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敦夫人被奪所愛,二公主深夜病重
朝陽的主殿內灑滿了陽光,香爐上的狻猊貌如雄獅,吞雲吐霧。薄薄的煙霧消失不見,卻留下陣陣幽香。今日,玉陽宮主殿內焚的是蜜雲香,據有凝神靜氣的功效,最適合在宣夫人殿中焚。
“姐姐,該吃藥了。”
華美人手中端著巴掌大的白瓷碗,裏麵裝的是深褐色散發著苦澀味道的藥汁。她才在宣夫人床頭坐下,便熟練的將勺子捏在手中,舀起一勺,在嘴邊吹一吹,才喂到宣夫人口中。
“這蜜雲香啊是皇後娘娘賜的,是不是聞著有一股淡淡的甜膩呢?”
宣夫人這幾顯得極不配合,往往是藥遞到嘴邊,又被她推開。深褐色的藥汁灑在地上,那藏在其中的藥味,四散開來。華美人掩著口鼻,不屑地看著宣夫人,此時寢殿內隻剩下她們二人,沒有什麽不能的。
“都吃一個多月了,也不差這幾口,我要是你啊,索性早些死了好,苟延殘喘的也是丟人現眼。”
一雙圓瞪的杏眼死死盯著華美人,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扔人擺布的一。可是,當年懿夫人的事她們做得那麽隱蔽,華美人是怎麽知道的?好在,賀輕眉隻是心智不清,還沒有變成啞巴,她可以開口問。
“當年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聲音雖然不是很清晰,但足夠令華美人辨別出她的意思。拾起地上的瓷碗,抿嘴一笑,跟一個瘋子話有什麽意思,況且是一個將死之人。他們常隻有死人才能受得住秘密,那邊等賀輕眉死了,她再到靈前出真相吧。
“你的藥灑了,我讓她們重新煎一碗送來。”
話題沒能繼續下去,賀輕眉注定隻能帶著這份疑惑死去。但是,現在還不是她死的時候,皇後昨來看過她,是選秀在即,是大的事,就是吊命也要讓她挨過去。多麽可悲的女人,現在連死都不能順遂自己的意願。
魏帝不再每都來,然而賞賜的名貴藥材卻沒有斷過,太醫院得令不管用什麽藥材,都要力保宣夫人活著。這一點,倒是跟皇後的如出一轍。
“她今的情況如何?”
昭鳳宮時華殿內,敦夫人月卿正在挑選新送來的衣裳,去年鹽田收入可觀,今年宮裏也鬆活不少。起來,都是托朱氏與賀氏的福,奈何自己是無力報答她們了。
“喲,這件好看!”
華美人開口卻沒有提及宣夫人的病情,而是趁著敦夫人的雅興,幫她挑選起衣服來。一襲紫色的長裙搭在敦夫人胳膊上,銀線所繡的扶桑花很是不俗。還別,繡房的繡娘們當真出了力氣,今年的衣裳好看了不少。
“是嗎?妹妹喜歡,便拿去吧。”
敦夫人將長裙在華美人身上比了比,慷慨的將一整套衣裳都給了她。華美人本是推辭的,嘴上著什麽自己襯不起這樣的華貴,又如此深紫色的衣裳不曾穿過,不知是否合適。左右都是些客套話,月卿隻是笑笑,沒有搭話。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一套衣裳拿到手,華美人才起宣夫人的病情來。
“皇後娘娘的意思是要拖到選秀之後,可是這幾日她的神誌是越來越清楚了。今竟然問起,我是怎麽知道懿夫人的事的。嚇得我是心驚肉跳的,真怕漏了嘴,誤了大事。”
“哪有什麽大事事的,當年的事本就是出自她手,今日有此報應,不正是道輪回嗎?少搭理她,問起什麽,起什麽,你隻道概不清楚便是了。”
雙眼緊緊盯著那身衣裳,至於敦夫人的話,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半晌沒有回應,敦夫人心中有些懊惱,不屑地白了華美人一眼,心道: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蠢人。恰好二公主午睡醒來,嚷嚷著要找娘親,敦夫人這才打發華美人離開。
“夫人,她的眼光可真好,今年送來的衣裳裏,就那一件是進貢的蜀錦。您怎麽就這麽大方,隨口就賞了?”
子衿收拾著剩下的衣裳,忍不住嘟囔了兩句。子佩則怕敦夫人真上了心,趕忙撿著一件牙色長裙道:“這件更適合咱們夫人,溫婉大方,那紫色紮眼,給了她也要她敢穿出來。”
冷哼了一聲,敦夫人從子佩手中接過長裙,又掃了一眼剩下的衣裳。果然,都是她平日裏喜愛的素色,卻又覺得過於寡淡。心裏還真希望有一件色彩濃鬱一些的衣裳,不要總是給人留下模糊的印象。可是,什麽時候自己才能濃墨重彩一次呢?
“她興許根本不知道那件衣裳的名貴,喜歡就拿去吧。野雞始終是野雞,換身衣裳也變不了鳳凰。不過是皇後娘娘身邊缺人罷了,暫時先充個數吧。”
“夫人,棲鳳宮有芷女史來了,是聖上想見二公主。”
宮門外傳話的太監火急火燎的跑進來,跪地道。敦夫人多嘴問了一句:“皇上現在何處?”
“嗨,棲鳳宮唄,不然能是有芷女史來抱二公主嗎?”
月卿低低“哦”了一聲,囑咐乳母抱著二公主跟有芷前去。心中卻落下個老大的不歡喜,這個皇後也真是,自己的兩個兒子不爭氣,便總是拿別人的孩子邀寵。這也便罷了,每次都是讓人來抱,從來不讓敦夫人在皇上跟前露麵。
看出主子的不悅,子衿子佩又想著該怎麽哄她開心。聽百花園內的山茶花開得正盛,牡丹也打了花苞,這麽好的時節,不去賞花真是可惜了。
早早到了百花園的自然還有別人,景府的嫁衣終於有驚無險的送了出去,劉婼又想著趁著春意,多繪製幾幅繡樣,留著給娘娘們製衣之用。
繪得投入,連月卿一行人走到她的身後都不知道。
“大膽賤婢,見了敦夫人也不行禮!”
子衿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劉婼猛然回首,卻見敦夫人正冷著臉看自己。放下手中的紙筆,跪地請安。敦夫人裝傻充愣,半晌才讓她起來,還:“這不是玉貞公主的母親劉婼嗎?”本想再找幾句便宜,卻又想起皇後囑咐過,輕易動不得劉婼,否則隻會自尋煩惱,話到這裏才沒有往下。
“夫人笑了,公主身份高貴,奴婢身份卑微,不足以與公主同時言。”
未免氣氛過於尷尬,敦夫人指著劉婼身旁的冊子,道:“本宮能否看看?若有合心的樣式,還要勞煩你呢。”
劉婼矮身,將冊子奉上。遠處年輕的宮女們正在歡快的放著紙鳶,春的風是從地上升起的,所謂忙趁東風放紙鳶,正是這個時候。
一陣春風起,吹亂了劉婼的鬢角,敦夫人驚呼一聲,隻見那冊子裏的畫稿從她手中四處飛去,落在花叢中的還可以撿一撿,那些落入池塘中,卻墨遇水則溶,完全沒了樣子。一種不出的冰涼從劉婼的心一直傳遍全身。多少畫稿是自己嘔心瀝血之作,那些鳥雀躍動的姿態,繁華初放的色彩都不可能再有。
罷了,隻當是自己今必然有此一劫吧。洪嬤嬤讓自己安心在宮中繡寢衣,可偏偏不聽她的跑了出來。
“劉婼,這風吹的不是時候,你不會怪本宮吧?”
合上那冊子,敦夫人明顯感覺到薄了許多,佯裝出一副抱歉的神色,晃動著手中的冊子對劉婼道。
“不怪,都是風的錯。”
接過敦夫人手中的冊子,劉婼忍住即將噴薄而出的憤怒,告辭離開。將能撿的都一一撿起,一旁放紙鳶的宮女也幫著她撿。
“做奴婢都這麽受人擁戴……”
看著她的身影,敦夫人不覺感歎了一句。旋即卻為自己這突然的悲傷而感到可恥,自己的身份地位不知道比劉婼高出多少,怎麽能去羨慕她呢?
不出來還好,如今倒惹得更添了幾分煩躁。心裏想著錦鈺應該快要回來了,但回到昭鳳宮才知道皇後剛才派人來了,皇上今晚在棲鳳宮用晚膳,錦鈺要吃過才回來。
麵對著滿桌子的山珍海味,敦夫人始終一點胃口也沒有,她的眼睛沒有離開過宮門。眼巴巴的等著自己的女兒回來,終於乳母抱著錦鈺出現在了宮門口,此時已經華燈初上,如墨染。
“聖上今晚要宿在棲鳳宮內,就先著奴婢抱公主回來了。”
錦鈺有些不舒服,在敦夫人懷中翻騰了一會兒,問乳母可是吃了什麽。乳母卻道:“棲鳳宮裏今做的東西,多半不適合公主吃,許是沒吃飽餓著了。”
“哦?”敦夫人突然來了興趣,問道:“都是些什麽菜?棲鳳宮每次接去都會為公主準備專門的膳食啊。”
“今日的膳食裏有河魚,公主吃不慣,隻吃了幾口,便嫌腥氣怎麽也不吃了。”
敦夫人聽罷,又看了看懷中不安的女兒,對乳母微微一笑:“你也沒怎麽吃吧?”衝著桌子呶呶嘴,“本宮才讓人熱過的,你趕緊吃些吧,否則一會兒可怎麽喂公主?”
乳母聽話的吃了起來,連喝了三碗白果豬肚湯,還一個勁兒的誇昭鳳宮的膳食就是比別處好些。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才將公主交給她抱下去。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乳母房中的宮女來報:“二公主上吐下瀉,哭鬧不止!”
原本已經在棲鳳宮睡下的魏帝,聽聞女兒生病,也與皇後匆忙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