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以牙還牙
天光微明,軍營沸騰起來。
一隊隊騎兵,轟隆隆衝出營門,向四麵追擊。
昨夜,醫護隊十名女子,不翼而飛。巡邏的軍兵,毫無所覺。甚至,醫護隊的警哨,沒聽到一點兒動靜。
於飛收到稟報,急急趕來醫護隊。盯著空蕩的營房,麵色很是不善。警戒的軍兵,已被抓了起來,就跪在營房外。
第一時間,於飛派出了騎兵,向四麵追蹤。營中的女子,不可能消失。定是有人潛進來,無聲無息,擄走了她們。
但是,帶著這麽多女人,賊人走不快。
“這是迷香。”謝蘊南經驗老道,很快,在帳篷一角,找到了一點粉末。放在鼻端聞了聞,衝於飛說道。
“迷香?”於飛恍然,原來被人迷暈,怪不得沒有動靜。這裏營房密集,住的人不少,隻要稍有些掙紮,總能被人察覺。
被擄走的女子,已經查清,都是從匪窩救出。她們有家不能回,全都留在了軍營,跟著任四娘,學習清創包紮。誰曾想,竟有人膽大包天,潛進軍營,擄走這些女子。
“都使,你可一定救回她們。”任四娘眼睛紅紅的,話裏帶了哭音兒。這些女子遭遇淒慘,偏又禍不單行。
“四娘莫急,都使已派兵追擊,定能救人回來。”
剛巧,柳禮跨進帳來,見狀忙上前安慰。任四娘一見柳禮,頓時火上頭,一把扯住柳禮,哭道,“你的兵呢?你不是說,要布置警哨,保護她們嗎?你的警哨呢?”
柳禮滿麵漲紅,一個字說不出,任由四娘捶打。
柳禮確實派了警哨,隻是人手不多。防範軍兵亂闖,不過是個震懾,能要多少人?兩火十人,已經足夠。偏偏,這兩火人,也沒把警戒當回事。到了後半夜,竟呼呼大睡。
賊人來去,他們一無所知。
謝蘊南輕輕一扯於飛,使個眼色,徑自向外走去。
兩人到了僻靜處,謝蘊南說道,“這事兒,透著古怪啊。”
“哦?前輩有何發現。”於飛問道。
“乍看作案手法,應是江湖宵小。”謝蘊南說道,“但是,哪裏的鼠輩,敢潛入軍營,隻為劫幾個女人?”
於飛聞聽,不由皺起了眉頭。這件事,的確古怪。迄今為止,於飛接觸的綠林,也不在少數。當然知道,即便是綠林,也並非全是凶惡狼藉之輩。大多數,更講行俠仗義。
偷雞摸狗、欺淩婦孺,最為綠林不恥。
這樣的鼠輩,人人喊打。即便偷香竊玉,也不會選軍營下手。
“老夫有個猜測。”謝蘊南神情一肅,盯著於飛,幽幽說道,“此事,怕是與青州那位,脫不了幹係。”
“青州?”於飛一凜,得謝蘊南提示,轉瞬想的透徹。青州彈劾狄青,最大的漏洞,就是範家村幸存者。當初傅永吉親眼所見,這些女人被於飛帶走,陳執中會不知道麽?
一旦幸存者作證,陳執中的彈劾,那就是笑話。於飛想的到,陳執中也想得到。甘冒風險,也要殺人滅口,青州嫌疑最大。
“青州雇請綠林,意在殺人滅口。”謝蘊南說道。“隻不過,營中女人太多,他們匆忙間,劫錯了人。”
“劫錯了人?”這倒是真有可能,於飛已經注意到,出事的營帳外麵,晾曬著女子衣物,都是民間百姓穿著。
想來賊人以為,穿百姓衣衫的女子,就是他們的目標。卻不知,營中除了醫護隊,還有從匪窩救回的女子。此刻的大營中,女人可是不少,足有七八十人,都居住在醫護隊。
“為何劫走,而不是下殺手?”於飛問道。
“是啊,這一點,老夫也是疑惑。”
殺人最是便當,幹淨利索。把人劫出軍營,卻平添危險。一個不好,就要暴露行蹤。為何舍易就難,兩人都想不出。
謝蘊南這番推測,讓於飛心中發寒。此刻,他認定此事,必與陳執中有瓜葛。一方封疆大吏,為打壓政敵,竟顛倒黑白、羅織罪名。更甚者,為堵住漏洞,不惜殺人滅口。
那些幸存者,若真被殺害,範家村慘案,世上再無人知。狄青罪名做實,再難翻身。範仲淹的新政,立馬煙消雲散。
於飛不寒而栗,咬牙切齒,怒火衝頭。
“前輩,小子有事拜托,還請前輩相助。”於飛抱拳說道。
“嗬嗬,不讓青州好過?”謝蘊南嗬嗬一笑。
“正是如此。”謝蘊南能料到,於飛毫不奇怪。此人看著嘻嘻哈哈,萬事不縈於心。其實心細如發、洞察秋毫。
於飛的盤算,自是瞞不過他的眼睛。“前輩帶幾個人,去青州遊玩幾日。聞聽青州酒香茶釅,卻不知滋味如何?”
謝蘊南哈哈大笑,“妙哉,妙哉。”
於飛的話,他當然聽得懂。帶人去青州,可不是品茗飲酒。而是要在酒肆茶樓,宣揚範家村之事。巡檢司屠殺百姓,殺良冒功、人神共憤。一旦宣揚出去,怕不立時轟動。
安撫使陳執中,不得焦頭爛額?搞不好,還要吃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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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沂一直往北,四百裏就是青州。
王元一眾僥天之幸,偷營劫人成功。出了軍營,片刻不敢停,直向北逃竄而去。王元悶頭趕路,神色凝重。他心裏很清楚,追兵隨時會來。說不定下一刻,就追到身後。
半夜疾行,估摸著,跑出四五十裏地。身上背著人,想快也快不了。就這,已是竭盡全力了,一個個氣喘籲籲。
眼看天色將明,卻不能再趕路。往北去,村鎮密集,更有官府差役巡邏。一群草莽漢子,帶著昏迷的婦人,豈能不惹人注意?怕是走不了幾步,就會被人攔下。
王元站住身形,四處打量了一番。即便是夜裏,他們也不敢走大道,竄入曠野中,認準了北方,一氣兒狂奔。此時,環境陌生,卻不知到了哪裏。找到一處樹林,齊齊鑽了進去。
王元沒注意到,在他們的身後,一直跟著兩人。王元快,他們也快,王元慢,他們也慢。兩人輕功很是不錯,不遠不近的吊著,卻沒有讓王元發現。此時,分出一人,直向北而去。
剩下一人,慢慢靠近了樹林。
他們二人,受劉文山之命,一路監視王元。
劉文山老謀深算,利用王元殺人,當然也防著王元。範家村幸存女子,事關重大,不由他不萬分謹慎。王元前腳出發,他後腳緊跟著動身,領一部兵馬,趕到沂水縣駐紮。
臨沂往青州去,必經沂水縣。沂水距離臨沂、青州,都是兩百裏地,正處在中間位置。劉文山駐兵在此,自是等著王元。王元觸及了安撫司隱秘,無論事成與否,都難逃一死。
午時左右,報信兒的快馬,奔進了沂水縣城。
“王元,你這是找死。”劉文山得訊,一掌拍在桌案上。
劉文山眨眼間,已看透王元盤算。劫了人不殺,自是要交換。以為拿住秘密,要挾安撫司放人?劉文山嗬嗬冷笑,對此嗤之以鼻。豈不知,那些女人出了軍營,就是爾等的催命符?
“出發。”劉文山下令,他要親自去,看著這些人,被一個個殺死。無論範家村女子,還是王元等人,絕不許一人漏網。
早已待命的騎兵,衝出沂水縣,直奔臨沂而去。
此時,王元並不知道,他的行蹤,早被人監視。看看天色漸晚,胡亂吃口幹糧,就準備起身。卻在這時,被捆著的女人,陡然叫喊起來。即便嘴裏堵著,也是嗚嗚連聲。
“都老實點,不然宰了你們。”有人威脅道。
女人們早已醒來,隻是睜開眼,卻完全換了天地。自己被捆了起來,身旁一群男人,凶神惡煞的盯著。女人們驚慌失措,拚命的掙紮叫喊。隻不過,毫無作用,換來一頓打罵。
一群女人縮成一團,倒是漸漸安靜下來。隻是人人驚懼,默默流淚。這些女子,已經猜到自己的命運。
“又怎麽了?”王元走近一女子,一抬手,抽出捂嘴的破布。女子臉漲的通紅,卻遲遲不肯說話。
“不說?那就別再鬧騰。”王元頗不耐煩。
“人有三急。”女子忍不住,低聲說道。
“這?”王元頓時傻眼。這些女子,捆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倒也還能忍受。但是不讓解手,卻真的忍不住。
王元正猶豫著,忽的一下臉色大變。一個前撲,趴倒在地,耳朵貼在地上,隻聽轟轟的聲音,從地下傳來。不過一眨眼,聲音變得更大,地麵震動起來。這一下,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騎兵,騎兵,王元心中哀歎。
聲音從南來,是種玉昆追來了。王元沒想著逃,在騎兵麵前,逃是逃不了的,隻會死的更快。微一愣神兒,已有騎兵衝進林子。
一個個飛身下馬,向著王元等人撲來。
王元心一橫,一把抓住身旁女子,抽出背後長刀,架在了女子脖頸上。厲聲大叫,“誰敢過來,某必大開殺戒。”
王元手下十數人,登時反應過來。縱身飛撲過去,一把抓住一名女子,擋在自己身前。抽出兵器,抵在了女子脖頸上。一眾女子驚恐尖叫,有幾人掙紮的力大,被刀劍割傷了脖頸,鮮血直流。
王元拿住人質,騎兵投鼠忌器。未得上官命令,暫時沒有發動攻擊。小小的樹林裏,一下衝進二十多人,頓時有些擁擠。騎兵與王元等人,已是麵對麵、眼瞪眼,一觸即發。
騎兵下了馬,照樣能戰。長刀斜舉,封住所有去路。
在軍兵眼裏,王元已是死人。
於飛手裏的騎兵,隻有三百。這次全派了出來,分四個方向,追蹤賊人。向北這一路,隻有五十騎,由一名軍使率領。
軍使姓羅名盛,三十多歲。因為長期騎馬,雙腿羅圈兒。久而久之,沒人記得他的大名,全都叫成羅圈兒。羅盛為人粗豪,聽了也不在意。於飛組建騎兵,見他騎術精絕,提拔為軍使。
此刻,軍兵燃起了火把,樹林中,映照的一片通明。
五十騎被分為了兩部,一部追進了樹林,另一部守在林外,防止王元逃竄。羅盛手持長刀,一步步走到王元對麵。
“你是何人?”羅盛問道。
“少廢話,放爺們兒走。”王元手上一緊,鋒利的刀刃,已割裂女子的皮膚。鮮血流出,瞬間染紅了衣衫。
“你走不了。”羅盛盯著王元,冷冷說道。
“爺們兒走不了,這些女人,同樣別想活。”王元眼冒凶光,持刀的手,攥的更緊。羅盛冰冷的目光,讓王元膽寒。他看的懂,這是戰場上,殺慣人的老兵。從血水裏,爬出來的殺神。
“你殺吧,俺不怕死。”女子忽然出聲,說道。好似一下解開了心結,女子激動起來,大聲叫道,“你殺吧,俺不怕死。”
“你殺吧,俺不怕死。”更多女子,跟著叫喊起來。
樹林中,陡然一片糟亂。女子們叫喊著,伸著脖子,硬往刀劍上撞。賊人喝叫威脅,卻哪裏有用?
隨著一聲聲叫喊,這些女子,一個個淚流滿麵。她們生的卑賤、活的艱辛。在這世上,飽受欺淩,早已活不下去。
王元慌了神兒,這般凜然赴死,他沒有見過。
柔弱的女子,此刻變得剛強。一聲聲求死,卻如刀如劍,斬向了王元。王元心中充滿驚懼,一霎時,沒了求生的。自己殺官造反,早該身死。何苦,再難為這些女人?
“好。”羅盛一聲斷喝,“姐妹們,某必為你等報仇。”
羅盛一聲斷喝,徹底擊潰王元心神。王元苦笑一聲,放開懷中女子,甩手丟了長刀。他的一眾兄弟,呆愣了片刻,也跟著王元,一個個丟了刀劍,放棄了抵抗。這一番變故,讓人大出意外。
羅盛看著王元,說道,“倒也算條漢子。”
話音兒未落,一聲淒厲箭嘯,驟然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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