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軍中耀武 第207章 洞蠻叛亂
軍營門前,氣氛陡然緊張。隔著六七十步,兩軍弓弩齊舉,緊緊盯著對方。黑黝黝的神臂弓,一人多高,郭凱沒見過。但模樣霸道,瞧著讓人發怵。郭凱異常惱怒,卻也不敢衝營。
這部兵馬人不少,而且,正是屠殺禁軍的元凶。四百多人,說殺就殺,可見主將凶狠。真死在這裏,那可太不值得。猶豫片刻,郭凱揮手叫過軍兵,持著自己官憑,跑去營門前交涉。
號角聲響起,那就是軍令。各營軍兵,已快速整隊集結,全副武裝,等待著出擊命令。原本熱鬧的軍營,陡然肅靜下來。
“都使,來者不善啊。”柳禮跟在於飛身邊,看著營外的陣仗,心裏有些打鼓。皇城司的軍服,他認得。
“皇城司的人,來此作甚?”於飛琢磨著,不得要領。
於飛對皇城司,可是很熟悉。不少軍兵,都曾在皇宮值守。萬一被人認出來,豈不麻煩?於飛有些頭疼,不讓進怕是不行,這些人奉皇命而來,誰敢阻攔,那就是抗旨。
“讓領頭兒的進來,其他人留在外麵。”於飛命令道。
“卑職遵命。”邢況領命,轉身出了大營。
過了好半晌,郭凱走進大營,身後邊,跟著十來個軍兵。郭凱有些氣急敗壞,邊走邊高聲吆喝,“種玉昆在哪,速來接旨。”
郭凱要帶兵進營,被邢況攔住。糾纏半晌,他也沒拗過邢況,自不會有好心情。心裏氣急,卻拿邢況沒法子。暗暗發狠,你個不長眼的賊配軍,等咱家拿下種玉昆,再好好擺置你。
郭凱張狂大叫,無意間一轉頭,正瞧見於飛。高大的身子,冷不丁就是一塌,嘴裏的話生生止住。張大了嘴巴,瞪眼瞧著於飛,就像一隻鵝,被人猛然掐住了脖子。
下一刻,郭凱一個激靈,張口就要大叫。
“不許說,不許說出來。”於飛眼見要壞事,縱身跨過去,一把揪住郭凱衣襟,瞪著眼威脅說道。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於飛一見郭凱神情,立馬就知道,他認出了自己。
郭凱官職不低,常在宮中行走,豈會不認得二皇子?
乍然見到於飛,郭凱難以置信。轉瞬就是萬分驚喜,渾身都激動的發抖。一場天大的功勞,突兀的砸在他頭上。
一句“殿下”未叫出口,硬被於飛堵了回去。郭凱一下子,被噎的滿麵漲紅,有點喘不過氣來。眼裏精光四射,異常興奮。哈巴狗兒似的,塌低了身子,隻瞧著於飛傻笑。
這變故,看的一旁眾人,都有些發懵。
於飛不由分說,扯起郭凱就走。郭凱的護衛,剛想上前阻攔,就被郭凱一腳踹開。喝道,“都在此等著,不許亂動。”
剛進了大帳,郭凱撲通一聲,跪拜在地上。
“殿下啊,小的可找著你了。”郭凱話帶哭腔。
於飛仰天長歎,無可奈何。他想瞞著身份,估計是沒戲了。即便現在不說,這內侍回去京城,也必然要稟報皇帝。想到此,於飛頹然坐下,瞪著跪倒的郭凱,暗暗磨牙。
“說說吧,你來此作甚?”於飛恨恨的問道。
“殿下,京東安撫使陳執中,彈劾狄青殺害禁軍。官家震怒,派了小的來,抓捕狄青一幹凶手,押回京城受審。”
“什麽?”於飛大吃一驚,騰的跳了起來。
“種玉昆是元凶,小的來此,是要捉拿此人。”郭凱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他又不傻,二皇子和種玉昆,同在一處軍營,誰知是個啥交情?郭凱心裏,有些犯嘀咕。
“他娘的,敢顛倒黑白?”於飛怒喝一聲。
隨著於飛怒喝,從帳外衝進來四五人。噌噌抽出長刀,架在了郭凱脖子上。郭凱驚得大叫,“不關小的事,不關小的事啊。”
於飛揮手,讓軍兵退下。心裏也是苦笑,這幫軍兵,一個個愣頭青。不認得皇城司麽,這可是皇帝的人,抽刀就架人家脖子上?
於飛卻不知,他手下這幫軍兵,追隨的是白馬銀槍。
在這裏,除了於飛,軍兵誰也不認。
於飛此刻,憤憤不已。有人顛倒黑白,把範家村之事,告上了朝廷。惡人先告狀,給他的頭上,扣了一個屎盆子。
“這件事兒,前前後後,給我說說清楚。”於飛說道。
郭凱從京城來,朝堂裏的事,知道的自然不少。當下,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說的明明白白。
陳執中此人,於飛沒見過。性情如何,不得而知。範家村之事,想要查清不難。偌大的墳頭,就在那裏。即便傅永吉栽贓,隻要陳執中想查,一定可以查的清清楚楚。
但是,陳執中沒有查清。或者說,他根本沒查,而是完全聽信了傅永吉指控,附上家屬血書,彈劾狄青。若說這其中,陳執中沒有盤算,於飛難以相信。若有盤算,他要幹嘛?
“京城裏,還發生什麽大事?”於飛皺眉問道。
“還有麽?哦,對了。”郭凱略一思量,立馬說道,“監進奏院蘇舜欽,祀神時召妓作樂,十數人被禦史彈劾,丟官去職。”
蘇舜欽可是名人,於飛後世就知道他。隻是時運不及,被豬隊友坑了,一生鬱鬱不得誌。而這件事,成為變法失敗的開端。範仲淹、韓琦等人,相繼被貶出京。慶曆新政,從此化為流水。
“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於飛冷笑。
“啊?殿下也知這句詩?”郭凱驚愕不已。
於飛不理郭凱,猶自琢磨著心事。
新舊之爭,刀光劍影。殺巡檢司軍兵之事,無疑被人利用了。蘇瞬卿,狄青,都與範仲淹有關。先有祀神召妓,再有屠殺禁軍。舊勢力聯手,向慶曆新政,發起了一場完美狙擊。
範仲淹完敗,比曆史上更慘。
“陳執中,好手段。”於飛讚道。
青州安撫使司,一片肅靜。傅永吉上身,背後血肉模糊,趴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行刑的軍兵,目有不忍。奈何,他不敢觸怒陳執中,低頭看著,無力救助傅永吉。
陳執中官老成精,並不好糊弄。沒用幾天,範家村之事,被他查的清清楚楚。嚴刑拷打之下,傅永吉招認,郭效武殺良冒功,乃是他的指使。不僅範家村,還有更多村莊,被他們滅絕。
被屠戮的百姓,超過兩千人。
再是久曆官場、八風不動,陳執中也難安坐,驚得麵無人色、渾身發顫。那是兩千條性命啊,誰能不動容?
參與殺戮的軍兵,全被抓捕下獄。
對於傅永吉,陳執中就一個字,“打。”
陳執中不喊停,行刑的軍兵,隻能不停打下去。
此刻,陳執中心中發緊,騎虎難下。因為傅永吉招認,範家村沒有被殺絕,有人逃出了生天,落在種玉昆手上。
這是巨大的紕漏,足以翻雲覆雨。
最好的辦法,就是搶在前麵,處置了這幫野獸。不僅摘清自己的嫌疑,還能落個明察秋毫、為民做主的名聲。但如此一來,自己先前彈劾狄青,打擊新法之舉,就成了一個笑話。
陳執中左右糾結,殺不殺傅永吉,難以決斷。
不殺傅永吉,他就是證人。指證狄青,範仲淹難辭其咎。所謂新法,必將遭受沉重打擊,自此煙消雲散。而自己,作為此事功臣,也會收獲巨大回報,登堂拜相,亦是等閑。
但若留著傅永吉,就要承擔風險。因為一旦事發,傅永吉就是喪門星。到了那時,自己難逃受他牽累,名聲盡毀、丟官去職。兩千人命的惡名,背在自己身上,還有顏麵活著嗎?
那種淒慘景象,隻是想一想,就讓陳執中不寒而栗。
陳執中眯眼坐著,心中思緒紛亂。
平叛之初,陳執中手中,最主要的兵力,就是巡檢司。但巡檢司戰力衰弱,與叛軍遭遇,連連大敗,損兵折將。
戰事失利,京東路一片糜爛。陳執中無奈,向朝廷請援。
狄青帥西軍平叛,不受京東路節製。京東安撫使司,隻負責提供糧草軍械。朝廷如此安排,讓陳執中極為不悅。
他乃一路帥臣,節製平叛大軍,理所當然。如今,令出兩門,到底聽誰的?況且,狄青一介武夫,數萬大軍,豈能由他統帥?這番莫名其妙的安排,對陳執中來說,簡直就是侮辱。
當初,物流集團運送輜重,期間上下其手、倒賣軍糧,陳執中不聞不問,就是要看狄青笑話。他的算計,就是等狄青斷糧。到時狄青上門求糧,自是可以隨意拿捏。
卻不料,狄青兵進清江浦,竟找到了軍糧。
狄青惱恨安撫司,更不與其交道。獨令專行,追蹤叛軍、展開圍剿。狄青有了軍糧,大軍氣勢如虹,連戰連勝,殺的叛軍大敗虧輸、四處逃竄。不幾日,追到揚州,堵住了王倫。
狄青大軍勢如破竹,頻頻獲勝,讓人眼紅嫉妒。京東駐軍,眼見西軍掙功勞,心下極是不甘。平叛的功勞,豈能全讓西軍得去?一幫軍校堵在安撫司,紛紛請求帶兵出戰。
陳執中老於世故,眼睫毛都是空的。他豈會看不出,這幫將校眼紅西軍,這是要搶功啊。不過,他樂見其成。
果然士氣如虹,巡檢司連連得手,戰果豐碩。
陳執中雖疑惑,卻也未深究。巡檢司有了戰功,他的臉上也有光彩。當下,命人撰寫戰報,飛速報上朝廷,為諸將請功。
至於他的功勞,不言自明。
陳執中以天章閣待製,出知青州。然而時日長久,卻一直無法回京。為此,陳執中絞盡腦汁、卻不得計,鬱鬱寡歡。
青州雖好,哪及得上東京?
若想回東京,他缺少一件大功。但是很快,契機來矣。
沂州虎翼軍叛亂,陳執中仰天大笑。
平定叛亂,回京之路,還會遠嗎?
正當他熏熏然之際,一瓢冷水,澆在了頭上。傅永吉麾下,一指揮四百多人,被人殘酷殺害。死難軍兵家屬,捧著血書,跪倒安撫司門前。聲聲泣血,指斥狄青驕橫跋扈,縱容麾下、殺人搶功。
陳執中驚駭萬分,實難相信。
沉思了一夜,陳執中做出決定,上書彈劾狄青。
四百二十六條人命,狄青在劫難逃。
朝廷反應很快,郭凱帶領皇城司,星夜而來。追到揚州,不容分說,解除了狄青兵權,押送回京受審。
平叛大軍,交由副將率領,受陳執中節製。狄青在軍中,威望素高。豈能任由皇城司,平白抓走主帥?軍中頓時鼓噪起來。
陳執中隨同而來,帶著數千巡檢司。但憑著巡檢司軍兵,哪裏能壓住西軍悍將?眼看著,又是一場暴亂。好在,狄青出麵,安撫住大軍情緒,沒有造成太大的麻煩。
隻是這麽一鬧,已被截住的叛軍,卻趁著空隙,繞過揚州城,向西逃去了和州。再想堵住,卻要費不少功夫。
“稟相公,傅永吉昏死過去。”軍兵上前稟報。
陳執中回過神兒,掃了一眼傅永吉。揮揮手,閉上了眼睛。軍兵領命,上前抬起傅永吉,匆匆向外走去。
院子當中,站著四五十名將校。頂著太陽,被勒令觀刑。一個個無不是雙股顫顫、冷汗森森。此刻,見傅永吉被抬走,不由暗暗長出一口氣。打的再狠,總是活了下來。
既然傅永吉不死,他們也可以活下來。
突然,有快馬奔來,踏踏蹄聲,分外的響亮。
“報。”一聲高喊,驚醒了陳執中。
“發生何事?”陳執中身旁,有幕僚問道。
“稟相公,桂陽監洞蠻叛亂,亂兵已至潭州。”
“什麽?”陳執中騰的站起,滿眼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