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舜
當眾人於側殿之中歇息並談論玉衡州沿海一帶戰事的時候,沉默良久的玉虛子忽然走近了董獻,並對其聲道,“少卿大人,煩請移步話。”
董獻稍加遲疑,即隨玉虛子出了眾人所在的側殿。
在觀內一處丹房內,董獻當先向玉虛子問道,“道長,你可有什麽不可讓他人知曉的事情告知予我?”
玉虛子輕輕點了點頭道,“少卿大人,貧道想知您即是去往塘郡,又何必繞到這崎嶇難行的衝雲嶺一帶而行?想您刻意如此繞行,是不是有事想找清虛師尊?”
“玉虛道長聰明人。”董獻道,“本官確實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見得到清虛道長。”
“少卿大人找師尊可有要事嗎?”玉虛子問道。
“來也並非是大事。”董獻道,“隻是本官聽聞皇庭有意讓一些知名的羽士們前往關外去布道,特此想來問詢一下清虛道長的意思。”
“去關外西域布道?竟有此事。”玉虛子稍感驚訝,她隨即又問,“少卿大人,皇庭之內為何突然會有這種打算?”
董獻看著玉虛子低聲道,“道長當知那拜火祆教出自迪米,而十字景教甚至遠源自亞梭爾西部某地吧?”
玉虛子輕輕點頭。
“他們此前距我伊洛遠隔千山萬水尚能到我境內興建廟宇,傳教布道。而眼下隨著我伊洛逐步的西進拓土,又有很多沿海民眾向西域遷移,目前對西域一帶尚缺乏有力管理的皇庭擔心諸如此類的異教會因地利之便而腐民心民誌。”
玉虛子沉思了一陣而後開口道,“貧道明白皇庭的用意了。皇庭是想讓我等國教羽士前往西域布道,以對抗外族異思對我伊洛善眾的拉攏和侵害吧?”
“大概就是此意了。”董獻道,“本官也知你們道家羽士素來講究清靜自然,無為而治。但眼下海水肆虐,國之將危,皇庭還是望想有得道高人能夠出山到西域去宣講道法,安穩民思的。”
“想來少卿大人此行也並非是想問詢師尊些什麽,而是意欲來服師尊前往西域去的了吧?”玉虛子問道。
董獻一笑道,“本官也是為皇庭為下蒼生考量,還望玉虛道長能在清虛道長回來後對其轉告這番意思。”
玉虛子輕輕點頭,道,“貧道定會轉告的。”
“多謝道長了。”董獻道。
眼看董獻話畢即有離去之意,玉虛子忙開口道,“大人請留步,貧道還有一事相問於少卿大人。”
“道長請講。”
“少卿大人可有熟識的朋友在宗正寺任職嗎?”玉虛子問道。
董獻稍加琢磨而後道,“本官正有一位皇族的朋友乃是宗正寺丞,不知道長問此可有什麽事情?”
“貧道貧道想煩托大人通過大人的那位皇族朋友在宗正寺裏為貧道查詢一個人的族係,不知可不可以?”玉虛子試探著道。
“啊?”董獻一驚轉而麵露難色的道,“在宗正寺裏查族係,這。”
“大人若是覺得勉強,貧道也不強求。”玉虛子道。
董獻稍加猶豫而後問道,“道長可否告知本官,道長想要查誰的族係?”
“其實貧道想查的那人,大人今日也已於觀中見到了。”玉虛子道。
“見到了?!”董獻稍加思考隨即問道,“是那個在殿中手拿香囊的道童嗎?道長是想找尋她的家人?”
玉虛子淺笑搖頭道,“不是她,而是那個叫姚平的善主。”
“那個人?!”董獻驚訝之餘立刻道,“不知道長為何要查他?他一介布衣平民,亦還是被通緝的犯人。僅他被通緝這一點,想必當時大理寺或刑法府就應該是查核過他的戶籍了。”
“在戶籍府查平民戶籍,是僅能上查其家族五代人的吧?”玉虛子問道。
“能查他的五代祖籍難道還不夠嗎?”董獻不解的道,“宗正寺的譜牒是能查詢的很久遠,但前提是他也得是皇族或外戚才有資格入宗正寺的譜牒啊。”
“少卿大人,宗正寺中也並非隻有姬姓皇族與外戚的家族譜牒吧?”玉虛子問道。
董獻一愣。
玉虛子繼續道,“那裏應當還有除了皇族姬姓之外的薑、姒、嬴、妘、媯、姚、姞這七姓的譜牒吧?”
聽玉虛子這麽一問,董獻即心頭一驚。他當然知曉,那宗正寺中是不止有本朝皇族所有成員的族譜,更是還有為百姓之源的上古八大姓的先祖譜牒的。而其中,更是記錄了姬姓之黃帝,
薑姓之炎帝,姒姓之大禹等等這些偉大帝王的後代族人譜牒的。
想到這裏,董獻驚愕的開口問道,“道長敢問長你的意思是想查姚平與姚氏之祖姚重華的血脈關係了?!”
“是,貧道正是想查姚平他與舜帝姚重華的血脈關係。”玉虛子道,“貧道想知到他的姚姓是不是就傳承自舜帝一脈。以好排除其姓氏來源於祖上族人被集體賜姓,亦或者是其祖上族人有改姓,隨姓的姓氏變動這些。”
“道長這可是要擅查三皇五帝之後啊”董獻驚訝之餘轉而問道,“道長,他一個布衣平民,你為什麽突然想到要查他的血緣的呢?恐怕不僅僅因為他姓姚這麽簡單吧?其中緣由,道長可否告知本官?”
“機不可泄露,請大人恕罪。”玉虛子道。
看著困惑遲疑的董獻,玉虛子繼而問道,“不知大人肯不肯幫貧道這個忙?去幫貧道查查舜帝的後人中有沒有一支生活在搖光州晴甫郡沿海一帶。”
“好吧本官幫你”董獻稍加思索後即點頭道,“想來道長一定是有什麽要緊的發現才托本官去宗正寺查此要密的。此事待本官回到洛川之後,即去拜托那位朋友去查舜帝的直係後代。如若宗正寺的譜牒顯示出舜帝後代確有一支生活在晴甫沿海某地,那本官即書信告知予道長你。”
“多謝少卿大人。”玉虛子道,“不過此事,無論查看的結果如何,貧道都望請少卿大人能夠保密才好。”
董獻稍加思考後道,“一定。”
待同玉虛子一起回到側殿之後,董獻不禁對殿內的姚平變換了眼光,他轉而對他這個平民布衣細細的打量了起來。
“董兄,你看什麽呢?”展野此時向正打量著姚平的董獻問道,“不知董兄你打算什麽時候上路?”
董獻恍然回神道,“哦,展兄,歇息今晚,待明一早我就要盡快趕路了。”
“你和你的人馬就在這觀中住一宿嗎?”展野問道。
“是。”董獻回答之後稍加停頓,即又向展野問道,“展兄,你呢?”
“我和幾位朋友都有傷在身,恐怕還要休養幾日才能離開了。”展野道。
董獻點頭沉思了一陣繼而道,“展兄,不如這樣,你就和你的朋友還有兵士們在這裏安心多休養幾日,我此行去到玉衡州以後且先派人幫你們打點好路子,待你們到了玉衡之後,便自會有人給予你們安排和協助了。”
“董兄,你”展野看著董獻道,“你如此幫我,我可真是欠足了你人情了。”
“提什麽人情。”董獻道,“你若覺得欠我人情,那此番去到玉衡就多為國家殺幾個櫻州賊寇好了。”
展野一笑道,“若是殺作亂的櫻州賊寇能還你人情,那我當把他們都給殺絕了。”
董獻聽聞一笑道,“你這句話的有點像你的老搭檔郗烈。”
“是嗎”展野一笑轉而望著殿外道,“真不知道郗烈在西域的仗打得怎麽樣了”
“在我來之前,洛川剛剛得到了遙山關外傳來的捷報。”董獻道。
“啊?真的?”展野道,“那你還不快。”
董獻一笑道,“白翎軍在郗烈的指揮下攻克了塞瓦部落的塞瓦綠洲,搖光軍則在州督魏無雙的帶領下攻克了卡瓦部落的卡瓦城。”
“太好了。”展野道,“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會拒敵於千裏之外的。”
“展兄,實在的,你也一定很向往跟他們一起沙場建功吧?”董獻問道。
“是,這些日子以來,我也的確很想念白翎軍的那些兄弟們。”展野道。
董獻拍了拍展野道,“展兄,在玉衡州好好打櫻州人,等你在玉衡立了戰功,不定皇庭會再度起用你,並讓你帶軍去西域支援郗烈呢,到時候啊,你們又可以一起戰鬥了。”
“對了董兄,到亞梭爾,我前些日子聽民間在傳一個法。人們,這次海水泛濫,皆是因為西邊的亞梭爾人修建一個什麽巨塔,釘斷了我伊洛昆侖龍脈所經,所以引得真龍翻騰不安,並也攪的海水滔,肆虐不斷。不知子和皇庭那邊也可聽到了這個傳聞,對這個傳聞皇庭又是如何看待的呢?”展野問道。
“展兄。”董獻環顧了一下四周忽而低聲向展野道,“這個民間傳聞,皇庭早有耳聞,並且子也早已知曉。但是子對此不禁不置可否,甚至還有了利用的跡象。”
“啊?”展野一驚,隨後他低聲問道,“傳這種於我伊洛有弊的傳聞,皇庭不及時撲滅不,竟還要利用?”
“是。”董獻低聲道。
“那子利用這種傳聞要做什麽呢?”展野不解的問道。
“當然是鼓動西進。”董獻低聲道,“北地苦寒,南地煙瘴,東臨大海,縱使這次沿海大水不泛濫為禍,子此番也一如我伊洛數千年來不變的開拓夙願一樣,那就是繼續向西。”
“這”展野想了想道,“這又談何容易千年來我伊洛但凡在國家強盛的時候就極力西擴,而這無數帝王中,其真正能做到將西域置於手中的也僅有寥寥數位,即便幾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在其年拿下過西域,但其後世也未曾長守。”
“時移世易。”董獻低聲道,“現在不同於以往了,以前那或許是為了擴張而擴張,但現在我們更是為了生存而擴張了。”
展野一愣,他稍加沉思後低聲問道,“董兄,那皇庭的具體打算是”
“循序漸進。”董獻道。
“循序漸進”展野疑惑的低語道。
“循序漸進,才是最穩妥的擴張方式。”董獻道。
夜晚時分,姚平找到了柳恩哉,在借著微弱的油脂燈查看了柳恩哉背上的傷勢後,姚平開口道,“恩哉,你的傷勢看起來問題不大,而且玉虛道長之前也了,刺中你的那個飛刀上並沒有毒,你可以安心休息了。”
柳恩哉點了點頭而後道,“你不如再去看看展野的傷勢吧。”
“剛剛看了,他也沒有大礙。唯獨屈順的傷勢還不太好。不過今董大人了,留給我們一匹馬一邊日後騎,我想到時候給屈順騎。”姚平猶豫了一下轉而又道,“對了,恩哉,此番去往玉衡州,不知道你”
“嗯?”
“你還要跟著我們一起去嗎?”姚平問道。
“你想讓我跟著你們一起嗎?”柳恩哉一笑反問道。
“當然想啊。”姚平道,“我們可是共經過生死的兄弟,我當然希望你能和我們在一起不分開。”
“是嗎?”柳恩哉問道。
“是啊。”姚平遲疑了一下而後道。
“可是你打算是要在抓獲了櫻州俘虜,洗脫了罪名之後,是要去種地的吧?”柳恩哉問道。
“這是啊,怎麽了?”姚平問道。
“那我們遲早還是要分開的吧?”柳恩哉問道。
姚平撓了撓頭而後道,“恩哉,難道你要比一輩子的劍嗎?如果哪你比劍比煩了,你可以回來找我,我們一起去種地喝茶啊,那多好。”
“姚平,你為什麽就那麽想種地呢?”柳恩哉問道。
“不種地,那沒吃的啊。”姚平道。
“你以前不是在荒漠裏跟著駝隊運送貨物嗎?”柳恩哉問道,“那不一樣可以有吃的嗎?”
“實話,跟著商隊走荒漠那雖然比種地要能見到更多的錢,但是那個太危險了。”姚平道,“那弄不好還有可能會把命給搭進去呢,要是命都搭進去了,那要再多的錢又有什麽用呢,那還不如種種地,養養鴨來的安穩。”
“你怕死嗎?”柳恩哉問道。
“恩哉,你今有點奇怪啊。”姚平道,“我不怕死,我隻是覺得為了錢死,那樣死沒有什麽價值。”
“那你覺得怎麽死才有價值?”柳恩哉問道。
姚平看著柳恩哉想了想而後道,“為了家人朋友愛人而死,那樣比較有價值吧。不過幹嘛非要死呢”
柳恩哉一笑點了點頭。
看著柳恩哉,姚平問道,“恩哉,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啊?”
“是,我有話想對你。”柳恩哉道,“你可知,方才我到玉虛子那裏占卜了一卦?”
“你去找玉虛道長占卜了?”姚平感到有些意外的道,“我不知道,方才我見玉虛道長的時候也沒聽她提起你占卜的事情來。”
柳恩哉點了點頭。
姚平繼續問道,“恩哉,你這平白無故的為什麽要去占卜呢?你可是心中有什麽困惑啊?”
“是有點困惑。”柳恩哉道。
“關於哪方麵的?”姚平問道。
“命運。”
“命運”姚平稍加思索而後問道,“恩哉,那你此番占卜的結果如何呢?玉虛道長她又是如何給你解答的呢?”
“我占得的卦象是八卦中的艮卦,幹地支中的寅,三才中的人地人。”柳恩哉道,“通過玉虛道長對我的卦象的分析,她道出了我之前的遭遇,並對我今後的命運做出了預測。”
“玉虛道長對你今後命運的預測恩哉你可否來聽聽?”姚平問道。
“她的原話我忘了。”柳恩哉道。
“啊?忘了?”姚平驚訝的問道。
“嗯,她了一大段伊洛古語,我聽得有點懵,沒有記住原話。”柳恩哉道。
“呃這也難怪有時候那些晦澀的古語我們伊洛人自己也懵。”姚平轉而問道,“那玉虛道長的話語大意你可知曉吧?”
柳恩哉點頭道,“大體明白一些,她大概意思是,我倉旻柳家一脈幾代,都是屬於好像叫盤九星中的輔星的,而我家幾代作為倉旻的金衛世家,一直守護在倉旻大王的左右,一直是順應相性的為,所以,我們家一直以來也自然的取得了不錯的功績。”
“哦”
“而關於我個人,玉虛子,我雖然繼承了我們柳家主要的相性,但卻多少還是有點巧變在的。”柳恩哉沉默了一下而後繼續道,“她,我若是想在以後的歲月裏取得成功,實現自己成為下第一劍客的追求,那還當順應我家族及我自身的相性去走,隻有那樣,我實現追求的可能性才會更大,反之,我不僅難以成功,還可能會半途喪命。”
“這麽嚴重竟然還會喪命”姚平想了想之後又道,“不過玉虛道長所言應該也不差,你既然夢想是爭當下第一的劍客,那刀光劍影與強手過招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了,既然過招那便就是會有風險受傷甚至喪命的。”
“嗯。”柳恩哉點頭應道。
姚平繼而問道,“恩哉,聽得玉虛道長一席解後,那你覺得你以後要怎麽才能算是順應相性去走呢?”
“我還不清楚。”柳恩哉稍加思考後轉而看著姚平道,“姚平,實話,自從認識你以來,我就一直覺得你和很多人都不一樣,我覺得你不應該是一個隻識種地的人,隻一心圖安逸的人,你本應該是一個有遠大理想,遠大抱負的人。”
“更大的理想?更大的追求?”姚平看著柳恩哉困惑的問道,“恩哉,你怎麽突然起我來了?”
“嗯,姚平,剛剛你,為了家人和朋友而死比較有價值對吧?如果是為了下蒼生呢?”柳恩哉問道,“你也願意為他們而死嗎?”
“如果真需要我犧牲的話,我也願意吧。”姚平想了想道,“因為下蒼生就是由無數個家人和朋友組成的嘛。實話,我不喜歡戰爭,不喜歡生死別離,我更喜歡和睦平靜的生活。”
“既然你想過平靜的生活,那你就該做點什麽才行。”柳恩哉看著姚平道,“一味的逃避海水和戰亂,那也是沒有辦法獲得永遠的安逸生活的。”
“恩哉你怎麽突然這麽了你的話雖也不錯,但是”姚平遲疑的道,“但是我又能做什麽呢?我除了懂得種地,販賣點貨物之外,我就一竅不通了,難不成你想勸我去參軍?”
“當然不是。”
“那是?”
柳恩哉看著姚平道,“之前你過,你要去試試的。”
“試試?試什麽?”姚平不解問道。
“試著集齊九條環龍,窺探到大道,以像大禹那樣治理好水患,為下蒼生謀來福祉。”柳恩哉道。
“哦,這,我是過”姚平恍然道,“可那個也最多就是碰碰運氣試試吧,就像玉虛道長所,那個實在是太難做到了,從來還沒有人成功集齊過九龍以及元石呢。”
“也許你就能成功呢?”柳恩哉道,“無論做什麽事,在什麽時候,你自己都不要先瞧了你自己。”
姚平輕輕點了點頭。
柳恩哉繼續道,“姚平,如果你今後願意以集齊九龍為自己的追求的話,我將願一直伴你左右,為你達成目標助一臂之力。”
“恩哉”姚平注視著柳恩哉,遲遲不語,而後狠狠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