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相逼

  雍寧院,看似平靜的院落,屋裡卻瀰漫著淡淡的葯香。

  月光從鏤空的雕花窗透進來,絲絲落在窗邊的小几上,一縷輕煙裊裊升起,縹緲而清冷。

  屋裡擺放著紫檀木六柱架子床,浮雕花鳥紋圖案豐富雅緻,掛檐的牙條雕雲鶴紋精細優美,湖青色帳幔以金絲束起,看得出主人的身份尊貴不凡。

  床上端坐的男人,正是多日未露面的雲霄。

  白辰面色凝重,小心翼翼的幫主子披上衣裳,轉身又往老銅瑞獸麒麟香爐里添了一勺子藥粉,空氣中的血腥味頓時淡了許多。

  他將血淋淋的繃帶一股腦兒掃進銅盆,塞進青洛懷裡,對他使了個眼色,嫌惡的意味很明顯,趕快滾出去,有多遠滾多遠。

  雲霄整整昏迷了三天,醒來后連眉毛都沒抬動一根,完全沒把傷勢放在眼裡。

  倒是白辰給操碎了心,主子這次受的傷是歷來最嚴重的一次,光是拔出帶鉤的鐵箭,就要把傷口周圍的皮肉全數劃開,至今仍未封口,動不動就滲血。

  然而傷勢之所以這麼嚴重,是因為雲霄在受傷時耗盡了內力,差點就損及臟腑,只要鐵箭再深入那麼一寸,恐怕神仙難救。

  偏偏自家主子當沒事人一樣,才清醒過來就要去水月軒,八頭馬車都拉不住。

  只能怪該死的青洛口沒遮攔,什麼消息都敢往外禿嚕!

  當天把慕榕送回水月軒后,青洛立刻調頭又回到河谷,光是看到崩塌的山壁,也猜得到發生什麼事。

  他從暗衛口中得知主子受了重傷,驚駭之餘,也只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前去追查敵人的下落。

  畢竟他不會治傷,但是最擅長偵察追蹤,只要找到那群混帳王八蛋,看他不分分鐘把那個牛頭馬面碎屍萬段!

  整整三日不眠不休,能查到的蛛絲馬跡卻非常有限,青洛只能收攏手上的線索,匆匆回京城覆命。

  雖然心裡挂念著主子的傷勢,但他還是先匆匆去了水月軒一趟。

  那日情況危急,他也顧不上其他,把渾身血淋淋的姑娘送回屋裡就走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惹上什麼麻煩。

  於是他里裡外外悄悄繞了個遍,水月軒卻跟鬼屋一樣冷清,一丁點兒聲響也沒有。

  不過姑娘窗口擺了花瓶,肯定是擔心主子安危,想見他一面呢。

  青洛眼巴巴的趕回府里,趁著白辰幫主子換藥的空檔,一鼓作氣的彙報完畢,渴得他幾乎能飲下一缸茶水。

  白辰就想問一問他,知不知道什麼叫察言觀色?如果眼刀子能殺人,青洛都不知道已經被凌遲了幾回!

  那日赤炎和玄蒼護著雲霄回府,一向強大的主子竟然耗盡內力,差點損及經脈,還身受重傷,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復原,簡直太考驗他的心臟承受能力了。

  青洛這死小子,就不能悠著點嗎?就算看不懂他頻頻扔過去的眼神攔阻,也該看出主子臉色蒼白如紙,禁不起操心折騰啊!

  雲霄淡淡地說道,「更衣。」薄唇毫無血色,抿得死緊,勾著不容拒絕的堅毅。

  那是約定的暗號,若是她有事非得見到他不可,就在窗口擺上插了枯枝的花瓶,暗衛或青洛見著了,必定來報,絕不延誤。

  三天,足以發生很多事。

  眼看主子還真想動身去水月軒,白辰趕忙死勸活勸,情急之下搬出了撒手鐧。

  「主子三思啊,如果姑娘知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豈不是白白讓她擔心嗎?」白辰試圖動之以情,眼巴巴的盼著雲霄打消念頭,好好養傷才是要緊。

  雲霄英挺的眉心緩緩擰起,那女人衝動得很,要是知道他受傷,擔心倒不至於,肯定會吵著要去殺盡那批黑甲兵,鬧騰起來還是挺累人的。

  「青洛,你去看看她,就說一切安好,勿念。」雲霄淡淡地說道,重新躺回床上閉目養神。

  待他傷勢稍有起色,就去跟她算算違背誓言的帳。

  「得嘞!」青洛將血淋淋的銅盆隨手塞給門口的暗衛,踩著輕快如飛的步伐領命而去。

  臨走前路過練武場,他只看了一眼就無言至極,只能對那兩個正瘋狂對打的呆瓜翻個慕榕式的白眼。

  赤炎跟玄蒼一回來就悶頭閉關練功,原因無他,要不是因為他倆本事不夠,哪能讓主子受這麼嚴重的傷?

  一念及此,赤炎跟玄蒼就恨不得把自己殺死個一百遍,叫你不好好練功!叫你拖累主子!叫你一點用也沒有!

  青洛馬不停蹄地又去了四王府,此時天色已晚,屋裡仍然一片黑燈瞎火,杳無人蹤,他心頭一驚,難道是出事了?

  姑娘與四王府其他人從不往來,幾乎足不出戶,如今不在水月軒,又能去哪裡?

  他隱隱覺得不妙,熟門熟路的翻窗進了屋,繞了一圈,差點沒被殘酷的現實嚇哭,直想抽死自己的烏鴉嘴!

  那個愛哭的丫鬟被打得奄奄一息,只有一個瘦巴巴的小丫頭照顧她,慕榕完全不見人影,這太不合理了。

  青洛驚得小心肝發顫,在四王府繞了一圈,從那些議論紛紛的下人口中拼湊出事實的全貌。

  姑娘病了好幾天,被側妃趁機設局陷害,把貼身侍女打了個半死。據說姑娘一肩扛下罪責,才救下朱兒的性命,現在姑娘人正在四王府里大牢里關著。

  青洛單膝跪在雲霄面前,面如死灰,一五一十的說了他緊急探查的經過。

  包括……姑娘是拿主子送的匕首,豪氣萬千的抹脖子以死相逼,才成功威脅墨景熙放過朱兒。

  雖然聽起來很兇險,不過他已經偷偷去牢里探了一回,姑娘身上血跡斑斑怪嚇人的,但傷勢看起來並無大礙,只不過.……

  青洛偷眼看著自家主子鐵青的臉色,遲疑道,「聽下人說姑娘前幾日病得不輕,茶飯不思,太醫曾輪番去水月軒請脈,卻都被轟了出來.……」

  比起拿匕首抹脖子,這應該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兒了吧,他就是順道提了那麼一嘴。

  話都還沒說完,青洛眼前一道黑影疾速掠過,待他定睛一看,哪裡還有自家主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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