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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京西提刑

  於飛救下尹端,卻沒有帶出縣衙。他心裏很清楚,真帶著尹端離開,可就留下了話柄。畢竟,有人舉告尹端,收監關押,本是應有之意。如今,朝中爭儲正炙,三皇子一係,豈能放過這等機會?


  別救人不成,再惹一身腥氣。


  任鶴鳴騰出後堂,讓給於飛居住。他們一家人,暫時搬出縣衙,覓地另居。縣衙後堂,被列為禁地,差役日夜警戒。未經傳喚,任何人不許靠近。於飛的飲食起居,都有可靠侍婢照顧。


  於飛的到來,終讓任鶴鳴堅定心智。毫不猶豫,倒向了二皇子這邊。將事情前後經過,一五一十,詳盡說明。他並不糊塗,這次的危局,未必不是機遇。隻要攀上二皇子,前途自然光明。


  “還請洛陽縣,依律審斷,還我姥爺清白。”於飛說道。


  “殿下放心,下官必將此案,審的明明白白。”


  這是必要的過程,既然抓了人,必須審結。尹端是名人,如今整個洛陽城裏,人人都在關注。有罪無罪,官府要有個明確說法。至少明麵兒上,得維護律法威嚴,不能說抓就抓,說放就放。


  於飛想見見毆允文,卻是不湊巧。這個舉告者,言稱自己,是飛龍寨二當家。如今,給駐軍帶路,去了飛龍寨剿匪。


  任鶴鳴告退出去,於飛看向了床上。尹端身上的傷勢,已經敷藥包紮。但是一夜過去,卻還未蘇醒。尹端頭上,更增了許多白發。麵色蒼白,雙眼緊閉。呼吸時而急促,時而緩慢。


  尹端此番,可是受了大罪。不用郎中說,於飛也知道,尹端不僅外傷險惡,內腑也遭受重創。若非來的及時,怕是性命已不保。尹端畢竟年紀大了,恢複起來,卻是需要漫長調理。


  這次的無妄之災,於飛越想越是惱火。


  聽任鶴鳴話音兒,於飛能感受到。河南府、提刑司,對尹端充滿惡意。擺明了,就是要屈打成招,將尹端通匪,做成鐵案。然後一擁而上,瓜分尹家財富。至於真相,誰去管他?


  商人身份低賤,任人欺淩。即便再有錢,也無能改變。


  這般情勢,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於飛輕歎一聲,不再糾結此事。凝定心神,將一隻手,抵在尹端掌心。一縷混元一氣,緩緩渡入尹端體內。尹端年老體衰,經脈澀滯淤堵,偏又極其脆弱。梳理起來,很是費力。


  混元一氣,神奇無比。隨著一遍遍梳理,尹端的氣色,慢慢變的紅潤。心髒的搏動,也漸漸有了力量。


  尹端睜開了眼,眼神有些茫然。略一側頭,猛然看見於飛,頓時激動起來。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姥爺,你醒了。”於飛欣喜叫道。


  “玉昆啊,你咋才來。”尹端哽咽,眼淚洶湧而出。一把抓住於飛手臂,越抓越緊。“姥爺差點兒,就見不到玉昆啦。”


  半晌,尹端情緒稍緩,抓著於飛的手,卻不肯鬆開。


  “姥爺,玉昆來的遲了。”於飛輕叫,滿臉是淚。


  “不遲,不遲。哈哈。”尹端開心起來,一時大笑出聲,不想牽動傷口,疼的絲絲抽著冷氣。臉上的表情,可是十分精彩。


  “姥爺,安心在此養傷。剩下的事,交給我。”於飛的臉上,戾氣顯露。一切的起因,皆是飛龍寨。若非尹端傷重,他此時,早去滅了飛龍寨。十多條性命的大仇,總要報回來。


  “這是在哪裏?”尹端此時,才注意到環境,已不是監牢。


  “洛陽縣衙後堂。”於飛說道。


  “哦?那任鶴鳴,也願意?”尹端頗感有趣。


  “他巴不得,我住在這裏。”於飛一揚下巴,神情很是傲嬌。他卻不知自己,此刻,分明像邀寵的孩子。與尹端的親昵,不知不覺流露而出。尹端微眯下眼睛,心頭恍然。


  “玉昆,果然是皇子?”尹端問道。


  於飛點點頭,說道,“當初被遼人抓住,腦袋受了傷。所有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還是師傅,救了我回家。”


  “現今,可是恢複了?”尹端問道。


  “已經恢複了。”於飛說道。


  “你師傅燒了高香,撿到寶啦。”尹端的話裏,酸溜溜,透著怨念。當初可不是晚了一步,被種詁搶了先。


  “姥爺知道麽?師傅現在,可是玉昆的麾下。”


  “當真?”尹端一愣,頓時心情大好。


  老丈人和女婿,天生不對付。尤其種詁命好,搶在他前麵,收了玉昆做徒弟。這件事,尹端提起來,就是滿肚子不舒服。如今,種詁吃癟,被徒弟壓了一頭,尹端可不開心?


  一時想的出神,不由嗬嗬怪笑。


  一老一小嘀嘀咕咕,說說笑笑。卻不知,房門外麵,早擠滿了人。


  二皇子駕臨洛陽,官場很快得到消息。車馬飛馳,都緊著趕來拜見。問題是,任鶴鳴受了於飛命令,全部擋駕,誰也不見。


  大小官吏,站了一院子。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頂著酷陽暴曬,可是遭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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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西路提刑司,治所正在洛陽。宋代律法規定,杖刑以下犯罪,知縣可判決;徒刑以上,由知州判決。而提刑司,管轄一路刑獄,審核州府案卷,核準死刑。並監察州府官員,威權頗重。


  提刑司公廳,龐斐坐在書案後,麵目陰沉。


  幾名小吏,正蹲在地上,戰戰兢兢,收拾散落的卷宗。一個個輕手輕腳,大氣不敢喘,生怕引起龐斐的怒火。不一會兒,地上收拾幹淨。衝著龐斐行了禮,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今年春上,龐斐得朱哲舉薦,擢升直秘閣,赴任洛陽,提點京西路刑獄公事。大權在握,春風得意。官場上,哪裏來錢快?自然是主管刑獄。怎麽拿捏被告、原告,全在自己心意。


  尹端被人舉告通匪,龐斐喜出望外。


  “老天開眼,讓你犯在某的手裏。”龐斐瘋狂大叫。


  他與尹端,有奪妻之恨。


  龐斐此人,出身並州龐家。龐家世居並州,人丁繁盛、家道興旺,雖比不上王家,但也相去不遠。龐斐科舉之前,遊手好閑,乃是出名的紈絝。仗著家世不錯,欺男霸女、壞事做盡。


  尹端的妻子蓁娘,乃是並州王家人。蓁娘自幼,古靈精怪、聰穎多智。不僅琴棋書畫,更兼騎馬射箭、舞刀弄槍。坊間傳說,蓁娘才高,卻好捉弄人。並州一眾才子,無不飽受折磨。


  及至及笄,卻因名聲在外,竟無人敢娶。


  說來也巧,一次逛街,卻被龐斐瞧見,驚為天人。龐斐茶飯不思,害了相思病。央求他爹,登門求親。


  龐斐名聲狼藉,王家怎會不知?但是,蓁娘一日日年長,卻無人敢娶。好不容易有人求親,家世又不錯,實在難以拒絕。


  正左右糾結時,尹端和蓁娘,意外相識。


  尹端少年時,可不像現在,胖的走不動。那也是翩翩公子、風流倜儻。一日在並州閑逛,卻被一匹驚馬,撞得飛了出去。


  事後得知,原來王家大姐兒,在鬧市騎馬。誰料,竟被一支炮仗驚了馬,可傷了不少人。尹端傷的頗重,又不是本地人,被接進王家養傷。這一來二去,二人竟看對了眼,生出了情愫。


  龐斐悲憤交加,自此,恨上了尹端。


  龐斐發了狠心,刻苦讀書。十年之後,竟真的得中金榜。


  但是,尹端也非常人。十年的時間,尹家的財富,已經翻了無數倍。尹端,有了人間財神的雅號。雖是商人,也不是初入官場的龐斐所能奈何。何況,尹端交際廣闊,財可通天。


  但龐斐並不甘心,默默的隱忍下來,等待著機會。


  這一等,足足三十年。


  按照大宋律法,他此時,無法幹涉洛陽縣。但是,想坐實尹端罪名,辦法卻多的是。因此,他選派精幹人手,協助洛陽縣,就是要讓尹端生不如死,好好嚐嚐酷刑的滋味。


  酷刑之下,不肯招供?這樣的人,龐斐還未見過。


  他已經在琢磨,等尹端招供之後,該如何炮製他。正興奮著,卻接到稟報。他派去審案的人,在監獄刑房裏,被人打成了重傷。龐斐一時間怔怔的,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什麽人如此大膽?”龐斐怒道。


  “回提刑,說是安平郡王殿下。”有人回道。


  “安平,郡王?”龐斐一愣神兒,下一刻,卻像踩了尾巴,騰的一下跳起。封號雖有些陌生,但他卻知道,這是二皇子啊。


  不是說,二皇子在徐州麽?怎的一下,跑洛陽來了?

  這年頭,消息傳遞緩慢。龐斐知道此事,還是朱家傳信。朱家如今箭在弦上,對儲君之位,勢在必得。一邊阻止於飛回京,一邊傳信給嫡係同僚,自是希望一同發力,提請早立太子。


  眼看天色黑下去,龐斐好似未覺。坐在黑暗之中,眉頭深皺。對付尹端之事,看來不得不作罷。既然皇子插手進來,憑他龐斐,還沒有膽量叫板。但就此放過,實在難以甘心。


  “稟提刑,外麵有人求見。”門外,有人稟報。


  “什麽人?”半晌,龐斐問道。


  “他說自己姓陳,提刑一聽就知道。”門外回話說道。


  “哦?”龐斐略一思量,已知是何人。“快快有請。”


  不大功夫,陳林被引進來。公廳裏點了燈,龐斐站在門前,一見陳林,哈哈大笑著,一把抓住陳林臂膀,十分親熱。


  “陳先生到來,龐斐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提刑言重了,陳林一介白身,何敢勞提刑出迎。”


  此陳林,正是朱哲幕僚。月前,陳林坐鎮彭城,策劃刺殺於飛。卻不料,早被皇城司監視。刺殺之事,自然泡了湯。一眾殺手,皆被於飛擒拿。但在關鍵時刻,陳林卻被人救走。


  救下陳林之人,正是無欲真人。


  無欲真人,乃是先天高手,神仙一流人物。但是,被秦紅英一招禍水東引,日子過的苦不堪言,惶惶如喪家之犬。


  原本,無欲帶著徒弟下山,爭奪天魔秘籍。在他看來,自己已經煉氣化神,世間再無對手。搶奪秘籍,還不是手到擒來?

  哪知道和於飛一戰,自己三個徒弟,死的死、擒的擒,一代煉氣化神,不得不落荒而逃。但是,事情並未結束。似乎一夜間,無欲奪走天魔秘籍的消息,傳遍江湖綠林。


  一個兩個,一群兩群。沒過幾日,越來越多江湖高手,找上了無欲真人。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無欲修為絕高,殺人殺到頭皮發麻。但是,人越殺越多,無欲害怕了。


  無欲不敢再露麵,躲進深山隱藏。即便如此,依然有人找到他。無欲四處逃竄,在一個地方,從不敢停留超過半天。半月下來,無欲精疲力盡,欲哭無淚。追殺他的人,有增無減。


  無欲很清楚,他被於飛算計了。奈何,無論他怎麽解釋,卻是無人相信。無欲恨透於飛,橫下一條心,潛進彭城,想要刺殺於飛。誰料,他竟然發現,還有一撥人,也要刺殺於飛。


  無欲落得現成,隱身暗處,緊盯著於飛。


  陳林刺殺失敗,無欲卻不願他身死。話說,隻要於飛的敵人,那就是他的朋友。無欲毫不介意,於飛的敵人多一點。


  他救下陳林,不敢久留,立時逃出彭城。一番細問,才知這陳林,竟是當朝國舅的人。他心裏卻是有了算計,既然江湖手段,對付不了於飛,那何妨,試試朝堂的手段?


  陳林早嚇得傻了,這神仙一般人物,他何曾見過?

  出彭城之時,躥房越脊,簡直騰雲駕霧一般。


  等回過神兒,陳林心裏樂開了花。如此絕世高手,若能招攬,豈非大功一件?有此依仗,試想何人能敵?對於朱哲,平添助力。想通此節,陳林對無欲,越發恭敬。曲意奉承,一心招攬。


  兩人心同此想,隨即一拍即合。


  原本刺殺失敗,而且漏了底。陳林正自擔心,此事無法向朱哲交代。但是現在,他招攬到絕世高手,足可抵消他的罪過。當下,心中大定,帶著無欲真人,一路向東京而去。


  然而,事情就是這般巧。他們二人,剛走到東京城外,卻在無意間,發現於飛縱馬狂奔,繞城而過,直向洛陽而去。陳林一介凡人,他的目光,追不上玉獅子。但無欲不同,一眼認出於飛。


  於飛竟落了單,二人心頭狂跳。這樣的機會,錯過可不會再有。


  “看他去的方向,必是洛陽無疑。”無欲說道。


  “洛陽城中,倒是有些助力。”陳林思忖片刻,說道,“隻要謀劃得宜,再有真人的手段,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走。”無欲很幹脆,一把抓起陳林,縱身掠出。如今,追擊於飛要緊,再顧不得隱藏身份。風馳電掣,毫不遜色快馬。


  無欲恨極於飛,必殺之而後快。何況,還有天魔秘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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