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泯風
無瑕是學醫的，皇宮裏麵沒有女孩子願意學醫，因而她從禦醫那裏拿來的全是教男子用的教材，這麽一來，男性的身體她已經接觸過不少了。
在一所不大但是舒適的客房內，那個被打傷的男子正躺在床上，不時發出一兩聲夢囈，他原本血汙的身體已經被小二洗淨，髒汙衝走後，他白皙如玉的肌膚就顯露出來了，及胸的黑發柔柔垂著，他有著標致的五官，也有著讀書人慣有的羸弱的氣息。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他也算是一個風流才子了。
無瑕思索了片刻，便伸手去拉開他的浴袍。
“公……公主，這成何體統啊。”小蓮心驚膽顫地在一旁提醒無瑕，小丫頭沒接觸過男人，一時也憋得臉紅如櫻桃。
“小蓮，這裏有我就行了，你就回避一下吧。”無瑕笑著揮揮手，然後把男子的衣襟向兩邊扒開，一對水目就掃視起來，看到胸口的淤青，她不禁皺起眉來。
這麽嚴重的擊打，怕是傷到骨骼了，不知道內髒有沒有損傷，要是延遲處理或者處理不當，很容易有生命危險。
“公主，不如讓小蓮到外麵請大夫吧。”小蓮倒不是擔心無瑕的醫術，身為一個貼身丫鬟，她更加擔心公主的名聲，和一個陌生的男子共處一室，被閑雜的人聽了去不免麻煩，何況覬覦公主的人不在少數，要是有什麽把柄被拿捏住了，以此來脅迫，公主的人生就會灰暗了。
“小蓮，你到外麵去把守，別讓任何人進來，這個人是外地來的，身上沒有任何關文，要是官府追查到了就會難逃鋃鐺之災，他這樣的身體狀況被送入了監獄，那麽我們和殺人就沒什麽不同了。”無瑕打開貼身的銀針卷，優雅地抽出一支銀針，準確地刺入男子頭部的一個穴位上。
“可是公主……”小蓮左右為難。
“嗯，脈象似乎還是很沉乏，身上經脈有堵滯，看來我還得刺激他的大椎穴、合穀穴、足三裏……這樣應該行了。”無瑕旁若無人，信手抽出三支銀針，在他的後腰和足部刺入。全然不顧小蓮在旁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她專心起來，幾乎能夠到天地唯我的境界。
小蓮也不說什麽，悄悄退到房間門邊去。
半個時辰過去了，無瑕再次查探男子的脈搏，發現滾滾搏動，不再有半點異樣了，於是會心一笑，收回銀針，也許是因為興奮，拔針時力道控製不住，弄痛了病人。
“我，我這是在哪？”男子一醒來，發現身邊多了個天仙般的女子，一時失了言辭：“仙子……我這是在天上嗎？原來我已經……哎喲！”
“你這個呆子好生無禮，不許對我家小姐盯著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狗眼！”小蓮惡狠狠地上前來，發現男子依然是上身赤裸時又臉紅地縮了半丈。
無瑕被她逗笑了：“這位大哥，我不是仙子，我是人，我發現你在路上遇到了麻煩，聽那麵攤的掌櫃說你做了偷竊之事，下了如此重手，所以我才救你回來的。”
“啊這這……”男子驚訝非凡，他先是思索了一會，後下床撲通地跪在地上，說：“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泯風日後必定誓死相報。”
“你叫做泯風，我大月國泯氏的子民甚微，不知大哥是否為外土人氏呢？大哥身有墨香，眉宇端正，不像是偷雞摸狗的小輩。”無瑕讓小蓮拉他起來，細聲道。
這個年輕的男子卻是不像是市井魚龍，衣著整潔的他，有著一股別樣的氣質，淡雅而不做作，親和又不攀附，安靜而不內斂，沉著而不呆滯，雖然一看就是一個書生，但是他的眼裏閃著明亮的光芒，對生活充滿著渴望。
無瑕笑了，這個人，並沒有被挫折打倒。韓信能忍胯下之辱，蘇軾能耐烏台之苦，大凡成就大業的人，哪一個不是胸襟廣闊，能屈能伸？
站在為國家著想的角度，無瑕覺得她應該把這麽一條在泥中翻滾的真龍，若他日他功成名就，也不失為輔佐月國君王的名相之才。
泯風哪裏知道無瑕的思量，他恭謹地作了一揖，把自己的情況緩緩道來。
“實不相瞞，我的確是外邦人士，隻是慕貴國大名前來求學，怎知路上遇到了剪徑的強人，身上的盤纏都被搶走了，我雖然饑餓非凡，但是我們讀書人連瓜田李下之事也避免，何來偷竊的行為呢？定是因為體膚難耐失了理智，才做出這樣背德的事情來的。”
又是一個倒黴的人啊。
無瑕把收回的銀針一一過火，整理回針袋裏麵，她臉上波瀾不驚，其實心裏已經有一番感慨。她作為公主，一直把民風看重，她覺得國家要得到昌榮盛世，就必須要有一股純正的民風。
國內的百姓都很好，就是在邊境處治安成問題，這樣的話，外邦的商人都不大敢選定月國作為商路，這樣下去對月國的發展必然不好，或許……
“泯公子受苦了，這個國家雖說不算繁榮昌盛，但起碼國泰民安，誰知郊外邊境居然有山匪出沒……”無瑕歎息說。
泯風隻是付之一笑，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這是我們讀書人信奉的信條，遇到了困難總是泰然處之，若這是上天給予我的考驗，我倒是很樂意擁有這麽一筆財富的。”
他的笑容如冬陽暖雪，他的樂觀徹底感染了無瑕，她看著眼前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心中知道有必要幫他一把。
“你這書呆子說話好不酸溜溜，被搶了錢還說什麽財富……”小蓮在一旁嘟嘴，然後無瑕笑著給她一個爆栗。”
那一晚，小小的客房裏就小蓮無瑕和泯風三人，他們暢談古今，指點江山，泯風是個很有見識的人，他點出了當今時代的要領，細細分析了古時各個朝代的興衰，自桀紂暴政到晚宋的輕武，他就像一個掌管天地脈命的天官，他的見識，幾乎能夠撰出一部曆史的通演。
無瑕也不再隱瞞，向他谘詢了許多強國利民的途徑，最後，還是小蓮覺得夜色蒼茫，才勸無瑕離去，她臨走前，硬塞了十幾兩銀子給泯風。
泯風站在二樓的窗前，目送那一白一黃的背影遠去，手中還緊緊捏著無瑕送的銀子。
其實，從行為舉止之間，他已經隱隱感覺到了眼前這個女子的與眾不同，首先是她的威懾力，她救他的時候，他雖然重度昏迷，但還依稀記得眾人下跪的經過，其次是氣度和胸襟，不同於一般的大家閨秀，她的誌向，是以天下為己任，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種種聯係起來，若他沒有猜錯，她就是那位人們口耳相傳的月國第四皇女，盈公主。
心中湧出弄弄的歉意，泯風覺得不該隱瞞她，但有不忍開口打碎她的夢想。
他想告訴她，這個國家的命運很危險，國防十分虛弱，一旦外敵入侵，將會不堪一擊，市井百姓都有談到，當代貪官當道，民不聊生，國庫撥給邊關軍防的晌銀少之又少，軍隊的力量不提高，則天命改道，計日可待……
另一方麵，無瑕和小蓮已經回到了皇宮。
“公主，公主。”小蓮扯了扯她的衣襟。“你給了那個人那麽多銀子做什麽呀？要是他真的是些小偷小竊的人呢？”
無瑕隻是笑笑，繼續前去，小蓮無奈，隻得跟上去。
那個男子，見到她拿出幾錠白銀出來，眼中並沒有任何的貪婪之色，讀書人都不得嗟來之物，他，恐怕是會借用這些金錢來奠定生活，日後找機會把白銀悉數返還，這種人，是她欣賞的。
她對他有信心，他日必定是個良材。
在躺倒在鳳床的瞬間，無瑕隻覺得渾身的力氣在一滴一滴流失，小蓮正在專心為她浣足，溫暖細滑的熱流貫通足部豐富的穴道，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正在滋長，鳳繡漸漸模糊，色彩混亂幻化，形成了一張剛毅的臉，那個神秘的男人，還有他的一切的謎。
她想，以後應該見不到這個男人了吧？
心中隱隱有些失落，她莫名地很想再次見到他。哪怕是她躲在人潮樹蔭，看見他執扇走過。隻要看見他活生生在她麵前，她就會覺得內心滿足，勝於回憶千萬次。
原來，女子陷入戀愛的感覺，如此美妙，如此神奇。
小蓮聽見無瑕均勻細膩的呼吸，便輕輕退出了房間。
無瑕沒有想到的是，她的命運將與那個“男人”互相糾纏繾綣，愛恨交織，難分難舍，她貴為一國公主，他有著無上威權，一個皇女一個王，一片癡心一段情，她不但能再遇他，而且能生生世世，比翼雙飛。
晚風輕輕吹過，零星的燈火也漸漸相繼熄滅，整個國家又歸於寧靜之中。
在月城的最高處，一個高大的身影，以一副淩駕眾生的氣勢俯視整個月國，偌大一個國家，不久後即將沉入戰爭的烈焰之中。
他睜開雙眼，黑暗的幽冥中，一雙紅色的虎目閃著嗜血的光芒，他伸出手，整個國家就這樣掌控在他手裏。
“月國皇室的第四皇女，月無瑕……”
他嘴邊的弧度輕輕上揚，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