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為你寫詩
李重陽沒想到這女扮男妝的趙金竟然演戲演全套,不僅給自己打掩護,甚而還開口向自己求字。
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愣了下,李重陽隻當她仍在給自己貼金,哈哈一笑,道:“既是欽使相求,這副字,自當免費送你才是。”
趙金見李重陽不僅答應自己的請求,而且是免費贈送,心中一暖,雙頰也沒來由地飛起一抹紅暈。
“隻是——”
但不等她芳心歡快地跳動幾下,李重陽卻話鋒一轉。
聽到“隻是”二字,趙金眼中瞬間浮起一抹失望。
難道,他要反悔麽?
可不容她多想,李重陽卻又接著道:“隻是官家這瘦金體,與我大宋盛世繁華才是絕配。但我剛剛這首詞,殺伐之氣過重,配不上官家的字。待我重新為你寫就一首何如?”
趙金哪料到李重陽竟會說此語,待他說完,頓時僵在當場,有些結巴地道:“什麽?你你你,你要為我重新寫,寫詩?”
李重陽看著趙金神色,心中有些迷惑,不過是幾首抄襲而來的詩詞罷了,你這堂堂的官家欽使何必如此表情?
不願深想,重重點頭道:“便當是為欽使而寫的吧。”
說完,李重陽重新執起狼毫,在鳳紋鬆花石硯裏蘸飽墨汁,凝思兩息,便即落筆。
揮毫潑墨的同時,也用沉渾的聲音喃喃吟道: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隨著他的吟誦,畫舫之上原本的吵鬧聲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到最後,已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幾十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李重陽手中狼毫。
即便使勁睜大的眼眶裏滾出了淚水,也舍不得眨上一眨。
饒是蔡鞗和秦檜、王林對李重陽充滿敵視,此際也忍不住伸長脖子,側目而望。
一時間,畫舫上下萬籟俱靜。
除了李重陽外,所有人都像僵屍一般定在周圍,詭異非常。
而李重陽正全神貫注地照著腦海中的字帖奮筆疾書,早已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哪會知道外間眾人的表情。
當他緩緩吟出最後一個字時,手中狼毫也拉了長長一捺。
然後。
凝息。
停筆。
起身。
待將狼毫放到筆架上時,才發覺身周眾人俱都伸長了脖子,一雙雙眼睛死死定著宣紙上的字跡,好似著了魔一般。
“咳咳——”
見此,李重陽以手掩嘴,輕咳了兩聲。
眾人這才從失神中醒悟過來,一雙雙眼睛仍舊不願離開那張寫滿字跡的宣紙。
依舊是無人發出一絲響動。
李重陽臉上漾起絲絲得意,直接伸手,拾起案上的宣紙。
當空鋪展開,用嘴吹了吹幾處墨跡還未幹透的地方,轉身麵朝趙金,輕聲道:“欽使,我這首《青玉案·陌上伊人》,才配得上官家的瘦金體,也更符合欽使氣質,還請笑納。”
說著,李重陽展顏一笑,將手中宣紙遞到趙金的麵前。
趙金本來還沉浸在李重陽這首詞作所描繪的美好意境中,尚未回過神來。
這時聽到見李重陽雙手執著宣紙,滿麵笑意地望著自己,頓時一愣。
當她的雙眸對上李重陽視線的一刻,白白淨淨的雙頰上,好不容易才消失的紅暈又不由自主地升騰起來,直透耳根。
“你你你你——我我我——這這這——”
一時間,趙金嬌軀微顫,胸膛起伏,臉頰發燙。
整個腦袋暈暈乎乎,嗡嗡作響。
本是水汪汪一雙靈動大眼,也開始變得迷離起來。
伸出纖纖玉手,親自接過李重陽手中宣紙,凝視著上麵的字跡,情不自禁地低吟道:“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李大官這首詞,寫得真好。”
說到最後,趙金的聲音已低若蚊蚋,小腦袋也低垂進了胸膛。
隻有精致的耳廓紅紅,格外惹眼。
她身畔的小青見到她如此情態,心頭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
“難道,帝姬她,竟對這船家——”
她不敢想下去,隻抬目望向李重陽。
卻發現這個一身英氣的俊朗少年,眼神炯炯、目如星辰,麵上含笑、如沐春風。
“世間竟有如此奇男子,怎不教人心動心儀?”
一時間,看慣了汴梁奶油小生的她,眼神竟也開始迷離了起來。
“好詞好詞,這首《青玉案·陌上伊人》,配上官家的瘦金體,當真是我大宋百年難得一見的傑作啊。”
正當眾人神遊物外、久不附體時,一直靜靜觀察場中動靜的秦檜終於開口。
即便他對李重陽不滿已極,但此時此刻,也不得不由衷地讚歎兩句。
好歹他也是正兒八經詞學兼茂科出身的進士,表麵上該有的涵養和氣度,還是要有的。
眼見秦檜都出口由衷讚歎,本是一臉憤懣的蔡鞗麵皮子抽了抽,終是把牙一咬,也上前兩步,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喃喃道:“不錯不錯,李大官這副墨寶,可謂蓋絕全場,我蔡鞗佩服得緊。今夜這頭籌,該當是你李大官的了。”
李重陽今夜佳言妙句連連,一手瘦金體已臻大成,大家都看在眼裏。
他蔡鞗再是不滿,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沒地辱沒了他蔡五郎的名聲。
關鍵的關鍵,他用的是官家獨創的瘦金體,有這官家欽使在,傳進官家的耳朵隻是早晚的事。
秦檜和蔡鞗說完,王林也見機得快,立馬接口道:“是啊是啊,今夜這汴梁詩會的頭籌,該當是李大官才是了。”
這幾個公子哥兒都低頭認輸了,其餘紈絝子弟,自然也紛紛點頭,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李重陽見眾人強擠笑容的費力勁兒,擺擺手道:“什麽頭籌不頭籌的,某隻不過是沾了欽使的光,上來借件衣衫換換而已,並無意與各位一較短長。這詩會頭籌,還是留給你們自個兒吧。”
說完這句,李重陽看向趙金,嗬嗬一笑,道:“承蒙欽使厚愛,既已借得幹淨衣衫換上,我便先行告辭了。”
言畢,李重陽豁然抬步,便向畫舫樓梯處行去。
夜寒風冷,綠蘿還在岸邊等他回去,他實在不能在這畫舫上耽擱太久。
他這一走,畫舫上的眾人都是驚諤莫名。
怎麽,跑來砸完場子,撂下這句輕飄飄的話就走麽?
這也太不給我們汴梁子弟的麵子了吧?
“李大官且慢!”
眼見李重陽已行到樓梯口,將腦袋埋得低低的趙金豁然抬頭,急聲叫道。
李重陽聞言頓足,緩緩扭頭,回望趙金,笑問道:“欽使,還有何吩咐?”
“我我我——”
趙金被李重陽這麽回眸一望,頓時又有些慌了,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小青見主人如此情態,跺了跺腳,立即接口道:“我們還沒還你衣衫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