。晨起操練,喝叫的分外高聲。
痊愈的軍兵,也是越來越多。當夜,病患追出大營,未必追上了敵人。但人人出了一身透汗,病勢竟有了好轉。與人說起追敵,個個口沫橫飛,臉色漲紅,與有榮焉。
醫護隊人滿為患,聲音嘈雜。即便醫護兵,不時嚴厲製止。她一出現,全場肅靜,她一轉身,照樣談笑。醫護兵往來幾個回合,無奈徹底認輸。不管了,由著他們。
柳禮是副指揮使,獨自一個單間。此刻,瞪眼看著房頂,心思早走了神兒。那夜的黑衣人,讓柳禮記憶深刻。
黑衣人的戰力,倒不一定多強。但是,那些人悍不畏死、以命換命,即便倒地,也要撲上來。砍斷了雙臂,竟然張口就咬。這樣凶狠的敵人,柳禮回想起來,也是心驚肉跳。
“柳指使,換藥了。”醫護兵進屋,招呼著柳禮。
柳禮回過神,抬頭看了一眼。見不是心想之人,難掩失望。不一時,又伸長了脖子,向著後麵張望。
“別瞅了,後麵沒人。”醫護兵吃吃笑,打趣柳禮。
柳禮發窘,下意識想撓頭。不想牽動傷口,頓時齜牙咧嘴。待稍稍緩過勁兒,卻是怔怔出神兒,沒精打采的樣子。
柳禮不知啥時,看上了一名醫護兵。
這個事兒,醫護隊都知道。那女子叫任四娘,二十來歲,身材高挑,會些拳腳。走起路,呼呼生風。說不上漂亮,卻是挺耐看。
任四娘命苦,父母雙亡,從小跟兄嫂長大。後來嫁人,備受夫家欺淩。前兩年,因無所出,被夫家休棄。
此時的女子,被夫家休棄,分外抬不起頭。任四娘性子剛強,正趕上招募醫護兵,一狠心投了軍。
任四娘人聰明,學啥都快。清創、包紮、換藥,樣樣拔尖兒。沒多久,任四娘升為隊官,被分派到平戎軍。
到了平戎軍,任四娘如鳥投林。在平戎軍,種詁軍法嚴厲,無人敢欺負婦人。又因為芸娘之故,婦人身份超然,人人尊敬。當然,林子大了,總少不了幾個混貨。
一日,任四娘晾曬繃帶,幾個兵痞瞧見無人,上前出言調戲。正自糾纏時,卻被柳禮撞見。一頓拳腳,打的兵痞哭爹喊娘,一個個抱頭鼠竄。柳禮認識了任四娘,一來二往,竟動了真情。
任四娘對柳禮,原本很是親近。張口閉口,都是叫著大哥。但有一日,覺察到柳禮心思,頓時冷了臉。
“那個,那個。”柳禮支支吾吾,想問話,半天卻張不開嘴。
“想說什麽?”醫護兵問道。
“那個,那個。”柳禮一急,更說不出。
“想問我們四娘?”醫護兵戲謔道。
“啊?對。”柳禮硬著頭皮,忙答道。
“哼,四娘去找都使,告狀去了。”醫護兵說道。
“啊?”柳禮一驚,騰的坐起。身上傷口頓時崩裂,疼的他倒吸冷氣,渾身都在抽搐。瞪著醫護兵,急急說道,“至於麽?至於麽?這點事兒,還告到都使那裏去?”
醫護兵冷不丁,被柳禮嚇了一跳。緩過神兒,捂嘴直樂。
“看你還欺負四娘?”醫護兵佯怒說道。
“我哪敢欺負她?”柳禮萬分委屈,一時心中惴惴。
任四娘去找於飛,自然跟柳禮無關。卻是那夜大戰,幾乎人人帶傷。醫護隊的烈酒,一下子,被消耗幹淨。沒有了烈酒,傷口無法清洗。如今天氣炎熱,一旦化膿,可是有性命危險。
這確是大事,於飛沉思著,卻無法回答。後方的補給,不知啥時能來。營中傷患,卻是等不得。問題是,即便就近采購,也沒處去買啊。蒸餾法被朝廷控製,民間無人會用。
“這事我知道了,定會想法子。”於飛說道。
“都使,可得快啊,再遲兩天,傷口怕要潰膿。”任四娘看著於飛,切切囑咐著。這個小都使,但願有法子吧。
任四娘轉身出去,於飛可是發了愁。軍中,不止是烈酒沒了,糧食也快沒了。狄青分兵時,留下的糧食不多。隻要堅持幾日,後續的補給送到,自能接續上。
但是,他在此已停留多日,卻不見補給送來。於飛已經派人,向後百裏進行打探,一時還沒有消息。真不知,補給出了何種變故,何時才能送到。軍中沒了糧,這兵可怎麽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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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有了物流集團,朝廷轉運物資,方便快捷了許多。即便與西夏兩年戰事,糧草一應輜重,都是交給物流集團。再不用大批征發勞役,也不用為損耗發愁,省時省力省心。
當然,漕糧除外。漕糧不僅量大,而且,早形成默契。水上水下、朝內朝外,無數人的利益,都在漕糧裏,豈能輕動?
狄青大軍的補給,自也是交給物流集團。
物流集團提出建議,大軍未過伏牛山,糧草由京兆府籌集。大軍過了伏牛山之後,糧草由京東路籌集。物流集團調撥車馬,隻負責運輸,別事不管。朝廷同意了這個建議。
按說此時,狄青過了伏牛山,糧草由京東路籌集。但哪個也想不到,沂州地龍翻身,京東路各州縣,具都受到波及。一時間,災民無數,已是難以救濟。哪裏還有糧食,分給平叛大軍?
況且,王倫率領叛軍,穿州過縣、大開糧倉,周濟百姓。他自己的部隊,也是連吃帶拿。各州屯糧,早已空空如也。即便還有,也是零敲碎打,派不上大用場。
這種情勢,京東路自顧不暇。地方官員火急火燎,請求朝廷賑濟的折子,恨不得一天三趟,飛赴京師。狄青大軍陷入了困境,於飛一部病患,更是無人搭理,自生自滅吧。
這一日,一隊浩大車馬,出了伏牛山,向方城而來。車廂上,插著三角的旗子,上寫物流集團。卻是從京兆府出發,為狄青運送補給的車隊。他們耽誤了時日,今日方出伏牛山。
七日前,他們就應趕到方城,給狄青交接補給。奈何逢上大雨,又遇地龍翻身。伏牛山中道路,多處被毀,已是難行至極。
這一趟車隊,數百輛大車,滿載糧草、軍械,甚是沉重。能運出伏牛山,可是費了老勁。錯過時日,自是難免。
車隊的前後,各有禁軍守衛。軍械運輸,關係重大,朝廷不敢掉以輕心。廂兵戰力不強,全部換成了禁軍。
出了伏牛山口,地勢一下變得平坦。有管事的吆喝著,安頓車隊就地停下休息。甭管人和馬,都累的夠嗆,實在走不動了。
“這他娘的,啥破路啊,幾時才能到?”陡然,車隊中間,一輛精致馬車裏,傳出罵罵咧咧的聲音。
“朱爺,出了伏牛山,路就好走了。”管事聽到罵聲,趕緊跑了過去。哈著腰,湊到馬車前,討好的說道。
“這兒是什麽地界兒?”馬車裏問道。
“回朱爺,再有三十裏,就是方城。”管事說道。
朱爺不再說話,又傳出一個女聲。“朱爺,幹嘛來這裏嘛,窮鄉僻壤,連沐浴的地方,都找不到。”
“好啦,到了方城,隨便你沐浴。”朱爺有些不耐。
過了半晌,車裏下來一人。此人穿著褐色長衫,頭戴襆頭,四十來歲,麵白無須。一雙眼睛,微微浮腫。
咳嗽一聲,衝管事的問道,“狄青在哪?”
管事的忙躬身,“已派人去聯絡,此時還未回來。”
正說著,有人騎馬返回,後麵跟著一群人,皆是身穿公衣。管事有些詫異,看不明狀況,趕緊上前詢問。
原來,他派人聯絡狄青,去了方城縣。到了那裏,才知狄青大軍,已經走了五日。此時,怕早到了亳州。
方城縣受災不重,卻也是房倒屋塌,災民不少。這幾日,不斷又有災民湧來,城裏城外,已經擠滿了人。方城縣存糧不多,聽說是給狄青大軍補給,一下子盯上了糧草。
來的人裏,有一名官員,正是方城縣丞,姓劉名耀祖。此人年紀不大,隻有二十多歲。官拜八品,正經的進士及第。
朱爺架子再大,也是白身。聞聽是方城縣丞,忙上前見禮,好一番恭維。他的心裏明亮,讀書人,一定得敬著。
劉耀祖的來意,自然是糧食。方城受災,若是救濟不力,年末課考,怕是難以過關。問題是,方城存糧將盡,災民卻是有增無減。朝廷賑濟糧,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到來。
物流車隊一到,劉耀祖頓時眼亮。哪是送糧?分明就是,趕著點兒,為自己送功勞的。截下糧草、賑濟災民,活人無數,哪個敢說救民不對?官聲民意,功勞穩得。
至於狄青大軍,早拋到腦後。一幫賊配軍,哪有生民重要。孟子有雲,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何時何地,救濟百姓之事,都不為錯。何況,等救濟糧到,還你就是。
“這個?”朱爺聽明白了,卻是有些猶豫。這畢竟是軍糧啊,數萬大軍在打仗,一旦斷了糧,後果敢想麽?
“不白要你的糧,咱出錢買糧。”有人搭腔說話。他以為,朱爺想要些好處。至於出錢買糧,本就商量好的。此時一說,朱爺立時心動。眼珠亂轉,分明有些計較。
別人不知,他可是清楚。他這一趟軍糧,送到方城,就算完事兒。再往東去,可不歸他管。既然狄青已走,這軍糧可就沒主了。即便賣了,誰能說個啥?誰讓狄青不等。
“不行啊,朱爺,這是軍糧啊。”管事大驚,忙勸道。
“怎地不行?狄青已走,這軍糧交給誰?”朱爺一瞪眼,“難不成,還給他送亳州去?運費你出啊?”
“這?”管事傻眼,說不出話來。
心裏卻是暗罵,你朱家一門,盡是混蛋。連一個走狗,也敢如此囂張,不顧大軍安危,竟想著賣軍糧?奈何,管事的做不得主,眼睜睜看著,朱爺和劉耀祖,一番計議,達成了交易。
“朱阿六,你不得好死。”管事心中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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