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的嬌花

  時值晌午,馬車轆轆而行,穿過人聲鼎沸的街市。

  依舊是一頂笠帽遮去了大半邊臉,赤炎穩穩噹噹的駕車,卻莫名覺得車裡頭傳出的怨念,幾乎快壓過街上的叫賣聲。

  昨日主子似有要事在身,將他們四人全留下來保護姑娘,自個兒連夜進城。

  白辰不放心,還想提出異議,卻差點被主子冰冷的眼神凍殺,只好摸摸鼻子,不敢作聲。

  主子走得匆忙,但姑娘也沒好到哪兒去,幾乎一夜未眠,早上開門出來時,大大的眼睛底下掛著明顯的灰青色,臉色不是太好看。

  白辰跟青洛你一言我一語,試著想從慕榕口中套出虛實,至少打聽清楚主子為何發火,沒想到姑娘根本理也不理,堅持要回慕家去。

  無可奈何之下,白辰只好派青洛去給主子傳口信,赤炎、玄蒼二人隨車保護姑娘,他自己先一步回慕家去布置人手。

  姑娘要是在他們手上出了半點意外,哪怕只是掉了幾根頭髮,只怕主子都會大發雷霆。

  慕榕冷眼看著四大護衛有條不紊地安排一切,也不表示意見,僅在臨走前,堅持到偏殿上了炷香。

  雖然某人很欠揍,但總歸她是晚輩,該有的禮數不能偏廢。

  她絲毫不意外會在殿內遇見永安方丈。

  不知為何,看著永安方丈的身影,慕榕心中浮起一段模糊的記憶。

  當初跟蕭媛一同來白馬寺上香,娘親似乎也瞧著殿內的畫像發獃,當時永安方丈就站在一旁。

  難道娘親認識雲家人?

  永安方丈似乎早就料到慕榕會來,甚至是刻意站在那兒等她的。

  他依舊身著樸素的袈裟,一副飄然出塵的得道高僧樣。

  不過這幾日見多了永安方丈跟墨雲霄置氣的臉孔,在慕榕心目中,已經無法像先前那樣保持崇高的敬意。

  她先是上了香,才維持晚輩的禮貌,躬身道,「這幾日多有叨擾,多謝大師照拂。」

  永安方丈莫測高深地微微頷首,「也就小姑娘有這本事,能把那小子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十分讚許的勉勵道,「這樣就對了,繼續保持。」

  「……」

  慕榕尷尬一笑,「呵呵,大師真是神機妙算。」

  敢情她跟墨雲霄鬧意見的事,也瞞不過這位大師?

  永安方丈笑得更歡,殿內燭光映照下,竟有幾分江湖中人的爽朗。

  「那小子來找我要了樣東西,妳猜猜是什麼?」他故作玄虛地說道。

  真別說,那樣子還真像神棍。

  慕榕努力剋制翻白眼的衝動,硬梆梆地說道,「小女子生性愚昧,猜不到墨王爺在想什麼。」

  永安方丈深表同情,安慰道,「不賴妳笨,那小子連貧僧都敢誆,沒什麼事兒干不出來,妳趁早習慣吧。」

  在慕榕表情管理全面失控前,他才好心的解惑。

  「一個承諾。」

  慕榕一怔,蹙眉問道,「什麼承諾?與我又有何干?」

  她是在生男人的氣沒錯,但也不想讓墨雲霄為了她,無故欠下人情,或者答應什麼不該答應的事。

  雖然外表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但她可沒天真到誰說的話都信。

  永安方丈對她質問的口氣不以為忤,微微一笑,也不賣關子。

  「這個承諾自然與妳有關,他要貧僧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一但慕家人因為時局動蕩有任何危險,都必須全力相護,即使代價是賠上整座白馬寺。」

  他目光悠遠,凝視著牆上的雲妃畫像。

  一聲輕嘆,「白馬寺與天聖國皇室的關係不止千絲萬縷,命運也緊密相連,那小子賊精明,想得倒是周全。」

  慕榕心頭一緊,視線也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幅畫。

  「當年雲家覆滅,跟皇室有沒有關係?」她直白的提出心中的疑問。

  永安方丈默了默,面不改色,「有,也沒有。」

  他並非刻意打機鋒,只是前塵往事,年代久遠,既沒有足夠的證據,不能以一己的猜測定槌真相。

  否則,天下將大亂。

  慕榕緊迫盯人,「慕家也會遭遇滅門危險?」

  墨雲霄既然如此布局,她就不敢天真地相信朝堂之上風平浪靜,慕家能永遠高枕無憂。

  永安方丈倒是啞然失笑,看著她肅穆的模樣,搖頭道,「古代帝王翻手雲,覆手雨,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又何須驚訝?不過慕太師為官多年,深諳朝政權柄,妳倒是不須太過擔心。」

  他拈動佛珠,泰然自若。

  慕榕的心卻有如投入一顆小石頭,層層泛出漣漪,一圈圈的都是疑惑。

  古代帝王?

  當世之人,何出此言?

  一個令她驚駭莫名的念頭油然而生,慕榕顫聲道,「這個承諾,慕榕代替慕家先謝過大師。」

  深怕再多說會露出馬腳,她按捺住滿心疑問,與等在門外的赤炎會合,便往後門而去。

  永安方丈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眸光微動,似乎閃過一抹無奈與感傷,旋即恢復平靜。

  他捋起袍袖,親手在爐里添了檀香。

  「嫣然,霄兒已經大了,我這個義兄對妳的承諾,是否也該完結了?」

  若是如此,墨雲霄向他要的承諾,他能否以另一個身份去實行?

  轉眼間,馬車已經駛過熱鬧的街市,往太師府後門而去。

  傲嬌的臭男人!

  混帳!

  王八蛋!

  慕榕趴在窗邊,心裡把那個一生氣就消失無蹤的男人罵了個遍。

  她也不是氣到要跟他此生不復相見,總歸是他低頭認錯哄哄人,她就氣消了呀!

  哪一次不是這樣?

  偏偏男人似乎也氣得不輕,拗著性子一去不返,留著這四個人跟她大眼瞪小眼做啥?

  還真把她當成易碎的嬌花了?

  馬車在太師府後門稍稍減緩速度,並未停下,而是直接駛入,厚重的木門隨即關上。自始至終,慕榕離開與返家都是秘密進行,外人無法窺探到半分。

  她要回家的消息早就透過白辰傳遞給蕭媛,赤炎一將馬車停在馬廄前,就聽見蕭媛柔柔的聲音,「榕榕?」

  慕榕沒等人來扶,掀開帷簾就大喇喇地往下跳,反正她穿的依舊是男裝,不怕出醜。

  「娘!」她投入蕭媛敞開的懷抱,忍不住眼眶有點紅。

  雖然撒嬌成分居多,但昨天才跟墨雲霄吵了一頓架,心裡還委屈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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