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石牢

  齊夫那蒼老,如枯藤一般的手腕,被繩索狠狠的勒著。隨著俘虜隊伍的不斷行進,繩子也終將他的兩個手腕齊齊磨破,流出了血來。但眼下齊夫對於手腕上的這點傷毫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察覺,因為饑餓口渴,極度的疲勞,才是當下對他身體的最大折磨。


  眼下在精神上還支撐著他的,是他的兒子。是在不遠處,在另一支被繩索串起的俘虜隊伍裏的一個少年。他和齊夫一樣衣衫襤褸,受盡折磨。他一隻丟了鞋的腳上,滿是血泡,布滿了長途跋涉留下的傷痕,使得他走的有些蹣跚。


  隊伍繼續走了很久,齊夫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隊伍在翻過一座山後,在山坳裏暫時停下。齊夫舉目望去,在眾多的俘虜中搜索到自己的兒子薩米,而此時的薩米,也正向他看著。父子兩人四目相對了一眼,之後,他們才都安心卻疲憊的坐倒在地。


  龐大的俘虜隊伍,每時每刻都有人死去,到了齊夫這個年紀,死亡對他來也許並不可怕了,但他自知自己不能死,不止是因為還有兒子而讓自己不舍,更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也是兒子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他覺得,他還年輕,還有擺脫枷鎖追求新生的機會。


  看到原本押解著他們的士兵此刻放鬆了警惕,走去喝水。趁著這個時機,齊夫向鄰近的族人低聲道:“親愛的同胞,幫我傳個話吧,告訴他,要堅持下去。”


  “告訴誰?”


  “他。你身邊的每個人,讓他們就這樣傳遞下去。當每個同胞都聽到時,他也就聽到了。”


  奄奄一息的休倫俘虜們,互相傳遞著齊夫的話語,一雙雙黯淡的眼神裏因此而多了一絲絲陽光。


  難得的休息和充饑後,亞梭爾士兵繼續驅趕著他們這些俘虜前行。連續幾日不斷的穿行崎嶇的山路,還缺乏必要的食物,一路上令更多俘虜的因此而死去。


  在齊夫絕望的隨隊伍翻過又一個山口後,他忽覺前方豁然開朗,他抬頭看去,一個一望無際的大平原赫然出現在了眼前。大平原上滿是綠色的農田,一條大河從中流經而過,直達際。


  齊夫想,這條河應該就是滋養了亞梭爾人的湧流河了,而這片被湧流河穿過的廣袤平原,應該就是亞梭爾人所的“聆聽之地”了,想這一路艱難前行,原來亞梭爾士兵是將他們押解到了他們的國都赫撒附近。


  在隱約能夠望見亞梭爾國都的赫撒城中某座巨大神廟尖頂的時候,俘虜隊伍停了下來。


  齊夫看到,一隊亞梭爾人馬從赫撒城的方向向他們迎來,並迅速的與一路押解他們的士兵完成了交接。


  新到的亞梭爾士兵將所有俘虜手上的繩子都解了開來,然後不等俘虜們有所反應,他們又持著彎刀,將他們趕作在一起,圍到了中間。


  “會木匠工作的將手舉起來。”一句休倫語突然從趕來的亞梭爾士兵隊伍中傳出。


  齊夫和眾多俘虜們一同驚訝的循著聲音向那裏看去。他隻見這個剛剛講了休倫語的人,正從亞梭爾士兵隊伍裏走出。而他本人,不僅長著典型的休倫族的樣貌,甚至還穿著休倫族的服飾,頭上亦戴著休倫族獨有的紫色帽。


  聽到這個人的話語,以及看到他本人以後,俘虜隊伍裏發生了一陣騷動。


  有人低聲咒罵著叛國者,有人狠狠的向地上吐了口水,還有人驚奇的看著他發愣。齊夫也感到很意外,一個休倫人,竟能穿著休倫的民族服飾在亞梭爾士兵的隊伍中發號施令,而且這些士兵看起來,都聽命於他。


  幾個亞梭爾士兵揮動了皮鞭,抽中了幾個反應較為激烈的俘虜,騷動的人群很快在亞梭爾士兵的震懾下安靜下來。


  “會木匠工作的,將得到一份工作。我可以保證,你將能夠吃飽飯和睡足覺。”叛國者又發話了。


  片刻之後,便有人低著頭顫巍著舉起了手。


  在看到這些舉手的人被亞梭爾士兵帶離了人群後,他又開口道,“那現在,會石匠工作的把手舉起來。”


  聽到這句話時,齊夫心中一咯噔,他慌忙的開始找尋自己的兒子。


  齊夫的父親是一個石匠,他是,他的兒子薩米當然也是。但眼下齊夫焦急的張望,卻在擁擠的人群裏怎麽也看不到他的兒子薩米了。


  有幾隻手開始從人群中舉起,他隻能看到舉起的手,卻看不到是舉手的人是誰。


  當亞梭爾士兵開始從人群中拉出舉手的人時,齊夫慌亂又糾結的舉起了手,但他害怕薩米也同樣看不到自己舉手,於是呼喊了他的名字。


  一條皮鞭即刻抽到了齊夫的麵頰,一陣劇痛使他蹲倒下身去。兩個亞梭爾士兵將他拉到了人群外。


  當齊夫忍著麵部的劇痛,看向身邊因舉手而被帶出的人時,他的心霎時涼了。石匠的隊伍裏,沒有薩米。是的,薩米沒有舉手。即便齊夫冒險呼喊了他的名字,他也沒有舉起手來。


  “我的呐,我真糊塗。薩米是個正值,勇敢的人。他一定是恥於為敵人獻出自己的技藝。都怪我,我昏了頭腦,竟然舉起了手。”齊夫懊悔的看著人群,心裏對自己這樣著。


  齊夫還想再從人群裏找尋到薩米,但亞梭爾士兵已經用繩索陸續將石匠們的手綁住,並將他們向另一個方向押解了。


  齊夫在懊悔和難過中走了一整。直到第三時,在他的眼前又出現了山峰,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離薩米很遠了,他們也許就這樣分開了。


  隊伍向山穀方向中走去,齊夫看到有溝渠從山穀中通出,且山穀中山體陡峻,岩石裸露,他很輕易的判斷出,這裏將是一處開采石材的地方。


  在山穀中一處營地的門口,亞梭爾士兵完成了對俘虜的交接。休倫族的石匠們被分派到了不同的采石區。和齊夫一起的,是一個麵容消瘦,看起來已經被長途跋涉折磨的十分虛弱的男人。齊夫雖然也上了年紀且疲憊不堪,但他還是用力的攙扶著他。兩人在一名亞梭爾士兵的嗬斥下來到了該采石區的牢房。


  一名牢房看守在將他們登記後,將他們關進了一間牢房,牢房是鑿開的陡峭的山壁而建造的,裏麵漆黑冰冷。齊夫將同伴攙扶坐下後,自己也氣喘籲籲的坐倒在岩石監牢的一角。


  “我的族人,看來我們就要在這裏苟延殘喘的生存下去了。”齊夫開口對他道。


  那人歎了一口氣,而後向齊夫問道,“老哥,我叫維莫斯,如何稱呼你?”


  “維莫斯。我叫齊夫,叫我齊夫就好。”齊夫道。


  “謝謝你一路攙扶我,齊夫老哥。”維莫斯依靠在監牢冰冷的石壁上,仰麵喘著氣道。


  “維莫斯,你得吃點東西。你看起來很虛弱。”


  “他們會給我們吃的嗎。”維莫斯喘了口氣道。


  “樂觀點,兄弟,他們既然讓我們來幫他們采石幹活,應該是會讓我們吃飽飯的。”齊夫。


  維莫斯苦笑了一下,而後道,“我想他們最好給我一張休倫的泡泡餅。”


  “他們做泡泡餅的話,肯定不會撒上葡萄幹。”


  兩人對視著苦笑了一番。


  傍晚時分,大量的采石奴隸被士兵押解著回到了牢房。齊夫和維莫斯看到,與他們同處一間牢房的人也結束了一的工作,而回來了。


  他們是兩個年輕人,一高一矮,都有著黝黑膚色,卷曲的黑發,寬扁的鼻子。顯然,他們來自遙遠的南方。


  齊夫很想向他們打聲招呼,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他隻是衝他們笑了笑。


  四個人坐在牢房裏,互相對望著,不知如何開口。直到分配晚餐的士兵,將四張饢餅和幾顆幹癟的水果從柵欄外扔了進來。


  矮個子的那個南陸人突然搶先上前,將四張饢餅都拿在手裏,然後又迅速的撿起了全部五個水果。


  齊夫和維莫斯一臉無助的看著這一幕。他們一個上了年紀,一個過於虛弱,自知是搶不過他們的。但即便如此,齊夫也覺得,自己必須要為虛弱的維莫斯爭取點什麽。


  他正要開口,卻見另一個高個子的南陸夥子從他的同伴手中拿過了兩張饢餅,遞了過來。


  見到這一幕,齊夫一時有些意外,他反應不及且不知該怎麽向他表達謝意,於是隻微笑著用休倫語對他連了幾遍謝謝。


  他接過了饢餅,同時遞給了維莫斯一張。


  在四個人幾乎同時吃完了饢餅之後。高個子的南方夥子從五個水果中,拿出了一個給同伴,一個給自己,一個給了齊夫,最後他將剩下最大的兩個給維莫斯。


  維莫斯也大感意外,他激動的向他著謝謝。


  “謝謝。”高個子的這個南方夥子學者維莫斯的嘴型,他用一種別扭的口音學著維莫斯的休倫語道。


  四個人相顧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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