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神鬼莫測
六七月份,正是最熱的時候。
太陽剛升起,地上已如火烤。走不了幾步,就是一身的汗。這種天氣行軍,太是遭罪。種詁下令,大軍天黑趕路,天亮休息。即便如此,也是酷熱難當。不少人中了暑氣,行進緩慢。
隨軍有醫官,配製了防暑湯藥。但上萬的部隊,所需藥材,可不是小數目。湯藥熬好分配下去,一人都輪不上一碗。不過兩日,軍中存儲的藥材,已經消耗殆盡。
沒辦法,種詁派了人手,往周邊四處采購。但一路行來,卻盡是荒僻村鎮,刮淨了藥房倉庫,也供不上大軍消耗。眼看著,病倒的人數越來越多,種詁急的滿嘴長泡。
近中午時,柳十三返回軍營。他的身後,跟著大隊車馬,足有五六十輛。車上裝的滿滿登登,甚是沉重。有軍兵上前,扯開遮蓋的篷布,個個看的傻眼。車上,裝的全是石頭。
“柳指使啊,怎的盡是石頭?”有人奇怪。
“你懂個甚?”柳十三沒好氣,他也正鬱悶呢。
前日夜裏,他被於飛派了差,帶人去搜集硝石。五十人,分開跑了七八個縣,才找到這些硝石。雇了車拉回來,可是費了牛勁。至於要這多硝石何用,柳十三不知道。
但他知道,硝石可製火藥,不是尋常石頭。
醫護營中,早準備好大缸。一排五十個,足有四排,好大的一片。蓄滿了水,正等著柳十三。醫護營一群女人,營外一堆軍兵,都伸長了脖子看著,不明白這是要幹甚。
“昆哥兒,透透底兒,這是要作甚?”石彪子問道。
話說,石彪子的任務,也是不輕。兩百個大缸,足足找了三天。周邊的農家,都讓他跑遍了。好在,水缸不值錢。給幾個銅錢,莊戶人都樂顛顛的,把水缸賣給他。
但是銅盆,真沒地兒找。都是貧苦百姓,誰家舍得用銅盆?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銅盆、木盆、瓦盆,甚至還有一堆鐵鍋,勉強湊夠了兩百之數。但要來何用?於飛偏不肯說。
於飛是要製冰,將硝石放進水缸,再把清水,裝進銅盆,放到水缸裏。不用太久,就能結出冰來。這法門兒,說了也沒人信,他根本懶得解釋。隻要出了冰,到時一目了然。
於飛指揮著人,將硝石分成等份。一個水缸,倒進去一份。銅盆盛滿清水,漂在水缸裏。然後,一群人圍著水缸,大眼瞪小眼,看的莫名其妙。漸漸的,有人發現了變化,驚叫出聲。
“結冰了,結冰了啊。”
“天爺啊,六月裏結冰啦。”
結冰的盆,越來越多。銅盆結冰快,木盆要慢很多。但是不到一刻鍾,幾乎都結了冰。這一下子,全軍炸鍋,徹底轟動。也不知哪個起了頭,撲通撲通跪倒大片,衝著於飛磕頭。
這是神仙手段啊,軍兵難以置信。
“這些冰,醫護營統一調配。”於飛說罷,急急向中軍帳去。本是一件小事兒,軍兵卻當成了仙法。一個個眼神火熱,盯的於飛渾身不自在。還是趕緊離開,方為上上策。
“怎的就結冰了呢?”柳禮趴在水缸邊上,手指戳著冰淩,不停的喃喃自語。瞪著一雙眼,好似已經魔怔了。
“你個呆子,還不來幫我?”任四娘看的好笑,擰住柳禮胳膊,拖到了一邊去。醫護營裏,已經如同炸營,人頭擁擠,推搡一片。都想湊到近處,看看六月結冰的神跡。
這天氣,來上一碗冰,那得多愜意?
何正躲在軍帳中,敞著懷,搖著蒲扇,閉目養神。
他對製冰之術,根本不屑一顧。話說,他在宮裏當差,早見得多了。一到了熱天,哪個貴人娘子不製冰?大大小小,無人不會。當然,這還是二皇子,曾經傳下的法門兒。
不大功夫,有醫護營女兵,端了冰飲送來。何正一下跳起,搶過碗來,滋滋喝了一口。一道冰爽,直入腹中。隻覺燥熱暑氣,頓時消散一空。渾身上下,別提有多舒坦。
正這時,郭凱在外求見。郭凱到得軍營,本是要抓捕於飛。但事情一波三折,連番變化。抓捕之事,早已無從談起。給他八個膽,也不敢抓捕皇子啊。現如今,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所幸,他的頂頭上司,何正也來到此地。他安下心,陪著大軍慢慢行進。至於狄青等人,先在徐州等著吧。狄青尚未定罪,也沒人敢難為他。何況,殺戮軍兵的案子,已經翻了過來。
“大官,那賊子開口了。”郭凱急急說道。
“哦?說了些什麽?”何正懶洋洋問道。
“稟大官,那賊子招供,他名叫白狼,鄜延那邊的馬幫,叫號直羅馬幫,專門盜馬、販馬,犯案累累。”
“白狼?馬幫?”何正念叨著。
那夜衝營,白狼卻是命大。廢了一條腿,僥幸活了下來。他的二十多名手下,無一生存。審問的活計,自然交給皇城司。郭凱欣然領命,使出渾身本事,把白狼好一頓擺治。
“他們闖營,目的何在?”何正問道。
“他們受命,刺殺二皇子。”郭凱壓低了聲音。
“什麽?”何正大吃一驚,騰的跳了起來。一碗冰飲,也被打翻了地上。眼神凶厲,緊緊盯著郭凱。“受何人之命?”
“小的,小的。”郭凱一激靈,卻不敢說。
“把口供給我。”何正喝道,一把接過口供。隻看了幾句,已經臉色煞白。手裏抓著口供,簌簌直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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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飛行軍多日,到了徐州地界。
太陽升到半人高,大軍停駐安營。再走下去,人都能曬暈。營裏也是酷熱,但好歹有了冰,不似此前那般難熬。
於飛騎著馬,奔到一處山崗。手搭涼棚,向西邊張望。遠處,好似有一層霧靄,朦朦朧朧,遮斷視線。陽光照射在地上,白花花的反著光。樹林倒是不少,不過蔫頭耷腦,毫無生氣。
斥候來報,距離彭城,還有六十裏。
正張望著,從西奔來幾匹快馬。馬上騎士,皆是皇城司服色。於飛了然,八成是郭凱的手下。他們押解狄青,早已到了徐州。不得郭凱命令,隻能一直等著。怕是,早等的心焦。
何正的密折,十多天前,已送去京城。密折上寫些什麽,於飛不得而知。但想來,也會把屠殺百姓之事,分說的明明白白。既然是如此,那狄青有何罪過?隻是,朝堂還未有決斷。
於飛搖搖頭,不再多想。輕拍馬頭,向營中走去。
忽然間,於飛心中一動,向著山崗一側看去。說是山崗,不過比平地略高。倒是一片草木,長得十分茂盛,遮遮擋擋。這片地方,離著軍營很近,斥候篩查多遍,竟然還藏著有人?
當下,於飛不動聲色,慢慢向那裏接近。
他現在的靈覺,比之當初,可是敏銳更多。四五十步,無人能逃過他的探查。他隱隱感覺,有氣機與他牽引。足以說明,草叢中藏著武功高手。再近一點,感覺更加清晰。
突的,草叢中跳出兩人,轉身就逃。看身法架勢,武功很是不弱,絕不是尋常綠林。一眨眼功夫,已經竄出百十步。於飛來了興趣,權當打獵戲耍。兩人武功不弱,但還不入於飛之眼。
“獅子狗,咱們追著他們玩兒。”於飛說道。
玉獅子一聲長嘶,馬蹄輕踏,已經躥了出去。好似一道白光,轉眼追到兩人身後。那兩人展動身形,優雅恣意,很是自信輕功。這一下猛然驚覺,可是嚇得不輕。話說,這馬也太快了吧。
不由暗暗提氣,發足狂奔。
玉獅子踏著小碎步,不緊不慢的跟著。時不時,嘶鳴一聲。玉獅子頗有靈性,此刻也是玩心大起。攆著兩人,不停的催促。將將要追上,玉獅子就會減速。稍拉開距離,又立時加速。
這兩人心頭大駭,被追的上氣不接下氣。使出渾身勁力,也甩不開玉獅子。天氣本熱,不一時,已是大汗淋漓。
這二人,正是無欲的弟子。他們受了師傅之命,想要探查於飛軍營。誰知,幾日過去,竟找不到機會。
因為天太熱,種詁下令,白天休息,夜裏行軍。
這一改變,讓兩人望營興歎,無可奈何。
夜裏才好潛入,但現在,夜裏大軍行動,軍陣儼然。況且,隊列兩側,警哨斥候不斷。他們若敢接近,立馬就會被圍困。憑他們的身手,陷在軍陣之中,怕是有死無生。
大軍紮營休息,卻又是大白天。連個隱身的暗影,都找不到。難道說,大鳴大放的走進去?那跟找死,區別不大。兩人追著大軍,踅摸了好幾日,幹著急、沒辦法。
此際,兩人玩命飛逃,半真半假。他們要引著於飛,向微山湖那裏去。一旦到了那裏,有師傅這個先天高手,擒下於飛,自是輕輕鬆鬆。隻是,這匹馬太壞,純粹在戲弄二人。
於飛看的出來,這二人另有圖謀。自己追的這般急,竟也不肯分開逃,隻是悶頭向前竄。這意圖如此明顯,要引著自己,往設好的陷阱去。於飛嘿嘿冷笑,倒要看看,有甚龍潭虎穴。
這一番飛奔,足有半個多時辰。兩人腳下不慢,估摸著,跑出七八十裏地。遠遠的,一處浩大湖泊,已經顯露出來。陽光照射下,水波粼粼,白光直晃人眼。空氣裏,透著絲絲涼意。
到了湖邊兒,兩人斜斜一拐,身形連縱,鑽進一座樹林。這座樹林,可是不小。沿著湖岸,延綿十好幾裏。濃蔭如蓋,林木密集。略一打量,於飛縱馬而入,卻已不見兩人身影。
林中陰暗潮濕,雜草叢生。熱烘烘的潮氣,夾雜著腐爛臭味,聞之欲嘔。於飛停下馬,靜靜的等著。他知道,敵人引他來此,定會現身。神念催動,身周二三十步,如掌觀紋。
“哈哈。”一陣大笑,從林中傳來。隨著笑聲,一名道裝老者,施施然走出。“小殿下,果然藝高人膽大。”
“你是何人?引我來此,有何圖謀?”於飛下了馬,端詳著身前之人。心中加了小心,先天高手,不容小覷。
“老道無欲,引殿下來此,當然為了天魔掌。”
無欲嗬嗬笑著,一步步向於飛靠近。步履輕盈,大袖飄飄,一派仙風道骨模樣。及至十步,才站定身形。到了這個距離,他已有十足把握,一擊必殺。因此,說出圖謀,很是坦然。
“無欲。”於飛冷笑,說道,“當真不要臉。”
無欲並不惱,笑著說道,“為了這句話,讓你活久一點。”
說著,驟然向前跨步,一拳擊中於飛麵門。電光火石間,無欲的身形,已穿過於飛身體。微一愣神,他才發覺,自己擊中的,隻是一道殘影。不及轉念,於飛已一掌拍來。
戰鬥瞬間展開,拳來掌往,快如閃電。旁邊的樹木,受到勁氣波及,哢哢折斷無數。一時間,雜草樹枝亂飛,樹林遭了大劫。無欲的三個徒弟,遠遠躲在一邊,驚得嘴巴合不上。
憑他們的眼力,根本看不清兩人身影。隻見兩團白光,在樹林間穿梭閃動,兔起鶻落。散逸的勁氣,撲麵生疼。三人悄悄起身,分三個方向,向於飛圍過去。
於飛這般戰力,讓他們心生警兆。小小年紀,竟和他們師傅,打的不分上下。為今之計,隻能布下陣法,合戰於飛。隻不過,他們修為不濟,根本到不了跟前。
於飛雖在戰鬥,神念卻觀察著周圍。這三人的舉動,自都落在於飛眼中。與老道對戰,暫時不落下風。但是,再加上三人,那可真的很難說。萬一失手落敗,豈不糟糕?
一念至此,忽的轉頭,盯上其中一人。
於飛催動法訣、神念化刀,突兀斬出。
隻見那人,一聲悶哼,翻身栽倒,身死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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