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上一爭

  遠方山巒瀰漫著輕紗般的薄霧,雪落無聲。

  永安方丈背手立在廊下,靜靜凝望著無垠的夜空,遙不可及地緬懷曾經擁有過的短暫美夢。

  接下白馬寺方丈重任的那一天起,他便斷了所有不該有的念想,忘卻不該再想起的人。

  但天道無常,竟然把他不敢再思念的人兒送到他眼前.……

  冥冥之中,老天待他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

  良久,永安方丈收回深幽的眸光,望向院子中跪姿筆挺的赤炎。

  微微一嘆,這小子就是個死心眼。

  赤炎要跪,他不攔著,但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起來吧,有件將功折罪的事還得你去辦。」永安方丈淡淡地說道。

  嗓音如曠遠的晨鐘,冰雕似的赤炎終於有了反應。

  他抱拳低啞道,「請師父示下。」

  若是真能為自己的過錯贖罪,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赤炎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永安方丈眼眸微眯,沉聲道,「帶上青洛,去個地方,查一個人。」

  他雖氣急攻心的把慕榕救下,無暇顧及太多,但其中確實隱藏著太多未解的疑團。

  方才仔仔細細地想過一遍,永安方丈就理出了頭緒。

  實情到底如何,還需要證人跟證據。

  但無論如何,這個公道,他勢必會幫榕榕討回來! ——

  離皇城不遠處的常寧驛館,乃專供四方使臣進京時居住的地方,佔地遼闊,氣勢非凡,不亞於皇帝的行宮。

  驛館畢竟是國家的門面,馬虎不得,工部年年撥銀子修繕,務必要時時刻刻保持美輪美奐。

  只見院落處處雕樑畫棟,精雕細琢。屋裡擺設也很講究,牆上彩繪琉璃宮燈燦然明亮,梨花木傢具、金花織綉地毯,華貴氣派,不輸給皇子所居住的王府。

  常寧驛館里最為精緻的如意苑,此時住著安妍公主和她的隨從。

  負責接待的墨景淵不敢怠慢,三天兩頭就會過來噓寒問暖,確保人家公主衣食無缺、要什麼有什麼。

  除了他以外,三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竟也都走得很勤。

  畢竟人家可是來聯姻的,雖然最後會花落誰家,猶未可知,但哪個府里沒正妃的皇子不是踏破台階,天天想方設法大表衷心?

  過去他們的目標是恢復自由身的慕家大小姐,娶了她就等於拿下慕家,還有天聖國絕大多數的文官。

  但人家現在可是墨王妃,誰還敢打她的主意?

  要是惹怒了那位魔王皇叔,恐怕得從儲君爭奪戰中提早出局。

  但安妍公主就不一樣了。

  她大張旗鼓奔著嫁給墨王而來,只怪時機太不湊巧,墨王竟然轉身另娶他人,還屢次當眾拒絕了她的表白。

  皇子們紛紛暗中咋舌不已,北月國公主跟聲名狼籍的慕榕,皇叔竟然眼也不眨地選了後者。

  這.……是打著為民除害的精神呢吧?

  總而言之,安妍公主如今芳心寂寞空虛,誰要是能趁虛而入,抱得美人歸,爭起太子之位也就多了幾分勝算。

  至於墨景淵,他向來以四哥馬首是瞻,但是近來皇后動作頻頻,卻讓他起了深深的危機感。

  墨王叔大婚前,皇后三番兩次幫安妍出謀劃策,助她一臂之力,已經讓墨景淵看得一頭霧水。

  再怎麼說,皇后就算要幫,也是幫自個兒親侄女傅玫,沒道理去幫一個異國公主,此舉對她或是墨景熙可一點幫助都沒有。

  但拚著皇帝責怪,皇后仍硬著頭皮這麼干,究竟意欲何為?

  墨王叔大婚後,墨景淵就看懂了鳳儀宮那位心裡的盤算。

  近幾次他過來驛館,安妍公主都不在,接待的都是公主身邊的護衛統領裘天,這就奇怪了。

  堂堂護衛統領放著保護公主的職責不管,當起招待,唯一的可能,就是公主又去了鳳儀宮。

  要說皇后真與安妍公主聊得來,墨景淵是萬萬不會信的,任何一個在宮裡長大的皇子都不會這麼天真。

  再三推敲以後,墨景淵領悟到一個淺而易見的事實……

  薑是老的辣,沒了慕榕這顆棋子,皇后竟處心積慮,把腦筋動到了安妍頭上。

  不得不說,四哥還真是幸運。

  墨景淵唇角劃過一抹苦澀的笑,回身望向高懸在驛館門外的紅燈籠,在雪地中那麼明亮燦然,一如初見安妍時的震撼。

  那是他見過世上最美的女子,如北國仙子般令人神魂顛倒,一眼便痴迷陷溺,再也無法忘懷。

  如此美好的女人,又怎可能屬意於他?

  過去他什麼都不爭,不管朝堂上暗潮洶湧,逕自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今朝有酒今朝醉,當一個自由自在的閑散王爺。

  但安妍的出現,狠狠攪亂了他的心。

  他雖放蕩不羈,但看得比誰都透徹,四哥對於太子之位勢在必得,就算四哥不願,也過不了皇後娘娘那關。

  而擋在四哥皇位前的種種阻礙,皇后也都會眉也不皺地一一剷平。

  慕榕就是個最好的前例。

  但四哥不愛安妍,安妍也不愛四哥,若是她被迫嫁入四王府,難道也要跟楚晴嵐一樣,含恨而終?

  要不……他也爭上一爭?

  墨景淵狹長的鳳眸幽暗,轉身上了等候多時的暖轎,緩慢地沒入飄著雪的夜色,揚長而去。

  如意苑裡,安妍單手支頤,纖長手指撥弄著青瓷玉蓋碗,燭火影影綽綽,映照著絕美精緻的臉,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良久,她才望向安靜佇立在旁的裘天,疲憊地說道,「打發六王爺走了?」

  「是。」裘天一絲不苟地應道,卻沒主動告退,依舊站在原地。

  安妍手指一頓,如遠山芙蓉的眉眼低垂,神情若有所思。

  「還有事?」她淡聲道。

  裘天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朗聲道,「啟稟公主,今日屬下偶得此物,還請公主過目。」

  他自懷中拿出一方錦帕,恭恭敬敬地呈上。

  安妍揭開帕子瞧了眼,眉心蹙起,疑惑道,「這是何物?」

  裘天微微一笑,「公主稍安勿躁,聽聞墨王妃私會大理寺卿,卻遭仇家擄走,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他直視著安妍公主,微乎其微的眯起眼眸。

  「我們的人打聽到消息,城北的乞丐窩似乎有動靜,便趕過去一探究竟,不想卻在附近撿到這隻玉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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