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垃圾桶

  葉錦夕猜到方敘身份不簡單，親耳聽聞，卻還是有些詫異。她下意識的看向身側的方敘，這位侯門獨子，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容貌生得可以十分漂亮。隻是眉目青澀，帶著未經世事的純粹。相比之下，謝瑛就有點少年老成。


  提起謝瑛，葉錦夕又想起方才方敘過，他上頭還有個兄長。既是如此，製糖作坊這種大事，謝老夫人剛才為何沒讓那位大公子一起過去？

  不過這是人家的私事，葉錦夕不感興趣，也不敢多問。


  “那個，侯爺，您還有事麽？如果沒其他事，可否容許民女告退？”


  方敘側過頭來盯著她，“不餓了？”


  葉錦夕：“…”


  方敘道：“我那個表弟，生一張冰塊臉，誰見了都退避三舍。不過他現在都走了，你還怕什麽？放心的吃吧，吃完了才有力氣幹活兒。”


  葉錦夕嘴角抽了抽。


  然後她就真的開始吃了。


  謝府的廚子手藝是真的好，就是這滿桌的菜有點多了，她一個人也就能吃十分之一，實在太浪費。


  她這麽想著，不自覺的就了出來。


  “今姑祖母壽誕，席麵當然不能馬虎。”方敘道：“平日裏沒這麽奢華，起碼要少五六個菜。”


  當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


  這桌子菜若換成銀錢，足夠普通三口之家一年衣食無憂了。不過看看一臉無所謂的某人，她還是決定當啞巴算了。什麽身份的人，就該有什麽樣的排場。既然生在富貴之家了，自然不能以平民的立場去衡量要求，否則人還分什麽三六九等？

  她其實飯量不大，方才又吃了些許點心，所以吃完一碗飯就飽了。


  丫鬟整齊有序的上來收拾幹淨了桌子，又上零心。


  葉錦夕想了想，道：“其實民女還有一個想法。”


  方敘本來想叫丫鬟帶她下去休息，一個時辰後再準備晚宴。聞言挑了一下眉，道：“剛才怎麽不？”


  葉錦夕眨眨眼，認真道：“剛才腹中饑餓，暫時忘了。”


  方敘又樂了。


  他發現這姑娘著實是有趣得很。


  “吧，什麽事？”


  葉錦夕用手指沾了茶水，開始在石桌上畫，“簡單的，就是垃圾。第一，關於垃圾的處理。我來過縣裏幾次，在好幾條街的拐角看見垃圾推車，應該是晚上一起運送出城焚燒。但上清縣人口數量龐大，有幾條街屬於繁華地段，平時人流量擁擠。尤其是孩兒們，喜歡當街吃東西，什麽糖葫蘆糖人，包子餅子什麽的，吃完了木簽子和紙包就得拿在手中，要走好長一段路才能到垃圾地點，很是耗時。所以我想了個法子，可以在沿街設垃圾桶。您看，大概就是我畫的這個形狀，大概半人高就可以了，每隔十丈設立一個垃圾桶。垃圾桶內套麻布口袋，垃圾處理以後，麻袋可以洗幹淨後重複使用。”


  方敘起先聽得漫不經心，此時已是一臉認真和鄭重。


  “第二，就是關於垃圾最後的處置問題。從前垃圾的處理方法是埋，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街道就會往上升。所以，垃圾處理就延伸為現在的燒。可垃圾焚燒，會產生的濃煙和臭味，同樣也是對環境的汙染。”


  葉錦夕到此頓了頓。


  方敘下意識接道：“所以呢？”


  “回收。”


  “回收？”


  “對。”葉錦夕道：“比如我們用的宣紙，就可回收。”


  垃圾這個問題很嚴重，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一大害。葉錦夕自覺能力有限，也隻能根據自己所學提一些適合當前社會背景的建議。


  “官府可招民工，負責清理垃圾桶內的垃圾，就叫環衛工人。這批人呢，就單獨設立一個機構，由官府分發工錢。清洗垃圾袋就更簡單了，鄉下多的是會洗衣服的婦人。”


  她得口幹舌燥，自己便給自己斟了杯茶潤了潤嗓子。


  方敘早已聽得入了迷，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目光裏驚歎有之，好奇有之。


  “我看你也不過十來歲吧，怎麽懂這麽多？”


  葉錦夕應付他比應付謝瑛輕鬆得多，也更遊刃有餘，“鄉下人，沒有什麽大格局，目之所及不過眼前三分地而已，隻能關心關心一些芝麻綠豆的事。如果有什麽得不對的地方，還請侯爺包涵。”


  “謙虛了。”


  方敘笑一笑，隻覺得這姑娘早慧，其他的倒是沒多想，畢竟對方也還隻是個孩子罷了。


  “你得很有道理，可惜不是男兒身，否則…”他頓了頓，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笑道：“我會尋個時機，將你的提議轉達給表舅…額，謝太守。”


  差人送葉錦夕下去休息後，他便又匆匆去找了謝瑛，提筆就畫，並且將葉錦夕方才的提案總結後轉訴給了謝瑛，末了還不忘誇道：“這姑娘年紀不大，腦子倒是挺靈活。”


  謝瑛看了眼他畫的圖，問：“當真是她畫的？”


  “我騙你做什麽？”方敘道：“都怪你整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把人家姑娘嚇到了，不然剛才就跟你了，也不用我再多費口舌。”


  謝瑛將圖紙收折起來。


  方敘道：“我覺得，你該去謝謝人姑娘。”


  謝瑛看他一眼。


  方敘摸摸鼻子，“你看，人是你請來的，餓著肚子被你們審問了半，不止獻出了白砂糖的製作方子，還準備了這樣一套利國利民的策略方案。你屈尊去道個謝，不過分吧？”


  “嗯，不過分。”


  謝瑛得漫不經心，將那圖紙往他懷裏一塞。


  “好好道謝，別折了你們方家饒風骨。”


  方敘一愣，“這方案，你不打算采用？”


  “這得問陛下的意思。”


  謝瑛語氣淡淡，“要招民工，官府就得問朝廷要銀子。僅僅一個滄州就十三縣，其下城鎮街道無數。沿街設立垃圾桶，首先得丈量尺寸，建造事宜，要經過工部。經費預算，要經戶部。此外，招那麽多民工，即便朝廷同意撥款，也難以保證地方官不會中飽私囊，剝削勞動力，若再鬧出性命來，要如何收場？朝中大臣們隻會一個個的推卸責任，最後的結果就是不了了之，提此方案的人還會背大鍋。”


  他難得一次性這麽多話，“她一個平民女子，要如何承受？”


  方敘懵了。半才道：“如此來，這個方案，隻能作廢？”


  謝瑛搖頭，“時機不對罷了。”


  方敘又問，“那，何時才對？”


  謝瑛眸光清幽，看向窗外，半晌才道：“等謝家起複，再續昔日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