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沉大海

  小樓傳出的騷動,暗衛們早就習以為常,自動退出耳力所及範圍,絕壁不敢聽主子們的牆角。

  然而負責傳遞消息的青洛就倒楣了,蹲在院子里好半晌,無語望著蒼天大地,在凍成冰雕之前,終於喜迎主子開門步出小樓。

  嗚嗚嗚,方才密語傳音時,多怕主子一劍斃了他呀……

  墨雲霄衣衫齊整的佇立在廊下,面容依舊清冷寡淡,「何事,說吧。」

  青洛一改方才的蔫溜溜,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握拳道,「主子,對方終於有動靜了。」

  他可是一得到消息就立刻來報,摩拳擦掌等著大幹一場。

  「哦?」墨雲霄微微挑眉,看起來並不意外。

  他微微瞥向緊閉的木門,轉頭望向滿天飄落的雪花,心中已有思量。

  喚醒冬眠中的毒蛇,是要冒點兒風險,不過在冬天結束前,有些事必須得做個了結,以免夜長夢多。

  就在青洛以為主子不會再開口,正要找個借口溜走,墨雲霄卻悠悠地說道,「去,將這事兒告訴老頭子,他知道該怎麼做。」

  永安方丈那老傢伙閉關了些時日,也該出來活動活動,免得老骨頭生鏽了,不好治。

  青洛眼珠子轉了轉,心領神會的應了聲是,颼的一聲就不見人影。

  墨雲霄一一交辦完要緊的事務,目光悠遠的望著院子里寂寥的景象,枯枝如行書狂草,飛雪茫茫,恰如他第一次出征時的景象。

  北月和東齊聯手滅了幾個小國,揮軍直驅天聖國邊境,已經攻下兩座城池,守軍在惡劣天候中節節敗退,烽火連天,屍橫遍野,慘不忍睹。

  當時墨雲霄請纓出戰,沒人將這個乳臭未乾的少年放在眼裡,守城的將軍還苦勸他莫要把性命當作兒戲,金尊玉貴的王爺若是有半點差池,如何向皇帝交代?

  然而那一戰不僅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也打出少年墨王的威名,最後他以區區五千兵馬,大勝東齊北月聯軍,自此再也無人敢將他當成京城裡來的擺設。

  但戰功赫赫的代價,卻是沒過一天安生的日子,四處征戰平定邊城動亂,直到天下太平,皇帝才以一紙諭令將他召回京城。

  說來好笑,若非墨天騏騙他龍體有恙,動之以情,他還寧願守著孤冷苦寒的邊疆,說什麼都不會回到皇城這傷心地。

  但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從四王府撈出一個此生摯愛的女人……

  墨雲霄側臉稍稍放柔,想起即將到來的風暴,旋即又凜冽如冰霜。

  「赤炎。」他低聲喚道。

  一道黑色人影自暗處閃身而出,赤炎躬身行禮,「主子有何吩咐?」

  「我要進宮一趟,在我回來以前,好好看著榕榕,千萬不能讓她離開王府。」墨雲霄淡淡地說道。

  赤炎一怔,臉上難得出現猶豫的神情,「主子,王妃她.……」

  她哪裡是個乖乖聽人擺布的主兒啊!

  要是被她知道墨雲霄幹啥去,還不鬧翻京城?

  墨雲霄勾起唇角,笑意既溫柔又黯然。

  「她若信我,不管聽到什麼風聲,都不會輕言離開。若是我想錯了,有什麼萬一,就算賠上整個墨王府,你也必須用性命護她平安。至於慕家人,我都已經安排妥當,不會有任何閃失,讓她別瞎操心。」

  他一向惜字如金,對著暸解全盤計劃的赤炎,卻刻意交代得清清楚楚,似乎別有深意。

  赤炎默然,垂在身側的大手緊握成拳,最終只能頹然鬆開,臉上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酷。

  「赤炎領命,必將以性命護王妃周全。」似乎是要讓主子安心,他一字一句說得無比的慎重。

  墨雲霄轉身靜靜凝視著緊閉的木門,眸底的溫情和憐惜不舍,終究只能交織成一聲輕嘆。

  「榕榕,乖乖等我。」他低聲道。

  當披著玄狐大氅的背影大步流星消失在雍寧院,小樓的木門才吱呀一聲由內而外推開。

  慕榕不知已經在那兒站了多久,唇色都有些凍得泛白,空茫的目光望著空蕩蕩的院門,似乎整個靈魂都追隨著男人的身影而去。

  赤炎不知該說什麼,只能言簡意賅地勸道,「天冷,王妃回屋吧。」

  良久,慕榕才淡淡地說道,「不了。」雙眼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遠方。

  男人要她在這兒等,她就哪兒都不去,守著這一方小樓,直到他再從那座月洞門回來,回到她身邊。

  然而慕榕卻怎麼也料想不到,自己始終沒等到這一天。

  自從墨雲霄離開的那天起,她就搬進了小樓,兩耳不聞窗外事,自顧自地埋頭研究擅長的弓弩,任誰勸也不聽。

  除了赤炎和暗衛們始終守著王府,白辰、青洛和玄蒼都跟著人間蒸發,和墨雲霄一樣杳無音訊。

  慕榕也不管那麼多,將全副心力投注在研發前世特種部隊用的強力弩弓,每個弩兵可以在一分鐘內作出兩次射擊,作用跟狙擊手無異。

  她每繪製出一部分零組件的草圖,就讓赤炎送到天樞閣去鍛造,再將成品送回墨王府,由她親手組裝。

  雖然主子不在,但天樞閣的效率倒是奇高,很快就將慕榕要的東西打造好了。

  但她苦苦等候的那人,卻像石沉大海一樣,半點消息也沒有。

  墨雲霄那日離開王府,就直接進了皇宮,韶儀殿上四國使者齊聚,端的是一副四海昇平、和樂融融的景象。

  他出現的那一刻,氣氛便如山雨欲來前的凝滯,連場上的歌舞都跳得七零八落,似是沒人料到被幽禁的墨王也會出現在宮宴。

  墨天騏倒是淡定,神色未變的賜座,然而稍有觀察力的人都看得出來,皇帝對墨王的態度早已不如往日熱絡。

  嚴格而言,四國的使節多半對墨王是表面上敬畏有加,背地裡恨之入骨。

  畢竟被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武力加智力雙殺,碾壓了整整十年之久,任誰看到這索命閻王本人,都不會開心得起來。

  特別是安晉,難掩心中怒火,銳利的眼刀子頻頻射向高坐在台上的墨雲霄。

  早知墨王會這麼快就失勢,他何須大費周章的對付慕榕,差點賠上安妍這顆棋子不說,還落得被慕安大肆羞辱的下場。

  這消息早就傳遍了四海八荒,害他在三國使者面前說話都沒啥底氣,心中憤懣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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