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興亡皆是百姓苦
“不過是些粗茶淡飯,也勞得世子好記。”江歌兒悶悶道。家中平白無故多了位大小姐伺候,換誰心裏都不大痛快。枉費丁禹兮運籌帷幄,卻堪不破她這小女孩的心思,還以為江歌兒吃醋,在灶邊暗喜,男,誠豬頭是也!
“如此夜深,家中怎不見檀哥兒等人?”丁禹兮嘴啃紅燒肉,還不忘打探四周。
“哦,檀哥兒如今頗喜讀書,我便安排他到書局坐下,便是你從前在書局中留的小院,如今被我暫借來使用,房內貴重的家夥事,我已叫掌櫃的收起,並不曾使用。”
“你若喜歡,留下用便是,何分你我這般細致。”丁禹兮不以為意,江歌兒也早知會如此,這才敢跟他客氣:“原就不該占了你的小院,隻是書局裏不曾留有空地,起不得瓦舍,這才借了你的小院,待明年書局擴大規模了,起一間更好的院落賠你。”
“咱們之間不說這見外的話,書局都被你買下了,裏頭哪還有我什麽事,你未將我的包袱清到門外,我都該向你道謝了,哪還有占人院子的嫌疑。”
“你若如此說,我便也不瞞您了,那局中小院,除了檀哥兒以外,福伯亦是住在耳房幫著照顧幼弟。”
“如此應當的。”丁禹兮並未有疑義。
“二樓上的空房,我亦安頓了顏子玉住下,如今他是檀哥兒的教習先生,總不至於沒個落地地吧。”
丁禹兮聞言一窒,還未出言,倒是廖小姐開口了。
“書局裏還有小院?”廖小姐默坐一旁,打量這四麵漏風的竹樓,聽著屋外沙沙做響的怪異聲,心裏不禁發毛,聽聞有書局一間,忍不住心裏一喜。
江歌兒微微一頓,解釋道:“書局地處鬧市,且局中夥計皆為男子,廖小姐若住書局當間,隻怕多有不便,不若就在此處同我做個伴吧,若您嫌鄙舍簡陋,便在此處囫圇一晚,待天明重新尋個妥帖的落腳點方是。”
“如此便罷吧,如今我亦不過是個在逃女子,早不該比照著相府中的規製挑挑揀揀了。”廖如玉假裝失落,勉強住下。
因著丁禹兮二人下榻,筍哥也警醒了幾分,起床巡了幾次夜,見三人房中蠟燭久久不熄,想來大家皆有心事,如今竹樓中人多眼雜,筍哥兒輾轉反側擔心後院醬油,一晚上沒怎麽睡,來來回回的跑了好幾趟,讓躲在窗下的丁禹兮怪道好笑:“小六被父親召回漠北,我還擔心不下你的安危,如今見筍哥如此警醒,我倒是能放心不少。”
江歌兒聞言一樂,眉尾飛揚說道:“他哪是擔心我的安危,不過是寶貝後院的那些醬菜壇子,巡樓的時候順帶看我一眼罷了。”
丁禹兮見之亦細細觀察,見江歌兒所言不假,便也跟著樂起:“也是個妙人!”
“這也難怪他了,身後有一大群嘴巴要吃飯,少不得要多賣些力氣。”江歌兒嘴角上揚,兩眼彎彎,顯然心情極佳:“當日福利院創辦之初,他可沒少暗地裏罵我沒事找事,可真遇見了那群孩子,心也是跟著軟了,忙進忙出的比我還上心,如今走哪身上都不忘藏些糖果,哄得福利院那些個小鬼頭跟在他屁股後麵團團轉,我竟也不知他們到底是誰哄誰了。”
“福利院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歌兒之心胸當是一國之母也不為過,何不隨我天南海北打天下?”
“你可是有造反之心?”江歌兒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嚇得丁禹兮心頭一跳,嘴角勉強扯了笑意:“歌兒說笑,我怎會做這抄家滅族的重罪。”說罷又覺失言,急忙找補道:“王叔等人隻是被陛下判流放,不日便能與你團圓。”
“也許吧。”江歌兒輕輕應答,丁禹兮還道她心頭難過,忍不住哄她:“王叔如今在邊漠安好,雖每日勞苦了些,但吃穿總不會短他的。”
“我知你定在暗處幫著照顧父親,隻是如今王朝穩固,除關外冬日有敵國軍民騷擾,總體還算安穩,不管是為你好還是為百姓好,內戰總不是什麽好東西。”如今江歌兒雖身處時代顛倒的時空裏,可總的曆史走向卻不會大變,不分南北朝,宋代一共經曆了三百一十九年,曆經十八任皇帝,同為趙氏宗族,宋朝立國三百餘年,二度傾覆,皆緣外患,是唯獨沒有亡於內亂的王朝,如今元朝不過剛成灰燼,朝堂中,身為前朝遺臣的文人們,還未白了頭,真正屬於宋朝的榮光還未到來,若是造反,絕以失敗告終。可這些話如何能對丁禹兮言明?自穿越以來,丁禹兮顧著前身的情分,處處對自己多加照顧,自己雖有意保持距離,但不得不說,確是受丁禹兮恩惠許多,眼睜睜的看著他去做不可為之事,自己亦於心不忍,想著今夜小樓無人,倒不如直接些勸上幾句,可丁禹兮是個野心勃勃的男子,猛然間聞得江歌兒此言,總要問個為什麽,這也算是間接承認了他的野心。
江歌兒不願露出自身底牌,僅以一詩回絕:“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元清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丁禹兮嘴巴輕念,胸中已然有波濤湧動,不敢直視江歌兒,遠處星辰浩瀚,翠色的竹海在風中翻騰,身居高處的感覺該有多豪情萬丈,可是竹地裏安穩生長的小花小草,為一個人的野心,而無辜牽連,也是應該嗎?
江歌兒見狀本不該多言,可若再深勸隻怕適得其反,隻得冒著寒氣下樓,煮了些釀糟湯圓平穩心緒,途往廖如玉下榻的房門經過,雖已滅燈,可窗下時有人影在動,想來也不是什麽省油的好燈,自己還得萬事小心些,好在檀哥兒福伯等人,自己已托付給顏子玉照料,也能給自己省不少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